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湍急的錦河上。太陽剛剛躍出水面半個頭,刺目的日光綻放在蔚藍的天空,發出萬道金光。那五艘船,皆是粗大桅杆、大風帆,就這樣從東邊日出裡逆水而來,速度極快。
五艘船略帶弧線排開,中間那艘船比較大,位置略靠前,左右兩翼的船與之相比,略小些,位置稍微靠後。
這五艘船竟是以編隊的方式,保持着隊形不亂,快速駛來。
這五艘船,就有着五種顏色的風帆。爲首的那艘,高高的桅杆上,懸着紅色的風帆,旁邊的旗杆上,在獵獵江風中招展的,也是紅色的絲綢旗子,不僅如此,在細細來看。這船艙外體全是朱漆色調,看起來大氣,卻又平添妖嬈。
而旁邊四艘小船的旗子,看飄逸程度,應該是上好的輕紗,而那色彩,從右到左依次分別是:藍色,淡青色,潢色,黑色。
逆流而上,速度如此之快,編隊而行,隊形不亂。這應該是水師的船纔可有的規模與陣勢。
普通商船,沒有這麼大,也做不到這等規模。
可能在錦河上行駛的水師,不過是錦河上游的桑國,中下游兩岸的大夏國與蕭月國。而這一點算是三國的交匯之處。
看船來的方向,應該不是桑國的。難怪木森立馬吩咐李卿然進行防備。
趙錦繡被木森拽得緊緊的,掙不脫,便只得從他身後探出頭去張望,看那五艘船。
五艘船速度快,片刻就到了近前。
“木公子";,這船着實詭異。”李卿然提着劍走到木森身邊,看着那船低聲說。
木森手中的青銅劍漫不經心地敲擊着船板,只是緩緩地說:“記得,敵不動,我不動。”
李卿然點點頭。招來護衛首領青堯,面授機宜。青堯領命離去。李卿然以一種保護的方式護着木森。
三人就這樣站在船頭,看着滾滾向東流的江水碧波上,那五艘船踏浪而來,一步步靠近這野渡頭。
那五艘船漸漸近了,在初陽明亮的光線裡,趙錦繡清楚地看到那旗杆之下還掛着幾顆人頭,像是剛割下來不久,鮮血還在滴,並且有的還順着欄杆往下流。
饒是向來冷靜的趙錦繡見到這種情景,也不由得嚇得倒吸一口氣,身子微微一顫。
木森感受到趙錦繡的顫抖,抓手腕的手一下子放開,爾後,速度極快滑入趙錦繡的寬袖之內,霸道地捉住趙錦繡的手,想要與她十指相扣。
趙錦繡很是惱怒,不動聲色地抵抗。然而,所有抵抗都是徒勞。二人在寬袖中秘密的暗鬥,最終以木森的獲勝而結束,他立馬以指頭摩挲着趙錦繡的手指。像是安慰一隻寵物貓一般。
趙錦繡反手掐他,無奈在他的緊箍下,不起絲毫的攻擊效果,木森卻是很欠揍地發出一聲輕笑。
站在一旁的李卿然,一直在密切注意着那五艘船,對身邊這兩人發生在寬袖中的暗鬥渾然不覺,這會兒聽到木森輕笑,以爲他有所發現,連忙問:“木公子";,是有新發現了嗎?”。
趙錦繡有些幸災樂禍地期待着木森的尷尬,卻聽得他平靜地說:“沒有。”
卿然竭力平靜的臉上,閃出一絲無奈,繼續看着那幾艘船。
“我估摸着,他也該行動了,否則我也不會在這裡等他到來。”木森緩緩地說,閒話家常一般。
“誰?”李卿然一臉疑惑,趙錦繡也顧不得去佩服木森的謀略,趕忙豎起耳朵傾聽。
木森看着那五艘船,緩緩地說:“這船並不是水師所有,卻絲毫不亞於水師的規格。若說誰壟斷這錦河上的商船,自然是鳳樓。”
木森輕描淡寫地提到鳳樓,趙錦繡心裡一震,但還算穩得住,從內到外,一絲一毫都沒有亂。連呼吸都平順,不過是演戲而已。她趙錦繡還不怕,如今她好奇的是木森爲何說這五艘船是鳳樓的。自己在鳳樓四年,錦河之上有多少艘鳳樓的商船,什麼樣的規格。自己還不知道麼?
而今,這五艘船,可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李卿然卻沒有趙錦繡這樣淡然,聽聞這五艘船跟鳳樓有關,不由得驚異地問道:“鳳樓?他楚江南不過商賈。”
說到此,不由得看了趙錦繡一眼。趙錦繡眼神坦然平靜,與之對視,倒是讓李卿然不好意思地別開視線。
“這幾年的生意場,你李記想必也是有所感知的,鳳樓在各國的手段,若不是桑國對你李記保護着,你自知——”木森說着,略略偏過頭,面上露出一抹饒有趣味的笑意。
趙錦繡自然知曉這抹笑意傳達的意思:我知道你就是鳳樓三公子";。
不過對方沒有戳穿,那麼就有繼續演戲的必要。何況,就趙錦繡而言,即使對方戳穿,鐵證如山,只要她不想承認,就是酷刑嚐遍都不會承認。
如同許華晨的朋友對她的評價,她是一個對自己夠狠毒的人,才造就今日的淡若清風的氣質。
“可那畢竟只是在生意場上的。”李卿然還是無法相信,那陰森鬼氣的五艘船是鳳樓的。
木森轉過身。瞟了李卿然一眼,冷笑一聲說:“這幾年,每個月,都會有稍有名氣的商賈倒臺,江湖勢力被剷除。卿然倒是沒有注意麼?”
這排擠、吞併的事,自然是趙錦繡一手操辦的。可這江湖勢力被剷除,怎麼也跟鳳樓有關了?不過仔細一想,楚江南的生意可以做這麼大,自然是有些江湖勢力,朝堂背景的。
只是作爲鳳樓的三公子";,如今想來卻是很悲催。在鳳樓四年。江湖勢力自己是一概不知,連鳳樓到底背後的靠山是哪一位,自己卻是沒有摸清楚。
如果這船真是鳳樓的,那麼他們這般暴露又是爲何?
趙錦繡隱隱感到這情景與自己有關,不由得蹙緊眉頭,擡眼看着那五艘船。旗幟飄揚,人頭懸掛,風帆漲滿,船艙房門緊閉,而甲板上又空無一人。
着實詭異,這五艘船若不是青天白日出現,真是要比傳說中的幽靈船更恐怖了。
“卿然與李記從不曾忘記教誨。”李卿然畢恭畢敬地對着木森行禮。
木森淡淡地哼了一聲,李卿然垂首站在一旁,又繼續說:“對於商賈倒臺,李記會做深入調查,以期把握生意場的動向。自然略知一二鳳樓的手段。”
這話一說,李卿然又忍不住側目來看趙錦繡,眼裡有些陌生的不贊成。這一眼自然是在譴責趙錦繡這幾年在生意場上的不擇手段。
趙錦繡懶得理會。對於自己來說,不管古今中外,生意場上,就是要將市場時不時進行更好的調整,才能催生出新的東西。而這個吞併的過程中,其實是推動社會積極進步的。
“那手段如何?”木森饒有興趣,用左手將一米多長的青銅劍緩緩舉起,劍指那五艘船比劃一下,又緩緩放下來。
“生意場上皆言:無論你開茶樓,還是賣絲綢,無論你此刻的生意多麼如日中天,只要被鳳樓盯上,就再無翻身機會。”李卿然緩緩地說。
木森發出幾不可聞的一聲輕笑,道:“那等手法,很是平常,偏是讓人用到了極致。鳳樓盯上某家商號,就會等到對方打開市場。他卻是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模仿,最後利用自身強大的聲譽與名號,用與對方相同的經營方式,然後在經營過程中完善。最終一舉將對手逼到絕路,最後吞併。這看似平常,實則是有着最銳利把握出招時機的眼光,還有一種強勢到讓人害怕的匪氣。這就是生意場上的鳳樓。做法不華麗,但是絕對實用。”
木森一貫平靜的語氣倒是浮出幾絲的讚美,爾後也是忍不住看一眼趙錦繡,脣邊露出一抹微笑。
趙錦繡撲閃着大眼睛,神色頗爲疑惑地與他對視一笑,爾後故作嬌羞地低下頭。反正嘛,就是連神色也不承認自己是趙三公子";就是。
“據說——”李卿然頓了頓,趙錦繡感到李卿然的目光又掃視過來停留片刻,爾後,繼續說:“那些手段是鳳樓的趙晨所爲。至於鳳樓的江湖勢力吞併,卿然倒是從不知曉。”
“鳳樓趙晨,手段不錯,可惜不夠狠。至於楚江南到底有多大勢力,如今也不清楚。”木森淡然地說。
“可楚江南拿江湖勢力來作什麼?”李卿然百思不得解,語氣有些許焦急。
木森看着那五艘船空無一人的甲板上,繼而看着掛在旗杆上的人頭良久,才緩緩地說:“楚江南的靠山需要。”
趙錦繡一雙耳朵都豎起來了,心裡充滿期待,等着他說出楚江南的靠山是誰。可等了半天,木森沒有說。倒是李卿然問:“他的靠山是?”
趙錦繡一陣竊喜,這李卿然可真是個很配合的乖孩子。
木森沒有回答,而是擡劍指着那旗杆上的人頭,道:“這些人本該在今日帶來答案,可如今看來,答案真要過一陣子纔會知曉了。”
趙錦繡原本以爲會知曉楚江南的靠山是誰,若是知曉了,那麼對當年林希遭遇劫殺的事就可理出一個端倪了。
“那些是——”李卿然一驚,顯然他也沒有想到桅杆上掛的人頭跟桑國人士有關,還跟木森有關。
“我的人,顯然道行不夠。”木森輕描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