明陽公主沒有回答錢嬤嬤的話，而是有些煩悶的擺了擺手，示意鬆玉不必再爲她按摩了。要知道，往日裡，明陽公主最喜歡的，就是鬆玉這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爲她按摩的力道總是那樣恰到好處。
可是今天，她卻不願意繼續享受，可見她的心情到底有多麼糟糕了。
錢嬤嬤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想要繼續勸說明陽公主，又擔心再次提到安國侯，只會讓明陽公主更加鬱郁，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直到她想起了葉瀾瀾。
說起來，葉瀾瀾是明陽公主的獨女，又是錢嬤嬤看着長大的，錢嬤嬤對於葉瀾瀾，本應該是愛屋及烏，又或者是疼愛她比疼愛明陽公主還要多才是。可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錢嬤嬤並不十分喜歡葉瀾瀾，對她總有幾分淡淡的。
“公主，您今天還沒有去看過瀾小姐呢。眼看着天色這樣晚了，小姐說不定還在惜春院裡等着您呢。您不在的時候，小姐總是睡不好覺，眼下好不容易緩解了一些，依老奴之見，您還是應該再多陪伴小姐幾日。”
果然，能將明陽公主的注意力從安國侯身上分走的，也只有葉瀾瀾一個人而已——明陽公主聽到錢嬤嬤提醒，這才猛然想起來，自己今日一直忙着處理家中瑣事，都忘了去看望女兒。
錢嬤嬤說的是，那孩子夜不能寐，難以安寢，非得有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在一旁陪着才行。她一連照顧了葉瀾瀾幾日，眼看着她的情況已經漸漸有了好轉，可不能在這種時候半途而廢啊。
至於安國侯……想來應當像嬤嬤說的那般，在路上被什麼事情給絆住了腳吧……
***
明陽公主帶着身邊慣用的丫鬟匆匆趕到惜春院時，負責打掃院子的婆子剛好把院中的最後一點積雪清理乾淨。
那婆子站在角落裡，也沒人注意她，可她還是嚮明陽公主行了一個不甚規矩的禮。等明陽公主走過去之後，她才慢吞吞的轉過身去，繼續剛纔沒完成的工作，同時心裡暗暗慶幸：還好自己沒有起偷懶的心思，不然的話，豈不是會被明陽公主給抓個正着？
葉瀾瀾原本已經躺下了，只是沒有明陽公主陪着她，哪怕是睏意襲上來，她也仍舊是睡不踏實。因此，乾脆就躺在牀上，睜着一雙大眼睛，對着頭頂的帳子發呆。
聽到院子裡一行人漸漸走近的腳步聲，本來就稀薄的一點兒睡意更是消散的一乾二淨。於是，當明陽公主走進內室時，就見到自己的女兒擁被靠坐在牀頭，身上還披着一件銀紅色的薄襖。
女兒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欣喜，明陽公主看得一清二楚，鼻子忽地發酸，差一點兒就落下淚來。
未及明陽公主說話，葉瀾瀾就搶先說道：“母親，這麼晚了，您怎麼還過來了？”眼看着更漏顯示的時間一點一點的變晚，她還以爲，今晚母親不會過來了。沒想到，母親還是冒着風雪來看她了。
果然，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至親之人，誰也靠不住。
“娘心裡掛念着你，就過來看看。”明陽公主一邊說着，一邊坐在了葉瀾瀾身旁。
房間裡本來只有一豆微弱的燈光，是給葉瀾瀾留的光亮，免得她入睡後總是會時不時的驚醒。等到明陽公主過來了之後，春桃便十分有眼力見兒的又點燃了幾根蠟燭，屋子裡的光不知道比先前亮了多少。
明陽公主坐着的位置，剛好有一團燭光從身後升起，照在了她的髮髻上。藉着橘黃色的光線，葉瀾瀾清楚地看到，曾經明陽公主引以爲傲的烏黑秀髮裡，赫然混雜着一根銀白的髮絲。
她偏過頭來，看着明陽公主已不再年輕的容顏，再想想這段時間裡，明陽公主都快爲她操碎的心，一時間只覺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脹得難受，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似的。
可是葉瀾瀾哪裡敢哭呢，還是當着明陽公主的面兒偷偷抹眼淚——她不露痕跡的吸了吸鼻子，將那股子難耐的酸澀感覺給憋了回去。
不得不說，這幾日光陰裡，葉瀾瀾就長大了不少。有的時候，明陽公主都會覺得，葉瀾瀾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好了，娘就是過來看看你。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娘就在這兒陪着你，不用害怕。”明陽公主就像是哄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對葉瀾瀾有着十二萬分的耐心。
“嗯。”葉瀾瀾像是小時候一樣，十分乖巧聽話的點了點頭，繼而閉上眼睛，耐心等待睏倦帶走身體的意識。
可是沒過多久，她就再次睜開了眼睛。
——她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夢境中的慘烈景象就彷彿是一顆種子，在她的心上生根發芽，長成茂密的參天大樹，結出名爲“恐懼”的果實來。
葉瀾瀾看着明陽公主眼下的青黑，自是覺得心疼不已。她抿了抿嘴脣，幾番猶豫之後，最後還是開了口，“娘。女兒睡不着。”
葉瀾瀾的聲音剛一想起，閉目養神中的明陽公主就條件反射似的睜開了眼睛。她聽見葉瀾瀾說自己睡不着，忙關切問道：“怎麼了，瀾兒？你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葉瀾瀾搖了搖頭，“這幾天，女兒午睡時，總是被噩夢驚醒。那些夢境逼真又可怕，就好像真實發生的事情一樣。”
聽見女兒日日都做噩夢，明陽公主的眼底又添了幾分擔憂——她還以爲，瀾丫頭的情況已經漸漸有了好轉，卻沒想到，她竟然在白日裡發起了噩夢……
“那你怎麼不早點兒告訴娘？明天，娘進宮去求求你皇帝舅舅，看能不能請了劉太醫到家裡來，爲你瞧上一瞧。”明陽公主憂心忡忡。
“女兒沒什麼事。娘，您也不用去請什麼劉太醫。女兒可能是日有所思，纔會屢次在夢裡見到那些場景吧。”葉瀾瀾拉住了明陽公主的手，像小時候一樣，靠在了她懷裡。
“那你夢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