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日無夜,趙辰伏在馬背上,沿着山路疾馳。身後,只有寥寥數百騎跟了出來。
而進入山谷中的人,是三萬,整整三萬的趙國騎兵。三萬到數百,這個數字讓趙辰一陣膽寒。就算事後能夠聚集起騎兵,也不會超過三四千人。
趙辰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覺得自己已經夠謹慎了。事先也安排了哨兵探路,但還是中了秦軍的埋伏。他忽然意識到,或許這一次秦軍的撤退,本身就是一個陰謀。這樣的想法又給他隱隱蒙上一層危機感。
前面就快要抵達空嶺關了,只要到了空嶺關,就可以掉頭和秦軍再戰一次。
就在這時,前方拐角的地方,衝出來十幾個人。定睛一看,全是衣衫襤褸的趙軍,身上破破爛爛的白袍,格外顯眼。趙辰迎上去,抓住最前方的士卒,吼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將軍?!”
“我們被人偷襲了。”
不需要更多的話,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將趙辰打了一個通體透涼。偷襲,怎麼可能呢?秦軍一路逃走,又怎麼能夠派兵繞過趙國大軍,進攻後軍呢。
“知道是什麼人嗎?”趙辰問。
這時,空山嶺之後,趙禮率着趙國殘兵出現。出征時十萬人的軍隊,如今看起來,絕不超過六萬人。擁擠在山谷之中,像是被獵人追趕的猛獸。
“將軍,我失職了。”趙禮撲通一聲跪在趙辰面前。
“不,是我的錯。”
趙辰扶起趙禮。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發現秦軍的陰謀,“怎麼樣,弄清楚發生什麼了嗎?”
趙禮搖頭,“當時天還沒亮,突然大營就亂了起來。不知道多少秦國人,從四面八方衝了過來。我只好帶着能夠跟上的兄弟,朝您趕來了!”
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趙辰沒有說話,看向空嶺關的方向,不知道哪裡隱匿着什麼。“跟我來!”趙辰下令,趙軍重新整頓,跟在主將身後,又朝空嶺關行去。
等到了空嶺關前,空嶺關上的旗幟,已經變換成了秦國的黑虎旗。高聳的城牆,建在兩山之間,雖然沒有天河要塞那般雄偉高大,卻也將趙辰與趙國分割開來。在空嶺關前,四周都是連綿不絕的山峰,而眼前又是黝黑高聳的城牆,擡頭望去,天空變成小塊。
身穿鐵甲,帶着猙獰面具的秦軍,站在空嶺關上,虎視眈眈,望着前來的趙軍,就像早就知道他們會回來一般。站在城牆之上,還有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人,在一片黑色鐵甲中,單薄的白衣顯得格外亮眼。這還是冬末,氣候並不溫和,穿着這樣一件衣服,不知道這人冷不冷。
趙辰趕馬上前。
年輕人將投向遠處的目光收回來,看着城下的趙辰,輕輕一笑。“信安君?”
“白臻南?”趙辰反問。
年輕人點了點頭。
趙辰手掌不斷開合,大笑道:“五國伐楚的時候,聽聞你在西線擊潰項嚴的軍隊,我還以爲你是僥倖而爲。後來又聽說你在河東擊敗了魏東河,我還是以爲你只是有點能耐。如今看來,是我眼拙了。竟然率軍從河東戰場急速趕來,就這魄力,也不是尋常將領能有的。”
“多謝信安君誇獎了。這奇襲之事,不是信安君最拿手的事情麼。”
白臻南的語氣平平淡淡,彷彿在陳述自己昨天吃了什麼。但趙辰聽在耳中,卻格外嘲諷,仰頭大笑,趙辰道:“只是,我有一事想要請問白將軍。這麼遠距離的奔襲,你不可能帶太多的人吧?!”
白臻南表情一滯。
趙辰露出勝利的笑容,白臻南能夠借夜色騙過趙禮,卻不可能騙過趙辰。如果白臻南的軍隊人數衆多,趙軍就不可能有那麼多逃出來。也不可能只是在這兒靜等着趙辰返回。
“信安君不愧是信安君,”白臻南臉上浮起笑容,“不過,就算是人數不多,倚靠着這空嶺關,信安君也別想從這裡出去,只要谷河將軍率軍趕來,你也不過是甕中之鱉,生死由人而已!”
“那我們就走着瞧吧。”
趙辰調轉馬頭,回到軍中。
接下來的時間裡,趙辰一邊整頓軍隊,重新編制;一邊讓人加緊趕製攻城器械。一座龐大的軍營,在山谷中構建起來。其間,白臻南不斷派人來騷擾趙辰,但都被趙辰狠狠的教訓了一頓。有一次,趙辰甚至乘機率軍差點攻入空嶺關之中。最後,無奈的白臻南只得關閉城門,讓數百騎兵死在城下。
等攻城器械建好之後,谷河的大軍也趕到了。
現在趙辰不再有人數上的優勢,趙軍如今只有七萬人左右,其中接近一萬人的騎兵;可這樣的山谷地形也不適合騎兵作戰。而秦軍,谷河率着至少十萬人的軍隊,白臻南的軍隊數量未知。趙辰被夾在其中,特別難受。如果進攻白臻南,就不得不防範谷河進攻;如果進攻谷河,又需要擔心白臻南率軍而出。
更嚴重的事情,是在秦軍偷營的時候,丟失了輜重,現在趙軍擁有的糧草,不足以支撐過三天。趙辰必須更快的下決斷才行。
“繼續建造攻城器械。”這是趙辰的命令,“同時加固營地,防止敵人偷襲。”
“是,將軍。”
趙禮領命離開。
趙辰在營地中轉了一圈。空嶺山的空地並不寬敞,只能容很少的一部分軍隊駐紮,也很輕易的就可以將敵人擋住,這大概就是秦軍在優勢兵力的情況下,還沒進攻的原因。當然,也許秦軍是在等趙軍糧草耗盡。趙辰按住雪願,面無表情的從營地中走過,他知道自己必須表現得鎮定。
三軍之中,主將如果鎮定,將士就不會太過焦急。
“將軍!”
“將軍!”
……
趙軍士卒的面容都很憔悴,見到趙辰,一個個站起來和他打招呼,每一個人的臉色都帶着希望和狂熱。趙辰垂下眼瞼,復笑起與他們說笑。
不過,趙辰心中卻也忐忑起來。這一次,他真的還能帶着這些人離開空嶺山嗎?
……不,一定可以的!
一定可以!
趙辰暗暗告訴自己。
秦軍仍然沒有進攻的跡象,建造攻城器械的事情,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第二日下午,趙辰偷偷將軍隊集結起來,一支數萬人的軍隊,隱匿在山林之中,緩緩朝谷河軍靠近。
“將軍,我們這麼做,要是秦軍乘機攻營怎麼辦?”
趙辰點頭,沒說自己早就想到這點,稱讚了兩句趙禮之後,趙辰笑道:“那樣再好不過了。”對此,趙辰都有準備。如果白臻南不理會趙辰,趙辰就真的進攻秦軍營地;如果白臻南進攻趙軍營地,那麼他會收穫一個不那麼如意的驚喜,亦或驚嚇。
大軍在寂靜中,繼續前進,很快便抵達秦軍營地外。
“準備!”
趙辰低聲下令。
一萬餘人的趙軍,緩緩從隱蔽的樹林中走出來,靠近秦軍營地。以一萬人進攻十萬人駐守的秦軍營地,趙辰並沒有發瘋。他自信滿滿的笑着,站在樹林旁,等着谷河和白臻南的迴應。
秦軍嚴格的按照傳統修建了他們的營寨。堅固的營寨牆,合理分佈的帳篷,每隔一段距離,建起一座木塔。其外,是寬闊的壕溝。
趙軍緩緩靠近秦軍營地,在一箭之外停了下來。
秦軍快速在營寨牆上聚集,彎弓搭箭,有恃無恐;只要趙軍一進入弓箭範圍,他們就會狠狠的教訓趙國人,告訴他們不要得寸進尺。在這之前,他們已經有過防禦趙軍進攻的經驗,雖然驚險,但沒有陷落的營寨給了他們信心。但趙辰並沒有下令進攻的意思,於是兩軍便陷入僵持。
趙辰遠遠觀望着秦軍,從千里眼中,他能夠看到谷河那張疑慮的臉。
猜疑吧,疑惑吧,谷河!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一秒,都像有一個鼓點敲擊在衆人心上,打得人身心疲憊。但沒有人敢放鬆下來,一旦放鬆,可能就是永遠的放鬆了。
趙辰手掌緩慢開合,問:“趙禮,白臻南有反應了沒有?”
“沒有,將軍。”趙禮回答,“據探子最新回報,白臻南駐守空嶺關,沒有半點開城門的意思。應該是害怕將軍會乘機進攻空嶺關吧!”
“我纔沒有心思進攻空嶺關呢。”
趙辰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喃喃道,是時候了。
話音剛落,又有一批精壯漢子,從樹林中衝出來。這些趙卒沒有穿戴任何鎧甲,一身輕裝,擡着簡易的撞錘,朝着秦軍營地衝去。
“保護撞錘!”趙辰下令。
趙軍開始聚集在撞錘旁,朝着秦軍發動進攻。
秦國人很快用一道箭雨迴應,密密麻麻的箭雨落進人羣中,輕易掃到一片。但僅一停頓,撞錘便繼續前行。這樣的撞錘,用來進攻城牆,只能說綽綽有餘,但用來進攻營寨,就很簡單了。
秦軍慌亂起來,他們並非第一次見到撞錘,趙辰之前也用撞錘進攻過,但很快被他們擊退。
但這一次,有了決定性的不同。
地形,之前的開闊地形,可以供更多人接戰。秦軍用人海戰術,淹沒了撞錘。但現在的地形,只有少部分人能夠作戰,撞錘在趙卒的保護下,快速接近秦軍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