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啓一揮手,吩咐那男子在門外候着,這才轉過身來,對趙錦繡說:“在下也算讀過些書,自然聽過此話。”
趙錦繡微微一笑,道:“那承啓兄該知曉:一個國家要留住子民,不能僅僅憑藉劃定的疆域,更重要的是人心。人心所向,衆志成城。”
承啓眉頭輕輕一擰,沉思片刻,擡手對趙錦繡做了請的姿勢,道:“三公子不必與在下這般委婉,快人快語便可,在下願聞其詳。”
趙錦繡站起身,對着承啓一拜,道:“承啓兄如此爽快。趙某我也直言不諱。”
“那是自然,朋友之間就應當如此。”承啓一臉笑意,竟是有深深的酒窩,給這清秀添了幾分靦腆。
不知這男人是真的純良,還是演戲的高手。竟是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演戲痕跡。趙錦繡笑着瞟他一眼,嘴上說着“正是”,爾後請了承啓一同坐下,又命人撤去桌上的殘羹冷炙,這纔不緊不慢地說:“承啓兄國之棟樑,擔的是國之大任。自然知曉得民心者得天下之理。如今天下七分,羣雄逐鹿,若要取天下,除了擁有強大軍隊外,還得要民心。倘若如此,民者也好,商者也罷,都會紛紛爲國出自己的一份力的。”
趙錦繡將最後一句話咬得很慢,臉上全是意味深長的笑意。心裡想:我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自己主動要爲國出力,做間者了。這麼好的交換,對方應該不會裝B硬來吧。
畢竟三公子的才能在那裡,與和秀公主的關係也不比一般。昨日在林府,蕭元輝也是有這意思,一旦確定自己不是林希,怕就會讓自己去做間者的。
承啓聽得趙錦繡這樣說,哈哈一笑,頗爲爽朗地說:“三公子,果然奇才,不知可否爲國出力?”
果然是在這裡等着。趙錦繡面色淡然,眸色幽深,低低地問:“趙某就是一介商賈,不知有何能力可爲國?”
承啓微眯雙眼,湊過頭來,像是壞人聚頭般,低聲說:“三公子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自然知曉消息的重要性。”
看來小白被救有望。趙錦繡略鬆一口氣,臉上卻是恍然大悟的神色,道:“這是自然,能爲國效犬馬之勞,自是趙某之福。只是如今,鳳樓這單生意已耽誤了不少時日,這——”
趙錦繡神色越發爲難,到後來竟是兀自嘆息,低語這又要耽誤八日。
承啓自然是明白人,何況他的目的仿若就是個趙錦繡有這麼個承諾在此。所以,他聽聞趙錦繡在那裡低低嘆息,立馬又拿過那畫像過來瞧,然後又打量小白一陣,自語道:“仔細看,倒又不像了。這氣質神韻儼然兩個人。”
趙錦繡也立馬湊過去,仔細看了看,那宣紙之上的小白,與趙錦繡所見過的小白確實大相徑庭。宣紙之上的小白,神色淡然,眉宇間滿是冷冽,那雙眼透着陰冷。
“嗯,確實。小官哪裡有這般氣質呢,還是承啓兄明察秋毫。”趙錦繡呵呵一笑,隨聲附和。
承啓又招來適才那男人一同來研究,二人看看宣紙畫像,又看看怯生生躲在趙錦繡背後的小白,最後得出結論自然是二人相差甚大。
承啓看了一陣,將這畫像收起來,揮退身邊人。這才一臉誠懇地說:“三公子,既是林二公子的朋友。自然是他信任之人。如今,我也初步確定,你這小官只是與奸細相似罷了。我暫且放你去行商,但三公子一回帝都,就得帶着這小官與奴籍前來承啓府邸消去這嫌疑,可否?”
“多謝承啓兄。趙某必定前來,鳳樓與趙某都不會忘記承啓兄的,這是鳳樓特有的絲絹繡品,是送佳人的良品了。”趙錦繡呵呵一笑。心裡暗道:這一次,小白一離開,自己再製造一個“死亡”。誰還回帝都呢?
趙錦繡一邊說着,一邊那從袖間掏出絲絹繡的繡品遞上去。那繡品其實是信封,信封裡內含玄機自不必言說。
承啓也是明白其中奧妙人,毫不客氣地將那繡品接過去,收入袖中,又與趙錦繡寒暄幾句,揮手撤退了士兵。
趙錦繡跟着出去,站在甲板上目送衆人,少不得又跟上了岸的承啓一番作揖,說了一陣客套話。
待衆人離去,趙錦繡這才覺得渾身汗涔涔的。
“三公子,如今是否啓程?”江伯上前來沉聲問,又低聲說:“這些官兵倒是撤退得蹊蹺。”
趙錦繡聽聞,總覺得不舒服,不悅地瞟他一眼,道:“注意分寸。”
江伯立馬垂首,畢恭畢敬地說:“是。”
“啓程,沿着河岸往上。”趙錦繡手一揮,往船艙裡走,心裡卻想着方纔江伯的懷疑。照理說,他們是衝着小白來的,斷然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他的。至於謀劃自己,蕭元輝有的是方法與手段,不會如此這般得不償失。
那麼到底爲何?難道承啓真不知情?如果不知情,爲何又如此急切想讓自己做間者?
趙錦繡想不出對方放過小白的原因,也想不出對方這樣做的目的。只覺得越想心越冰涼,敢情方纔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公園裡的猴子,在籠子裡表演,供人取樂了。
趙錦繡想到此,很是煩躁、憋氣。一進船艙,看到小白已悠閒地坐在桌邊支着頭假寐,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趙錦繡更是恨不得將之拖起來鞭打。
趙錦繡氣憤地走過去,重重地坐下來,語氣也不和善:“你倒真是悠閒得很哇。”
小白慢騰騰睜開眼,伸了伸懶腰,道:“這結果又沒有什麼懸念,我自然不擔心。”
趙錦繡聽聞這話,眉頭一蹙,看着小白不說話,一臉怒氣。心裡暗歎:若這廝說的是真的,那也夠妖孽的。這些權貴之家的心思可真不是常人所能揣測的。
小白不理會趙錦繡的巨大怒意,換了一隻手支着頭,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慢悠悠地說:“不過,倒是便宜了蕭元輝。竟讓他順帶訛了你去做間者。”
趙錦繡瞪他一眼,冷哼一聲,道:“放心,趙某有朝一日,會連本帶利討回來的。”
“求之不得。”小白還是一臉笑意看着趙錦繡。
趙錦繡懶得理他,一直在琢磨着蕭元輝的意圖。那種不能揣測的未知,讓趙錦繡心裡會有莫名的煩躁。
“你是在想蕭元輝爲何會放過我吧?”小白語氣淡然,一下子戳穿趙錦繡的心事,那聲音倒與平日裡一點都不同。
趙錦繡不禁訝然,擡眸看小白,只見他坐直了身子,一臉的淡然,眉宇間有着冷冽,脣邊掛着一抹冷冷的笑。這神色與方纔那宣紙畫像倒是吻合了。能將氣質演繹得完全相反,這男人還真是演戲的高手。怪不得別人說,大凡政治家都是天生的演員,有着精湛的演技。
小白看着趙錦繡,眸光微斂,很認真地問:“憑三公子的聰慧,你倒說說,對一個國家最大的消耗是什麼?”
對一個國家最大的消耗是什麼?趙錦繡從來沒有去考慮過家國天下。那些不是自己操心的事。這會兒,趙錦繡細細琢磨良久,才慢騰騰地說:“不外乎天災、戰亂….”
是啊。一個國家實力再強大,遇見幾次大的天災必然全部歇菜;一個政治家再有才華,遇見大天災也是無力迴天,比如晉朝的野心皇后賈南風,多麼拉風的一個女人,最後也在天災中敗下陣來。
當然,大的天災不常有,何況是幾次大的天災。那麼剩下的就只有戰亂。
“戰亂?”趙錦繡擡眸看小白,將這個答案說出。
小白一臉讚賞的神色,嘖嘖道:“三公子果然聰慧。大的天災不常有,可有戰亂卻是可以人爲製造的。戰爭是對一個國家最大的消耗。”
戰爭是對一個國家最大的消耗。趙錦繡不禁想到日本入侵中國,那固然有當時中國科技落後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軍閥割據,內戰不斷。
內戰。
這個詞語跳出來,趙錦繡恍然大悟,喃喃地念叨:“內戰。他打的算盤竟是這個麼?”
小白沒有回答,只是略一笑,不疾不徐地說:“鄰人與你爲世仇,你的家訓就是吞併鄰人家財田地,只是實力一直相當,無法實現。某天,鄰人死,他的大兒子來找你,說與你合作,只要你能將他弟弟殺死,家財一半歸你。你待如何選擇?”
“自然不會與他合作。這許諾的事,是不是真的都不清楚。”趙錦繡如實回答。自此,終於從小白這句隱晦的話裡證實:江慕天果真是在與蕭元輝合作,共同滅掉小白。而小白原來是江慕天的弟弟。
小白對於趙錦繡的回答搖搖頭,道:“三公子此言差矣。如果換做我,是會答應的。”
“但是做的是明殺暗護的活計?”趙錦繡從小白的引導,立馬明瞭了蕭元輝實際上根本就不想滅掉小白,而是以這種名義上的追捕,去護送小白順利回大夏,然後好跟他哥大幹一場。那時,內戰將會消耗掉整個大夏國的國力,大夏就不是蕭月國的對手了。
“如月就是聰慧,真讓江某舍不得放你在別處了。”小白一笑,又是嬉皮笑臉的男子了,竟是伸手要來撫趙錦繡的臉。
趙錦繡一下子擋開,冷冷地說:“原來江公子早有定論,還拿趙某來消遣。”
“定論不敢。只是賭博而已。”小白還是笑着。
這些政治家不僅是演員,還更是瘋狂賭徒。眼前的小白便是個中高手。能在這場賭博中處於上風,能算到蕭元輝這等厲害角色的意圖。
趙錦繡不禁爲蕭元輝捏一把汗,他走的這步棋,也是棋行險招了。倘若,小白將來滅掉了江慕天,那麼蕭元輝面對的敵人將是小白。
與小白這樣的男人爲敵!蕭元輝當真會選對手啊。
聰明如他,不會不知小白是怎樣的人吧?爲何這蕭元輝還要走這麼一步,是對自己太自信,還是根本對小白一無所知?難不成小白只是名不見經傳的人物?
趙錦繡想到此,不由得擡頭看看小白,問:“你到底是江家哪一個?”
(令狐今天病倒了,嘔吐,低燒,一直在昏睡,下午打了一針,睡了一覺,都十點過了,纔開始寫這章,卻不計頭腦發暈,寫了很久,現在才寫好。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