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薛平輕聲笑了笑,說,“大人您誤會了。我是將軍麾下副將,薛平,並非將軍本人。”
“那趙將軍呢?”張平忙問。
不知爲何,張平的臉上,蒙上了一層焦慮的陰霾。
薛平說:“將軍現在重傷昏迷了過去。”薛平說話的聲音很輕,只有他和張平兩人能夠聽見。趙辰自從昏睡過去,就一直沒有醒過來。這件事情就如同一塊重石,壓在薛平心上,讓他無法大聲說出這個消息。
張平捏緊拳頭,眼珠子上下一轉,隨即又露出笑臉,說:“我受青河君派遣,特來邀請趙將軍前往弘門參加宴會。現在將軍昏迷,這可該如何是好?”
“宴會?”
薛平思緒一動,便明白過來。魏申這是想和自家將軍商議接下來的事情。可是,現在趙辰昏迷不醒,根本不能做出任何決定。
卻聽張平又說:“如果我就這樣一個人回去,我恐怕無法向青河君覆命。”
薛平皺眉不語。
“我有一個建議,不知可不可行。”張平笑容滿面,“雖然信安君病倒,但像將軍您這樣的驕兵悍將仍在。不如,您與幾位將軍,隨我一同前往弘門,參加宴會。這樣一來,我可以向青河君覆命。您也可以提前爲信安君瞭解一下情況,等信安君醒來,再轉告給他。”
薛平思慮片刻,點了點頭。
“張大人想的很周詳,”薛平說,“另外,希望張大人能夠提供一部分糧草給我軍,將軍的病也需要大夫進行治療。”
“這沒問題。青河君早就料到了趙軍缺糧,讓我等準備好了糧草。”
張平轉過身,伸手遙指。薛平順着張平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一隊運糧車,緩緩從弘門中駛出來。這樣一隊運糧車,可供趙軍半月糧草。薛平心下大定,隨後回營中囑託幾句,便駕馬隨張平前往弘門。
一行人從運糧車旁經過,薛平隨意的打量了一眼運糧車,感覺有些古怪,卻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很快,一行人進入弘門。
弘門是一座古關口,很久以前韓國用來防備魏國的進攻。時過境遷,這裡已是魏國的土地。趙辰昔年過魏境時,是從上樑西側橋樑入境,成功避開了弘門。不然,還要多吃一番苦頭。
弘門內,一棟棟房屋鱗次櫛比,皆是用古舊的桐木製成。表面的塗料盡皆掉落,露出陳舊斑駁的木色。
薛平駕馬穿行街道,街上空落寂寥,一個人也沒有。兩旁的房屋也房門緊閉,窗戶嚴鎖,活脫脫是一座鬼城。這種地方,也會有人居住麼。
似看穿薛平疑惑,張平賠笑道:“弘門是軍事重鎮,所以居住的人家較少。現在天色已晚,他們早早已經睡下了。”
薛平點點頭,沒有多想。隨後,一行人進了城主府。城主府內,侍從和婢女來來往往,顯得熱鬧非凡,與外面的冷清形成鮮明對比。薛平身體這纔多了一分暖意,侍從匆匆忙忙端着餐點,從幾人身旁經過,低着頭,沒有看他們一眼。
大廳內,長桌上已經擺放了一桌的美食。
薛平對食物的研究較少,跟着趙辰雖然也吃過不少東西,但對吃食還是不那麼感興趣。即便如此,桌上的食物仍舊讓他吃了一驚。相比於城中的冷落寂寥,這真是太豐盛了。
“歡迎歡迎!信安君大駕光臨,弘門蓬蓽生輝啊!”
一行人剛進入屋子,坐在首座的肥胖男子便站起來,大笑着迎接他們。薛平臉色一紅,便要解釋自己不是信安君,張平卻已經幫他做了。胖子臉上肥肉抖了抖,綠豆大小的眼睛露出一抹狠厲光芒。張平背過身去,指着胖子,對薛平介紹道:“這位,就是上樑郡守,錢多鐸。”
“薛平拜見大人。”
薛平表現得剋制而有禮。他不喜歡這個胖子,這胖子給人陰險狠辣的感覺。薛平四處打量了一下大廳,好奇問道:“青河君呢?我怎麼沒看到他?”
“嘿嘿。”錢多鐸笑着,說:“青河君現在有事兒,不方便參加宴會。”
“青河君不在?不是青河君邀請我們來參加宴會的麼。”
“嗯?”
錢多鐸看向張平,臉色越發陰沉,目光透出,似要刺穿張平身體。“嘿嘿,”錢多鐸搖頭晃腦,“這就是一次宴會而已,沒有別的意思。錢某隻是想和信安君聚聚,看看那個三年前擊敗我的傢伙,到底長什麼樣子。”
薛平心裡一沉。原本,他以爲這次宴會是魏申爲了商討之後的事情舉行的。沒想到是這個錢胖子舉辦,而且真的只是一次宴會而已。一股火焰從薛平心底竄起,薛平狠狠的瞪了張平一眼。這傢伙,看起來兩邊都欺瞞了不少東西。只是,既然來了,作爲客人也不好就這麼走掉。薛平笑着,坐到桌邊。
席上,只有薛平,張平和錢胖子三人。
錢胖子吃得最歡,左手抓着一隻雞腿,右手不斷夾着菜,塞進自己嘴裡。不時吆喝着,讓其餘兩人敞開肚子吃。席間有舞女助興,絲竹之聲不斷。薛平卻沒有半分下嚥的胃口,現在,將士們還在外邊忍受風寒,他怎麼好意思一個人在這裡享受這些美食呢。
錢多鐸似對薛平的臉色渾然不覺,大口嚥下一團芫荽,問:“薛將軍跟着信安君幾年了?”
“兩年。”
“也就是說,信安君進攻上樑的時候,將軍沒有機會參與咯?可惜了。”錢多鐸搖頭晃腦,將最後一點雞肉從雞腿上撕下來,還猶自舔了舔骨頭。
“可惜?”
薛平不解。也許,趙辰的功績,薛平沒有全部參與,的確是有些可惜。但錢多鐸的口氣,卻並不是指向這裡。
張平在一旁解釋道:“錢大人雖然被信安君擊敗,但是一直仰慕信安君軍略,想要與信安君探討一二。如果將軍參與了當日的上樑追擊戰,或許可以爲錢大人解釋解釋。您沒有參加,所以錢大人覺得有些可惜。”
“張平,我要你多嘴了麼?”錢多鐸臉色薰紅,不知是因爲酒,還是因爲生氣。
“是,是。”張平不以爲杵,連連應和賠禮。
“聽說信安君病倒了?”張平不停道歉,錢多鐸臉色這才緩和,又看向薛平,問。
“是。”
“怎麼會突然就病倒了呢?信安君不會是看不起我錢某人,所以隨便找了一個藉口,搪塞我吧!”
“怎敢?”薛平回答,撇下嘴角,臉色不悅。趙辰在襄陽一戰,與魏申,項天三人,獨力攔下檞貗,拯救了全軍,甚至拯救了天下人。這一戰之後,趙辰的身體便一天不如一天。莫非,上樑城的人,連這件事情都還沒有聽說?“將軍在襄陽一戰,身負重傷,到現在都還沒有痊癒。”
“哦,原來是這樣啊!信安君竟然也會受傷?”錢多鐸猛拍肚子,暢快大笑着,“來人啊!把我的千年人蔘拿來。”
千年人蔘?
薛平眼前一亮。聽聞千年人蔘可以生血肉,滋補養生,趙辰現在如果有一支千年人蔘,身體必定能儘快恢復。薛平只是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的弘門之中,竟也藏了一支千年人蔘。
侍從將人蔘捧上。錢多鐸拿起人蔘,捧在手心,像疼愛孩子一般,細細撫摸。千年人蔘看起來和普通人蔘似並無多大區別,只是更長更胖,根鬚更少,表面上泛着微微的光芒。“薛將軍可知道,這千年人蔘,只需要一根小小的根鬚,就可以把一個快死的人,從鬼門關救回來。天見可憐,我上樑郡中,竟發現了兩支千年人蔘。”錢多鐸浮起一抹肉痛之色,“上樑一戰之後,爲了不被大王責罰,我送了一根給大將軍。如果不是這樣,現在我就還有兩支千年人蔘。”
說着說着,錢多鐸竟淚光閃閃,盈滿眼眶。“本來,這樣的奇珍,隨便使用是暴殄天物的惡行。不過,既然是爲了信安君,這也就不算什麼了。”
錢多鐸望向薛平。薛平的心臟已經快要跳出嗓子眼,錢多鐸這話的意思,是要把這支千年人蔘送給趙辰麼。薛平有些不敢相信,但他深切的渴望着如此。片刻之後,錢多鐸擦了擦眼睛,又恢復木然表情。仔仔細細將千年人蔘來回撫摸了一次又一次,錢多鐸一揮手,信手將千年人蔘丟進了正在沸騰不止的湯鍋中。
“你幹什麼!”
一句話脫口而出。薛平目眥欲裂,站起來伸手進湯鍋之中,不顧沸水滾燙,將上面漂浮着的千年人蔘抓了出來。千年人蔘一到手中,薛平感覺到有些不對。就算他是五穀不分的王家貴胄,也可以很明白的知道,這分明是一支蘿蔔。哪裡是什麼千年人蔘。只是方纔距離較遠,看不真切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
錢多鐸大笑着,笑得前仰後合,眼淚不止。“沒想到真的有這樣的蠢貨,會相信我有一支千年人蔘。那水不燙麼?啊,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薛平木訥的站在原地,手掌火辣辣的疼痛,羞愧和憤怒更是讓這種疼痛變得難以忍受。薛平憤怒的瞪着錢多鐸,眼中快要噴出火來。
錢多鐸渾然不覺,一直笑得乾嘔咳嗽,縮成一團,才停下來。錢多鐸的手在桌上摸索着,抓住一個杯子,猛地擲到地上。
‘咔嚓’一聲
大廳之外,忽的數十人衝了進來。人人手持長刀,滿覆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