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下
第一卷遇見
竹林裡,碧青的竹葉堆積了好幾層,有些許應該是掉了一些時日,碧青裡泛出蒼灰。
趙錦繡與蘇青嵐一起,踩着落葉,吱吱響着,一直往竹林深處去。
盛夏日光的毒辣全被茂密的竹林擋在外面,竹林裡光線暗淡一些,風中帶着涼意。
趙錦繡一直往前走,忽然聽得有急促的腳步聲,一回頭,看見紫蘭提着裝衣裙的竹籃,踩着碎步匆匆趕過來。一臉的焦急,一邊跑一邊壓低嗓子喊:“夫人,等一等。”
趙錦繡看紫蘭的模樣很是着急,也便是轉身往竹林外走了幾步。
紫蘭氣喘吁吁地走上來,打開竹籃,拿出一件輕紗的長披風替趙錦繡繫上,又將籃子教給蘇青嵐,說:“蘇姑娘,我家夫人身子不好,我怕楚公子支的是榻,這竹林深處寒氣重,所以,麻煩你,若是榻,就請幫我家夫人墊上這軟墊。”
趙錦繡一聽,看了看那竹籃,裡面果然是一個墊子,貌似是塞了棉或者羽絨的,挺厚的。
她有些啼笑皆非,這是盛夏,日光燦爛的時節,紫蘭竟是拿這些給她,還真是緊張過度。
“紫蘭,你這是——”趙錦繡笑着說。
紫蘭一臉鄭重地躬身行禮,道:“夫人,這是九少的吩咐,您昔年受傷,身子本身就弱。這次在寧園調整許久,也只是稍有起色。若是有了小世子,這身子是千萬不能有絲毫折騰了。所以還請夫人見諒。”
紫蘭的話在周圍迴盪,趙錦繡只聽得“小世子”三個字,有些懵懵地問:“你說啥?”
紫蘭有些不明白,瞧了趙錦繡一眼,道:“回稟夫人,我是說您的身子不太好,要是有了小世子,這身子消耗就大了,要是弟底子不夠好的話,會很麻煩的……”
趙錦繡聽得心裡一動,還是“小世子”三個字讓她不自在地打斷紫蘭的話,急急地說:“我知道了。你將這些交給青嵐姑娘就好。我會注意的。”
紫蘭應了聲,將竹籃遞給青嵐的同時,有拿起裡面的絲絹團扇遞給青嵐,說:“如果太熱,不透氣。替我家夫人扇一扇,我家夫人這身子太弱。”
趙錦繡走了兩步,不悅地說:“紫蘭,人家蘇姑娘可不是呼來喚去的。這些我會自己注意了。”
紫蘭又連連向蘇青嵐道歉,二人在一旁互相客氣一番。趙錦繡一個人往竹林深處走去。一邊走,一邊想着“小世子”問題,不由得想起這一個多月來,與那人日日夜夜的纏綿。自己總是暈乎乎的,加上訂婚宴鬧的,周圍形勢又艱難,倒還真沒有注意過會懷孕的事。
似乎信期也是過了好幾天了。這條人是一跳入腦海,趙錦繡不由得一頓步,嚇了一跳。手下意識地摸着小腹。
蘇青嵐這會兒趕上來,提着籃子,瞧着趙錦繡的模樣,問:“三公子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要不要青嵐去請杜先生來看看。”
趙錦繡搖搖頭,說不用。二人一併往前走。竹林裡光線雖不及外面強盛,但到底是午後四點左右,竹林裡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在竹林中的一方空地上,楚江南一襲紅衣,青絲披拂。他支了案幾,矮几上置放一隻小蕭鼎,香薰繚繞向上。那案几上一架古琴,楚江南雙手搭在古琴上,清冷的臉上帶着一抹淺笑。
趙錦繡走過去,站在案几前,略略一拜,道:“見過楚公子。”
楚江南只是一笑,坐了“請”的手勢,趙錦繡謝座後,在旁邊的矮凳上坐下,面前早就準備了一些水果,糕點,還有茶水。
“這碧梧茶來自林州,倒也不輸給醉雲。如月也品品如何?”楚江南輕撥琴絃,悠長的一聲,嫋嫋在這竹林裡。
趙錦繡瞧着那沸騰的水,想起先前紫蘭不讓她喝茶水,貌似也說到懷孕的事,一想到自己身體裡可能孕育着江慕白的孩子,心裡就覺得很奇妙,像是命運與他真真實實地相聯在一起,無論如何都不會分開。
孩子會像誰呢?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取什麼名字好呢?他會教出怎樣的小孩呢?記得前世裡,他也有提過如果自己教女兒,必得也是個小黃蓉……
趙錦繡不由得沉靜在自己的冥想裡,臉上露出甜蜜的淺笑。
“如月??你想來喜歡茶,怎麼?嫌棄這茶?”楚江南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趙錦繡這纔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說:“公子,如月怎敢嫌棄,只是最近身子不適,不能飲茶。還望公子見諒。”
楚江南看了趙錦繡一眼,輕笑一聲,道:“那倒是十分遺憾。以前在帝都,每日裡,必定見到如月在小院裡飲茶,與綠玉一起。”
趙錦繡聽這話一愣神,楚江南已經對蘇青嵐揮手,道:“青嵐,你先出去吧。”
蘇青嵐應了聲,將那籃子放在一旁,又叮囑趙錦繡一番,這才退出了竹林。
竹林裡就剩下趙錦繡與楚江南相對,旁邊的水壺裡的水一直沸騰着,趙錦繡要起身去弄那水。楚江南漫不經心地說:“不必理會之。本來是想請你品茶,聽琴,下棋的。如今這三味去了一味,你就且讓這茶沸騰着,煮出香味,也算是彌補遺憾了。”
趙錦繡一聽,不由得笑,道:“公子雅趣,倒是如月俗氣了。”
楚江南也不答話,只是漫不經心地說:“小時候,我娘總是帶着我,在竹林裡讀書,寫字。小姑姑是帝都有名的琴棋雙絕,也喜歡在竹林裡設宴,擺着果品糕點,教我琴棋。”
楚江南說到後來,面上淡淡的笑意。
趙錦繡聽得驚心,想到楚江南的遭遇。總覺得越聽就越難過。誰知楚江南話鋒一轉,道:“聽聞如月每次去令州,總是喜歡去琴韻樓聽琴,想必也是極懂音律之人。”
趙錦繡尷尬地笑笑,回答:“那只是喜歡那一首而已。”
楚江南也不說啥,只是撥弄了琴絃一番,有些失望地自語:“也是,如月從來也沒碰過樂器。”
趙錦繡一臉訕然,楚江南已經捨棄了琴,就着一方老樹根兒雕成的矮几,布上棋局。
圍棋、象棋,這些都是前世裡,許華晨必定會檢查的功課。所以,在這方面,趙錦繡也想來不弱。
楚江南既然擺上棋局,雙方也不多說話,開始對弈。前幾手,就步步緊逼,招招殺意。
下了幾手,楚江南拿着棋子的手在空中一頓,說:“如月,你的心亂了。這局註定這局輸。”
趙錦繡也坦然,索性將棋子往棋盒裡一放,道:“這形勢,公子認爲我淡定了嗎?”。
楚江南將那棋子擺弄好,道:“那人是江慕白。何況,現在江慕天和蕭元輝比他更着急。”
趙錦繡拿了茶點,爲楚江南添茶,慢騰騰地說:“我比你更清楚形勢。我也比你更清楚這個男人的能耐。可是,失去的滋味,一次就夠了。”
趙錦繡說到後來,越發小聲。想到失去許華晨的那段日子,分分秒秒都像是有刀在心上一刀一刀地割着。
楚江南的手一頓,修長的手指在瓷的棋盒表面撫摸,好一會兒,才說:“如月,前幾天,我去過韻書塔,見過滄海大師。”
趙錦繡“嗯”了一聲,不知楚江南說這話到底什麼意思。但她清楚這男人,他是不會無緣無故地提到滄海大師的。
可她還是不動聲色,輕描淡寫的口吻:“錦繡倒是不知,公子何時向佛了。”
楚江南還是撫着那光潔的瓷棋盒邊緣,來來回回地撫着。良久,這才小聲問:“你跟江慕白早就見過吧?不少字”
趙錦繡手一凝,心裡大約知道楚江南在說什麼,於是也只是輕笑一聲,道:“公子此話有些沒頭沒腦。”
楚江南擡起頭瞧了瞧趙錦繡,一臉淡然的笑,說:“前幾天與滄海講論了一下輪迴轉世,有些感觸罷了。因爲有時候遇見一個人,就彷彿是前世裡就見過的。”
楚江南提到前世,趙錦繡的心更是咯噔一下,滄海本來就是近乎妖邪的大師,以前每次論佛法,他總是說一些話,趙錦繡有時候都覺得帶着暗示性,暗示他知道她是異時空的靈魂。
“哦?公子也有這樣感覺的人?”趙錦繡呵呵一笑,半打趣,掩飾自己的尷尬。
楚江南坐在一旁,慢慢地說:“總有那麼些人的。最開始,認識那麼多年,都沒覺得熟悉,可是突然有一天,就覺得彷彿前世裡就見過這人了。”
趙錦繡自動認爲楚江南在暗指自己,怕是在懷疑自己的身份。但她向來是抵死不承認類型,即使是鐵證如山。所以,只是漫不經心地說:“那倒是恭喜公子,難得有緣人。”
楚江南沒有說話,又瞧着窗外,好一會兒,才說:“我派人去了江城。今晚,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趙錦繡一聽,心裡一激動,立馬站起身,急切地問:“公子,你到底是要做啥?”
楚江南不緊不慢站起身,轉身抱着那架古琴,漫不經心地說:“做我該做的而已。走吧,這暮色四起,竹林裡風寒露重的,你身子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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