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凌兄……”
李式緊緊盯着張任,心中遲疑不定,夜襲真的能勝嗎?
谷口已經丟了,大周寄予厚望的驍騎校、羽林騎幾近全軍覆沒。外面山谷內的胡夷數量,不下十萬騎,這麼龐大的兵力,他們區區兩萬人,能挽大夏將傾嗎?
李式不知道,但自己知道一旦失敗,國朝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關鍵是,原定計劃中的一切,全都沒有。依計劃,決戰在甘泉宮。有着李堪的第三軍、三個師的子弟兵、羽林騎、驍騎校相助,林林總總國朝兵馬最起碼在五萬之數。
而現在,除了他們,其餘的部隊,全都沒了。唯一可能給他們援助的就是西面的前將軍所部了,徐榮手下還有第二軍、第五軍精銳。
然而,事到臨頭,沒有時間再去等候徐將軍所部了。
張任調整着自己的呼吸節奏,彷彿在儘量平緩心情。
這是一場豪賭。
不,應該是搏命。
“傳令諸將士,建功立業,正當今夜!國朝危難,萬民安康,繫於吾等一身。今夜,不破胡夷,誓不還家!”
一段話,道出張任的決心。
此戰,要麼大勝,驅逐胡虜。要麼大敗,身死沙場,以謝王恩。
當年,從益州來到涼州之際,大王便對自己寄予厚望。多年征戰,委以重任,賞賜有佳,可謂推心置腹,待己一如國士。
今日,有負大王厚愛,壞了整個戰略部署。
若不能勝,還有何面目去見大王!
張任深吸了一口氣,率領騎兵主力與胡夷決戰,無甚外援,非是良謀。
但,大王有句話說的好,置之死地而後生。更兼,胡夷逼迫關中,將士妻小悉處刀兵之下,必能奮死無畏,以保家室。
且胡夷攻破谷口,往長安一片坦途,也定是心生驕縱,失了戒備。
“程銀!”
“末將在!”
年近四十的程銀,當即從張任身後轉出,抱拳應聲。
“程兄,吾二人搭夥快十年了吧。”
張任口氣一轉,讓程銀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回憶了一下後,言道:“從中平四年,進討羌胡,至今已有八載矣。”
“吾那侄子今歲剛從的軍吧?”
聽到張任如此問,程銀心中便有些明白了。回頭看了一眼其餘人,李式、姜隱、段俚、李敬、胡封、李蒙。
彼等年歲皆不過二十五六,子嗣未長,心下立斷,言道:“得大王厚愛,謙兒於世子衛隊中,充任軍候。彝凌,有何安排,儘可道來。衝鋒陷陣,不在話下。”
“好!程兄,汝親率第一校爲先鋒,只管衝殺,吾率餘衆,隨後掩殺,縱火焚營。此戰,一定要先打亂胡人,決不能讓他們組織反擊。否則,勝負不可明論。”
“彝凌放心,老夫當年也耀武涼州,還有第一校這等精銳,且看老夫破敵!”
“程兄豪勇!”
張任贊上一句,又看向李式,問道:“飛熊軍,爲第二梯次。待第一校打開缺口,飛熊軍務必將一切試圖組織反擊的敵軍給沖垮,明白嗎?”
“將軍放心,式親自帶飛熊軍!”
“好,吾等出山谷口,必然爲甘泉宮胡人發現。到時,全速前進,臨陣換馬衝殺。此戰,不計代價,不勝即死。”
“諾!”
衆將紛紛應聲。
緊接着,一條條軍令傳達至每一個士兵的手中。
士卒們丟下身上所有的東西,只留下一把環首刀和甲冑。牽着兩匹戰馬,開始隨着大軍往山谷外出發。
沒有水,沒有乾糧,他們只剩下一博之命。
大義凜言的話,張任也懶得說。
一句話,要麼大傢伙拼死一戰,擊敗胡夷。要麼胡夷殺到長安,妻小慘遭屠戮,無他之選。
說白了,就是拿自己的命,換一家老小的安全,幹不幹皆在一念之間。
第一騎兵軍上下,沒有一人張口廢話。當兵打仗爲的啥?
功名利祿?
不是,他們沒有背景,或許能博到那萬分之一的機會,朝夕富貴。但大多數人,都是爲了家裡。
當兵給的錢多,能讓家裡人的日子過得更好,兒女也能免費上學。
就這麼簡單。
有家有室的人爲此想,孤獨一身的人,則是爲了身旁的兄弟。幹仗嘛,死就死了,幫兄弟的妻小拼一把,沒啥大不了。
延綿數里長的隊列中,除了那噠噠的馬蹄聲外,還有着不少竊竊私語。
勾肩搭背,擊掌拍胸。
但這很快,也就陷入平靜。
第二騎兵軍多是河東人士,想法不多。軍令已下,不上也得上了。
更何況,殺匈奴狗,豈能無我?
黑黝黝的山坳裡,一名名士兵從大纛下走過。
張任看着掠過的一名名士兵,沉默不語。天亮之時,不知尚有幾人可還?
大軍的行軍速度並不快,距離出口近二十里的路程,一直到了子時才抵達。
穀道出口,位於甘泉宮南側數裡外,從這裡可以直擊胡夷大軍的後方。
但是,那處於黑暗中的遊騎,卻是難以處理。
“任何人不得出聲,小心前進。”
軍令一下,所有人出谷,向南側進軍。斥候也全部散開,偵查着途中的一切。
前軍行不過三裡,後軍還在谷口處,張任便收到了斥候的消息。
前面有胡人崗哨!
……
與此同時,再摸清臨涇城內訊息的趙昂所部,也走出山林,準備夜奪城池。
敵軍五千,自己手中可用之兵僅千六百人,不及敵軍半數。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東面戰況不知如何,再拖延下去,唯恐誤事。
所以,趙昂也打算搏上一搏。
西面在陽城邑一直呆着的徐榮,也再度率領兵馬,朝着臨涇趕去。
甘泉宮被破的消息,傳了過來。哪怕一向持重的徐榮,也坐不住了。長安可沒有多少兵馬駐守,第七軍纔出發沒兩日,距離長安還有一段距離。
再呆在陽城,空等趙昂的消息,無疑是最愚蠢的行爲。
不過好在這幾日功夫,軍中徵調了不少車駕,面對騎兵也有了一定的防備能力。
周國與鮮卑及諸胡爆發大戰,周遭的各個諸侯自然也是不肯安份下來。
王允便不說了,呂布的數萬步騎,在河東也呆了好幾日功夫了。不過,想要拿下重兵把守的安邑堅城,沒有那麼容易。
因此,只好劫掠百姓,來補充軍需。
趙王袁紹,仍舊沉寂不動,讓王允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動作太明顯了,被袁紹看出了端倪。
曹操還在和袁譚明爭暗鬥,爭奪着對青州的影響力。楚國大軍主力,回到長江北岸後,與揚州兵馬糾纏旬月,總算是穩住了局面。
荊州前往長安的船隊,沿水路緩緩進入漢中地界。窩在南鄭平原的那羣神鬼道士,若是明日看到這恢宏壯麗的一幕,還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來。
諸蔡之盛,由今日開始,也將風傳州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