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便隨我來吧!”那婦人也不多話,便領了商錦忠往屋後去了,到了柴房旁打開門來,頓時屋頂落下一陣煙塵,濺了二人一臉,商錦忠不由得打了個噴嚏,那婦人見狀也有點歉然,正想說些什麼。商錦忠已經打斷道:“正好正好,娘子可有笤帚,借來打掃一下便是了。”
商錦忠將屋中粗粗的打掃了一番,便將兩捆稻草鋪在地上,脫下自己的外袍撲了,仰頭倒下,只覺得一股乾燥稻草發出的清香撲鼻而來,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他此時鋪蓋的雖然簡陋,但卻是逃亡以來第一次睡在有屋頂的地方,不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時間竟然睡不着了,只是躺在哪裡兩眼朝天盯着房頂上的椽條,到了初更時分方纔昏昏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商錦忠被尿憋醒了,他爬起身來,摸摸索索的開了房門,出外找了個荒僻角落拉了個痛快,正準備回柴房中繼續睡覺,卻聽到耳邊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深山孤村,夜中鬼泣,饒是商錦忠是個膽氣粗豪的漢子,也被嚇了個機靈,趕忙回到屋中將枕下的佩刀抓在手中,才覺得好了點。這膽氣一壯,隨之好奇心便又旺盛了起來,商錦忠將角弓上好了弦,提在手中,覓着聲音來處,躡手躡腳的便摸了過去,那哭聲來處相距也不甚遠,商錦忠繞過兩道柵欄便看到月光下一個婦人正對着一棵桑樹哭泣,藉着月光望去身形依稀正是那讓自己去住自己柴房的女子,商錦忠怕被那婦人發現自己偷聽尷尬,正想轉身偷偷離去,一陣哭訴聲正好傳入他的耳中,便好像一根鋼釘將他牢牢的釘在地上。
“千刀殺的,貪圖那點米錢,去當勞什子弓手,結果被徵發去當兵,就一去再也回不來了,將妻兒丟在家中,眼看就要開春了,誰來耕田?田畝不整治,拿什麼繳納官府稅糧,拿什麼來填孩子們的嘴巴?你去了倒也省心,讓我一個弱女子活在世上苦熬,叫我可怎麼辦呀?”
那女子哭訴了一陣,可能是將胸中積蓄苦楚傾訴的差不多了,便收拾了一會回去了。只留下商錦忠一個人坐在地上呆若木雞,那女子聲音雖然不大,那相似的遭遇卻正好觸動了他心中最柔軟的那塊地方,也是丈夫被徵發從軍,留下嬌妻弱子在家中苦熬,方纔那女子的哭訴聲傳到商錦忠耳中就變成了熟悉的愛妻聲音,讓他想起自己當了逃兵,必然牽連留在家中的父母妻兒,那些沒入官府爲奴經受的苦楚,只覺得肝腸寸斷。
次日天剛矇矇亮,蓮娘便走出屋來,向後面的柴房走去,首先要準備做早飯的柴火,燒早飯,吃飯後就要給屋後的桑田剪枝,接下來是清理水塘,一件件沉重的活計壓得她都直不起腰來,但有什麼辦法呢?無論是孩子身上的衣衫和官府的賦稅都要布帛,春荒時還有桑葚可以度荒;水塘如果不清理就要淤積了,無法積蓄雨水和山泉來灌溉田地,那就沒有收成,一家人就得餓死。蓮娘一邊走着,一邊想着該怎樣安排今天的活計。突然,她看到柴房的門口是敞開的,蓮娘這纔想起昨天那個留宿的漢子,難道那人是個歹人?可那柴房裡除了幾捆乾柴也沒啥可以偷的呀?
蓮娘慌亂的趕了兩步,過了拐角才發現屋中的乾柴都已經被劈好了,堆得整整齊齊的擺在牆角,當中還亂七八糟的放着幾捆樹枝,由枝葉上的露珠看,應該是那留宿的男子剛剛砍下的。
“看來自己方纔是錯怪他了!”蓮娘看到這裡,心頭不由得生出一股歉意,這時她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蓮娘趕忙轉過頭來,只見商錦忠站在門口,肩膀上扛着一捆木柴,右手提着一隻野雉,臉上掛着憨厚的笑容:“這位娘子,多謝昨夜收留某家了,某身上也沒錢帛,這些柴火和野雉便權當抵賬了吧!”
桔紅色的火焰舔着鍋底,鍋中的湯已經開始冒泡了,一陣陣水汽從鐵鍋中升了起來,給蓮孃的臉上帶來一種暖溼的感覺,兩個孩子正在一旁鬧騰着——上一次碗裡有葷腥的時候已經遙遠到腦海裡完全沒有印象了。蓮娘將木勺伸入鍋中攪拌了一下,一陣香氣撲鼻而來,她下意識的深深吸了口氣,一種叫做幸福的感覺立刻充滿了她的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如果天天能夠這樣該多好呀!
“母親,雞湯好了吧?給我喝一口吧!”
蓮娘幾乎已經數不清這是孩子第幾次的哀求了,她擡頭看了看房門,天邊已經擦黑了,那個借宿的漢子還沒有回來,那漢子劈完了柴之後,便自顧拿了工具去修理菜圃的籬笆,然後是漏了水的屋頂,接着是後面的桑樹,連停下來喝口水的空閒也沒有,彷彿他並非一個陌生的過客,而是這個家的主人,剛剛從遠方回來努力補償這些年的缺憾。
“給我喝一口吧,就一口!”
孩子的哀求聲把蓮娘從思忖中驚醒了過來,她小心的給兩個孩子碗裡各盛了一碗雞湯,放了幾塊雞肉。孩子們歡呼着走開了,開始享用自己那一份,很快他們就吃完了,開始重新拿着空蕩蕩的碗回到母親的身前,可憐巴巴的看着蓮娘,蓮娘猶豫了一下,又給他們倆盛滿了。當孩子們第三次來到蓮娘面前的時候,蓮娘看了看湯鍋,裡面剩下的只有小半碗湯和一支雞腿,這是留給那個陌生男人的,她稍一猶豫,還是堅決的搖了搖頭,道:“不行,這是留給那位大叔的,是他打到野雉的,總不能讓他一點都吃不到吧!”
兩個孩子失望的點了點頭,回到了桌子旁,不時用渴望的目光掃過那隻湯鍋。
這時外間傳來一陣腳步聲,蓮娘和兩個孩子的目光投向已經變得黑沉沉的門外,商錦忠氣喘吁吁的走了進來,蓮娘迎了上去,問道:“怎麼弄得這麼晚,快坐下來歇歇吧,我去把湯盛過來!”
商錦忠嗯了一聲,笑道:“沒法子,好久沒幹農活了,手腳不麻利,那兩畝桑田修枝都花了這麼長時間,明天再幹一天就能幹完。再趁着冬天水淺,把水塘的淤泥給清理出來,又可以肥田,來年一定有個好收成!”
蓮娘低頭替商錦忠佈置碗筷,一聲不吭,過了一會兒,突然低聲道:“多謝您做了這麼多事情,可家中情況你也看見了,連口鹽都沒得吃,可是沒有工錢給你的!”
“不用工錢,有口飯吃,有個住的地方就行!”商錦忠一邊說話,一邊吃飯,伸出筷子夾起雞腿就要咬,突然看到桌子對面兩道目光投了過來,擡頭一看卻是那兩個孩子正盯着自己手中的雞腿,目光中滿是饞意。商錦忠將雞腿放回碗中,伸手對那兩個孩子招了招,笑道:“來來,這個雞腿給你們吃!”
那兩個孩子稍一猶豫,終於食慾還是戰勝了自己的羞澀,上前正要去那雞腿,卻被蓮娘攔住了,道:“他們兩個都有吃過了,這雞腿你還是自己吃吧!”
“他們兩個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纔能有力氣!我喝點湯就好了!”商錦忠笑答道,將手中雞腿向那兩個孩子遞了過去:“來,快拿過去!分着吃了吧!”
那兩個孩子見母親不再阻攔,再也禁不住雞腿的誘惑,接過雞腿便分了大嚼起來。蓮娘看了兩個孩子的吃相,心中滿是悲喜交加,只得轉身對商錦忠遜謝道:“今日之事多謝你了!”
商錦忠笑着擺了擺手,笑道:“一隻雞而已,有甚好謝的,那天若非小娘容情,某家還不得露宿野地裡,被山獸啃了也說不定,這般說來,更要謝過小娘厚恩了!”
蓮娘聽商錦忠這般說笑,自從丈夫被徵發之後一直苦悶緊繃的心情終於鬆弛了少許,連忙呸了兩口,道:“那等話可不能亂說的,老天爺可都是聽着的。時候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快歇息吧!”
商錦忠應了一聲,放下碗筷便向那柴房走去,他剛走進柴房門,腳步便停住了,只見地上昨夜那堆被自己當做臥具的乾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明顯被重新換過的草鋪,上面還放了一牀疊好布被,一旁的地上還有一隻瓦罐,一個木碗,一雙木屐,擺放的整整齊齊,顯然是細心佈置過得。
“真舒服呀!”商錦忠愜意的躺在草鋪上,盡力伸張了自己的手足,雖然身體很疲累,但他的精神卻是少有的舒適和輕鬆,自從從軍以來,商錦忠都想不起上一次自己像這樣快樂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商錦忠在草鋪上翻來覆去,許久不能入睡,突然,他猛地一下坐了起來,藉助窗口射入的星光,看着自己的雙手,這雙過去揮舞刀劍,裝填火炮的手今天卻劈砍柴火,裁剪桑枝。商錦忠仔細的辨認着雙掌的紋路,彷彿能看出什麼奧妙一般,漸漸的,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口中喃喃道:“勞作的感覺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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