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院裡冷,還是回屋吧。”身後,紫衣撐着一把油紙傘,擋住了她頭頂的風雪。
“屋子裡就暖和?”天瑤搖頭,苦澀的一笑。
“……”紫衣語塞。
“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身後是一聲長嘆,紫衣甚爲無奈的轉身離開。
雪越下越大,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天瑤仰頭,伸手去接天上飄落的雪花。
不遠處,細碎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並在她身後駐足。天瑤併爲回頭,只以爲是去而復返的紫衣。
“下雪了。”她淡淡的開口。“爹說,我出生的那天,漫天大雪下了一日*。”
她低頭,脣角挑起一抹苦笑,淡淡道。“今日是我生辰。”卻是他另娶她人之日,想來多麼諷刺。
之後,是長久的沉默。
雪落無聲,打在她單薄的裙衫上,溼了一片。然後,厚重的狐裘披風悄無聲息的披在了她單薄的肩膀。
“謝謝你,紫衣。”天瑤一笑,拉緊了披風。
“原來你也會說謝謝。”略帶嘲諷的男聲在身後響起,天瑤回頭,映入眼簾的是男子高大俊朗的身影,一身豔紅喜服,在雪夜中格外的刺目。
“楚琰。”她錯愕的起身,迎上他微含戲謔的墨眸。
“這麼晚不去睡,在這裡做什麼?”他靠近,修長的指尖觸摸她羊脂般滑膩的臉頰。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
“你醉了。”她低斂了眸光,想要躲避他。
他自然不容她躲閃,手臂一覽,將她帶入懷中。“那又如何?”他邪氣的笑。毫無預兆的壓下頭,霸道的吻了下來。
天瑤驚愕的瞪大了雙眼,口中溢出短促的呻-吟,在他懷中捶打掙扎,卻不能撼動分毫,反而被他擁得更緊。他吻得極重,甚至是野蠻的地吮着她的脣瓣,脣齒廝磨,氣息糾-纏。天瑤幾乎不能呼吸,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微弱,身體內一股無名之火叫囂着瘋狂滋長,大有燎原之勢。
“你們在做什麼!”一道尖銳的女聲,瞬間熄滅了燎原烈火。
天瑤如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慌亂的將頭埋在楚琰胸膛。胸口中的心臟狂跳的厲害。目光順着聲音的方向探去,女子鳳冠霞帔,高貴端莊,那一襲豔紅,格外刺目。
“你是在質問本王嗎?”楚琰將天瑤護在胸膛,眸光深冷的探向女子。
“芳菲不敢。”女子稍收斂氣焰,微俯身型。芳菲,定遠侯之女司徒芳菲,楚琰剛剛迎娶的太子正妃。
“若是無事,回你的滄瀾殿吧。”楚琰出口的話不帶一絲溫度,並打橫將天瑤抱起。她安靜的靠在他胸膛,眸光渙散,一張小臉蒼白冷漠。
司徒芳菲緊咬脣瓣,雖不甘,卻極好的掩飾,反而將目光落在天瑤身上。“許久不見,阿瑤妹妹已出落成如花似玉的美人了。”
被指名道姓,天瑤自然不能再置身事外。她清冷一笑,淡淡開口。“芳菲姐姐,一向可好。”
芳菲含笑,剛預開口,卻被楚琰打斷。“天瑤大病初癒,不宜在這裡吹冷風。今夜本王與她留宿漪瀾殿,改日再去看你。”
“殿下……”芳菲委屈的喚了聲,卻阻擋不住他離去的腳步。
不過離開幾日而已,漪瀾殿的一切竟覺得如此陌生。楚琰動作輕柔的將她放在*榻上,並在她身側和衣躺了下來。
“乖,早點睡吧,本王陪着你。”
“殿下的戲,還沒有演完嗎?”天瑤纖長的睫毛顫抖幾下,出口的話語幾乎沒有情緒。“殿下好心機,天瑤自嘆不如。”
沈家與司徒一族淵源甚深,天瑤與司徒芳菲雖稱不上姐妹情深,卻也自幼相識。在宮中本可相互扶持,而楚琰此舉,卻徹底斷了她們之間的感情,經此一事,芳菲心中必生嫌隙,甚至,視她爲敵。
楚琰輕笑,鳳眸微眯,眸光灼冷的打量着她。“女人太聰明,也許並不是件好事。”
天瑤自嘲一笑,苦澀在脣邊蔓延。如果她糊塗一點,將他此刻的溫柔當做一種榮*,那麼,至少,這一刻,她會是幸福的吧。
可惜,被矇蔽的幸福,要來又有何用!她騙不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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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徑通幽,盡頭處是一汪清泉,水面嫋嫋霧氣縈繞,竟是一池溫泉。池旁一顆高大梧桐,紅葉飄落,鋪散了一地。池邊樹下,一襲白紗隨風飄揚,雪白的衣,烏黑的發,頭上僅一根青玉髮簪,再無其他任何點綴,純淨的不染世間一絲塵埃。
“沈天瑤,大清早的你把我叫到這鬼地方,不是看風景吧。”身後,沈絲言不滿的抱怨了句。
她轉身,淡然一笑。“前面那條小徑,是殿下下朝的必經之路。姐姐不是要重獲聖*嗎,居然連這個都不知曉。”
絲言撇了眼前方的小徑,甚是不以爲意。“那又如何?”
天瑤也懶得與她解釋,纖細的指尖指了指池邊疊放的物件。“那是給姐姐的。”
絲言略帶不解的將地上的東西拾起,是一件做工精細的白蝶裙,雖精緻卻不夠美豔奪目。與自己身上的衣裙相比,儼然略遜一籌。“你就讓我穿這個?”她不屑的哼了聲。
“姐姐可曾去過菡芯閣?”
“自然去過,尹側妃可是奢華的很。”絲言冷嘲熱諷。
天瑤無奈失笑,這就是女人啊。“除了奢華,姐姐可有注意到,她房中飾物,大多以蝴蝶爲主。”
絲言仔細回想,確實如此。難道這蝴蝶還有什麼說道。
“蝴蝶是尹涵幽心愛之物。涵雪很聰明,懂得愛屋及烏這個道理。”天瑤緩緩解釋。然後,仰頭望了眼天色,晴空萬里,看來老天也預成人之美。
“現在離他下朝還有兩個時辰,姐姐準備的時間並不多。”她踱步至絲言身前,上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妝不要太濃,濃妝豔抹反而俗氣。身上的飾物也別太多,殿下看的是人,又不是衣飾,東西多了反而喧賓奪主。”
“希望你的辦法有效。”絲言半信半疑的抱起了衣裙。
兩個時辰後,慕容絲言去而復返,妝容素麗,倒是別有一番風情。天瑤依舊淡然坐在石桌旁,只是桌上多了三杯茶盞。和一把白玉琵琶。
絲言在她對面坐下,攏了攏身上的裙衫。“說吧,你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藥?天瑤淡然而笑,的確是有藥。她不緊不慢的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巧的白玉瓷瓶,當着絲言的面將藥倒入其中兩盞茶杯中。
“這是什麼藥?”絲言不解。
“合.歡.散。”她面色平淡,緩緩吐出三個字。
“什麼?你真是不要命了。”絲言大驚,她竟然敢在太子殿下的茶中放春.藥,若被拆穿,可是大罪。
“自古富貴險中求,姐姐若是怕了,現在走還來得及。”天瑤含笑,雲淡風輕般。
絲言衣袖下的粉拳緊握,顯示出她的緊張與忐忑。面上卻故作鎮定,不輸半分氣勢。“我慕容絲言從來都不知怕字怎麼寫。”
她心中盤算:反正藥是沈天瑤下的,若是東窗事發,她大可以推得一乾二淨。
天瑤也並非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爲了達到目的,必須要冒一些風險。
她隨手抱過一旁的白玉琵琶,十指勾動,一曲流暢舒緩的曲音緩緩流淌而出。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曲《水調歌頭》是涵幽最喜歡的琵琶曲,不僅僅是這支曲,還有桌上的朝露清茶,絲言身上的百蝶裙,都是涵幽的最愛。愛屋及烏,她並非不懂得,只是不屑而已。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剛剛好。一曲終了,俊朗的身影已停留在她身後,雙掌合起,發出幾聲脆響。“好一曲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殿下。”天瑤面色坦然,緩緩俯身施禮。“我請絲言姐姐在此品茗,沒想到會碰巧遇見殿下。”
巧?還真是夠巧合的!楚琰撇了眼桌上的茶盞和絲言身上的百蝶裙,脣角笑意更深了幾分。
“殿下可有興致與我姐妹一同品茶?”她巧笑嫣然,俯身等着他的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