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放開我,你也會死的。”君寧奮力掙扎,卻被楚琰封住了穴道。
他坐在她榻邊,低頭爲他吸盡身體內的毒血後,才解開他身上的穴道。君寧卻用力的推開他,情緒過於激動,肩膀一下下的聳動着。
“誰說過要你救!誰要你多管閒事!”
楚琰眸色冰冷,絕美的俊顏幾乎沒有情緒,他一把將他小小的身體按在身後軟榻上,冷聲開口,“給朕好好活着,朕不允許,你不可以死。”他冰冷的丟下一句,轉身拂袖而去。
“七哥。”楚煜緊隨兩步,對殿外大聲喊道,“快傳御醫。”
屋內,君寧癱軟在軟榻之上,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深邃的眸中竟是一片茫然。
夜幕降臨,御書房中,楚琰如往常一般坐在桌案旁批閱奏摺,手旁是一杯清茶,卻早已冷透。他修長的指尖隨意翻看着奏摺,硃砂筆在奏摺末端勾畫。屋內出奇的安靜,只不時傳來輕咳聲,置於脣邊的雪白絹帕沾染了刺目的鮮紅。
“七哥。”楚煜緩步而入,手中端着一碗濃黑的湯藥。楚琰默聲不語,但他卻十分清楚,楚琰只要稍微沾染上有毒的物質,便會引發他體內的落雁沙。他可以用深厚的內力壓制,但蝕心刺骨的疼痛卻是避免不了的。
“恩,先放着吧。”楚琰擡眸,淡聲回了句。
楚煜卻並未有離開的意思,反而來到他身側,再次開口。“七嫂已經醒了,並沒有什麼大礙,御醫都守在未央宮中,絲毫不敢馬虎,七哥放心便是。”
“嗯。”楚琰再次點頭,目光並未離開過手中奏摺。
楚煜亦不再多語,緩步退了出去。殿外,君寧負手侯在殿外,安靜的等待着,見楚煜出來,急忙迎了上去,“他怎麼樣?”
“他?”楚煜緊蹙起眉心,帶了幾分不悅,從袖中取出染了血的白絹遞到他手中。剛剛他故意接近楚琰,不過是爲了取出這白絹。
“七哥一向不喜喝藥,進去看看他吧,或許你的話,他肯聽。”楚煜冷淡的丟下一句,拂袖而去。都說孩子天生便是向父母來討債的,這句話當真不假。
御書房外身着金色鎧甲的侍衛腰掛佩刀,一動不動的守護着。劉忠站在一側,躬身不語。君寧隱在暗處,脊背挺得筆直,隱在衣袖下的掌心緊握住那條染血的白絹,手背之上,道道青筋凸起,一張俊逸的容顏,冰冷中帶着複雜莫辯。
許久後,他終於伸出了手臂,伏在門壁上,僵硬了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才推開了殿門,踱步而入。
殿內安靜如常,楚琰目光專注的落在奏摺之上,認真的批閱着。君寧進入之時,他手中狼毫筆微頓了下,不過片刻的功夫,又恢復如常,硃砂色在奏摺末端不停的勾畫。
君寧也不多語,月白的身影停在楚琰身側,動作極輕的端起桌案上的白玉藥碗。“藥得趁熱喝才行,餘毒未清,必然有損身體。”
楚琰微頓了片刻,鳳眸隨意掃過君寧,放下手中奏摺,淡聲道,“知道朕爲何不讓御醫診治嗎?”
君寧不語,微低了頭。
“朕中毒之事若是傳了出去,必定朝野震動。楚煜一時情急驚動了御醫,已是萬般不該,此時若朕將藥飲下,不是坐實了中毒之說。何必徒增沒必要的麻煩。”
君寧的頭壓得極低,薄脣微抿,無聲無息的放下了手中的藥碗。
楚琰淡然一笑,他能識大體,不意氣用事,倒是讓人欣慰。重新拾起了桌案上的奏摺,尚未翻開,手腕卻突然被君寧握住,他細嫩的指壓在他手腕內側,小小的眉心微蹙着,半響後,竟鬆開他的手,快步向殿外而去。
“太子殿下,您這是去哪兒?殿下……”殿外,傳來劉忠的詢問聲,但久久,沒有君寧的迴應。
楚琰不以爲意,繼續翻看手中奏摺。他尚不懂得如何做好一個父親,他們父子間要尋找融洽的相處之道,還需要漫長的過程。
“劉忠,將藥端下去吧。”
劉忠躬身而入,端起桌案上那碗涼透的藥。藥泛着濃重的苦腥味,也難怪皇上厭煩。他快步而出,命小太監將藥送回御醫院,然後,又躬身而入,對楚琰俯首道,“老奴剛見太子殿下提了那條赤蛇進了小廚房,也不知……”他隱去後話,眼角餘光不着痕跡的打量着主位之上帝王的反應。
“隨他去吧。”楚琰隨口回了句,俊顏冷漠,帶了幾分疲憊之色。
“是。”劉忠不在多語,躬身退了出去。
殿門再次緊合起時,楚琰無力的靠在身後軟榻,喉中又是一陣腥鹹,楚琰輕咳了幾聲,用內力強行壓制住。落雁沙的毒在體內潛藏多年,都不能將他如何,何況區區赤蛇。只是,兩種毒在體內相互抗衡,侵蝕血脈,疼痛入骨。額上已侵出薄薄的一層冷汗。終究,楚琰也是血肉之軀。
嘎吱一聲,殿門被人從外推開,君寧小小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門口處,手中多了一隻白瓷盅,盅蓋緊合着,裡面是什麼,並沒有人知道。
楚琰鳳眸微微眯起,眸中融合着清冷與溫潤兩種複雜的情緒。“怎麼又回來了,看來那條小蛇也沒將你如何,還能一次次的來叨擾朕。”
君寧並未迴應,合起殿門,大步來到楚琰身側,將瓷盅放置在桌案,掀開了蓋子,白霧嫋嫋而出,帶着一股微苦。“我用那條赤蛇膽熬了羹湯,又加了幾味藥,雖不能解掉落雁沙之毒,至少可以緩解疼痛,恢復的也快一些。”
君寧漂亮的眉心緊蹙,眸中難掩擔憂之色。
楚琰輕笑,溫聲開口。“落雁沙雖不能清除,卻已被極好的壓制,寧兒不必擔心,你也該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朕無礙。”
君寧微點了下頭,端起溫熱的羹湯置於楚琰面前,低聲開口,“還是趁熱喝一點兒吧……爹。”
楚琰並未伸手去接君寧遞來的羹湯,而是鳳眸微眯,一瞬不瞬的落在他身上,眸中是震驚,是不可置信,是驚喜……包含了太多的情緒。“你,你叫朕什麼?”
君寧端着羹湯的手一直僵在半空中,他將頭壓得極低,樣子有幾分扭捏,又嘀咕了句,“爹。”
楚琰脣角唯美的上揚,端過君寧手中羹湯置於桌案上,另一隻手臂攬過他小小的身體,緊擁在懷中,胸腔內所有的疼痛,都被君寧這一聲‘爹爹’一掃而空。
君寧被他擁在懷中,身體微微僵硬着,但父親的懷抱結實溫暖,讓他有片刻的眩暈與眷戀。但他心中牽掛的終究是楚琰的身體。君寧掙扎了幾下,脫離楚琰懷抱,再次端起桌案上的羹湯,固執的置於楚琰面前。“再不喝就冷掉了。”
楚琰溫潤的笑,接過湯,一勺勺送入口中。摻入了藥物的羹湯雖帶着些微苦澀,喝入口中,卻是甜的,心裡甜着,什麼都是甜的。楚琰想,幸福便是這般的模樣吧,以前拼命的掙着奪着,到如今才發現最簡單的幸福,不過是妻兒在側而已。
楚琰伸臂將君寧攬在身側,與他一同坐於主位之上,讓他學着批閱奏摺,不知不覺間,天竟已經矇矇亮了。劉忠躬身而入,回稟道,“皇上,瑤妃娘娘已經醒了,皇上與太子殿下要去未央宮探望嗎?”
楚琰淡淡挑了下眉梢,尚未開口,君寧已搶先一步,“安胎藥別忘了送去,喝過藥就讓孃親先歇息吧,我和爹爹早朝之後再去。”
“是,老奴遵命。”劉忠一笑,俯身退了出去。
楚琰輕笑着放開君寧,開口糾正道,“雖未正式行冊封禮,但聖旨一下,寧兒已是大翰太子,以後要以‘本王’自稱,在外人面前,要稱朕爲‘父皇’,記得嗎?”
君寧悶悶的點了下頭,低聲嘀咕了句,“難怪孃親不願入宮。”
楚琰微錯,片刻後,朗笑出聲,手掌*溺的撫摸着君寧的額頭。“你孃親可從來沒守過規矩,是朕將她*壞了。所以,不能在這般無度的*着你。”溺愛,有時並非是件好事。
“你雖*着孃親,卻無法護孃親周全,昨日若非我擋住那條赤蛇,只怕受傷的就是孃親和她腹中的妹妹了。”君寧蹙眉,眸光不由得沉冷了幾分。素聞深宮女人明爭暗鬥,他並不喜歡管閒事,但傷害到他孃親,他自然不會放過始作俑者。
“此人的手段也算得上高明,果盤從御膳房端出來,途中經過無數人的手,就憑一條鑽入盤中的赤蛇,很難查到兇手。”楚琰思量着開口。
君寧冷哼一聲,緊握起小小的拳頭。“左右逃不過後宮這些女人,一個一個的抓來盤問,一定能抓出兇手來。”
楚琰無奈失笑,君寧雖聰明過人,卻終究是個孩子。且不說這後宮中的女人有名分,無名分的女人不計其數,只憑後宮與前朝密不可分的聯繫,牽一髮而動全身,他怎麼能冒然的對各宮嬪妃施刑。
“寧兒放心,此事朕自會給你孃親一個公道。走吧,先陪朕去未央宮看看你孃親。”楚琰起身,牽着君寧的手向未央宮的方向而去。若不親眼確定天瑤安然無恙,他也無心思去上朝的。
未央宮中,天瑤早已醒來,喝過了藥,躺在院中的貴妃榻上曬太陽。身後鋪着厚重的狐裘,水粉色錦被搭在身上,清麗的容顏在昏黃的陽光下,更顯嬌媚羸弱。
“園中清冷,怎麼就這樣睡在外面?”楚琰大步而入,不由分說的俯身將她抱起,向屋內而去。又對一旁的邀月斥責道,“你們難道不知娘娘身子羸弱嗎?竟然她在園中吹風!難道還要朕來教你們如何服侍娘娘?”
“奴婢知罪,奴婢該死。”邀月爲首的宮女太監紛紛跪倒在地。
天瑤有淡淡不耐,輕聲開口,“清晨的空氣新鮮,陽光也溫潤,天瑤不過是曬曬太陽而已,皇上何必小題大做。皇上若是有心,倒不如看好後宮嬪妃,免得她們整日無事可做,只會來害人。”
楚琰動作輕柔的將她放在柔軟的*榻上,*溺的撫摸着她柔軟的髮絲。“我知道昨日之事將遙兒嚇壞了,朕已命人徹查此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天瑤淡應了聲,又道,“如今我有了身孕,只怕早已成爲後宮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躲得過這次,難保沒有下一次。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我懂得遙兒的顧慮,朕已加派了人手守護未央宮,遙兒放心,孩子一定可以平安出世。”
天瑤低斂了眸光,手掌一直護在小腹之上。眸中擔憂之色卻絲毫沒有消散。
……
此刻,雍和宮中,楚菀剛剛起身,薛瑩便在侍女的攙扶下進入,面容含笑,頭上一朵玫紅牡丹,妖嬈嫵媚。
“姐姐來的好早。”楚菀正坐在銅鏡之前,由着侍女梳妝。
薛瑩含笑而來,屏退了屋內侍女,來到楚菀身側,從梳妝檯上拾起一枚珠花插入楚菀發間,輕柔開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妹妹這般清麗的模樣,比濃妝豔抹還要誘.人三分。”
楚菀微勾了下脣角,略帶了些許嘲弄之意。憶起榮*之時,皇上也曾這般稱讚過她。他說:菀兒天生麗質,庸脂俗粉反而玷.污了你的清雅。
“紅顏未老恩先斷,最是無情帝王家。如今本宮算是懂得了。在美又如何,已經留不住皇上的心。”
薛瑩亦無奈的搖了搖頭,“瑤妃之美,舉世無雙。你們我姐妹自然是不能與之相比的。如今皇上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她腹中的孩子,更是如珍如寶的。”
楚菀冷哼一聲,手中檀木梳用力的梳了幾下髮梢,憤憤開口,“不就是腹中的一團血嗎,要能生的出來纔算得上她的本事。”
薛瑩又是一笑,壓低了聲音道,“昨日妹妹這一招的確是高明,雖然那條蛇沒有咬到瑤妃,但她也嚇得不輕,昨夜太醫院當值的御醫都守在了未央宮,聽聞是動了胎氣。皇上雖下令徹查此事,但不過是一條偷溜入果盤的蛇而已,無憑無據,決計怪罪不到妹妹頭上。”
“本宮不懂姐姐的意思。”楚菀蹙眉說道,“昨日的事與本宮無關。姐姐應該知道本宮素來怕蛇,又哪裡能弄出一條毒蛇來。何況,那條赤蛇一看便知是受過訓練的。這等手法雖看似高明,皇上若有心去查,定然能查出蛛絲馬跡。”
“不是妹妹,那會是誰呢?”薛瑩百思不得其解。後宮之中,除了楚菀,她當真想不到還有誰有此膽量敢動沈天瑤。
楚菀一笑,笑意中帶着幾分陰冷。“本宮知道是誰,不過本宮留着她還有用。”
顧晚清,她膽子當真夠大,竟敢揹着她私自動手。憑着姿色與瑤妃有幾分相似,看來,她更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皇上垂簾呢。她將她留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自然是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難道她真當她楚菀是瞎的嗎!此番打草驚蛇,險些壞了她的大事。
“看來妹妹是想要保這個人了,本宮可要提醒妹妹,別惹火燒身。”
楚菀冷笑,“姐姐放心,本宮自有分寸。有一個君寧已經讓人頭疼,沈天瑤肚子裡的賤種絕不能出世。”
“談何容易。經過昨日之事,先如今未央宮中層層護衛守護着,衣食用度更是小心,食物衣物都是經過御醫查驗才能送入瑤妃處,不相干的人,更是不許接近她半步,我們根本無從下手。”
楚菀緩緩起身,命侍女奉上清茶,與薛瑩二人相對坐在桌案旁。她目光隨意落在窗外,眸中一閃而過狠戾之色。“你我這種不相干的人無法接近,與她親近之人卻依舊可以靠近她。”
“與她親近之人?左右也不過是皇上、君寧太子與明珠郡主。妹妹想將藥塗到他們身上,簡直是天方夜譚。”薛瑩不由得搖頭。
“塗不到人身上,那就塗到畜生身上。”楚菀一字一句,帶着冷冽的寒氣,“難道姐姐沒有聽說,小王爺剛剛送了明珠郡主一隻哈巴狗嗎?郡主喜歡的不得了,整日抱着玩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