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韋伯作品 天下節度 天下節度 爲王前驅 211序幕3
“主公,末將請求領兵增援徽州,一定要確保杭州側翼無礙,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陳五躬身請命道,在屋中衆武將之中,以他的官位最高,而且當年也是他領兵進取浙南時也經過徽州,熟識當地地理兵要,便直接慨然請命。
呂方點了點頭,他也覺得陳五是個適合的人選,畢竟他職位在呂雄之上,若是派了其餘人,只怕到了徽州兩將事權不一,反而誤了軍機。想到這裡,呂方正欲下令,外間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呂方擡頭一看,一名校尉手中捧着一隻飛鴿,正進得屋來,不由得臉色大變,問道:“哪州的飛鴿?”
原來呂方這幾年來在各州治所都放置了數對信鴿,以備傳遞軍情之用。事先呂方下有嚴令,除非是危急到了極點的情況,否則動用之人要治以重罪,這從呂雄只是派加急信使趕回杭州就可以看出。如今既然是用信鴿傳信,自然是有淮南軍即將入侵徽州更加緊急的情報需要傳輸,那又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呢?
呂方接過信鴿,從信鴿叫上解下一個小竹筒,從中倒出一卷細帛,展開一看,將那帛紙扔在地上,臉色頓時陰沉了起來。一旁的陳允趕緊撿起帛紙細看,呂方回身坐下,垂首思忖了起來。
一旁的陳五見狀,上前詢問道:“信中說的到底是什麼事情?”
“唉!高判官從杭州飛鴿傳信,淮南軍以陶雅爲徽州招討使,領精兵萬人,已經於昨日出徽寧道,只怕此時已經佔了瑤瑤巖了。”呂方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這接連而來的壞消息讓他有點措手不及的感覺。
“杭州飛鴿傳信?”陳五*不由得一愣,旋即明白了呂雄先飛鴿傳書到杭州,高寵立刻從杭州傳書到湖州烏程。(呂方的飛鴿傳信其實是個星形佈線系統,只能從中心的杭州和各個州郡的治所之間通信,各個治所之間無法直接通信,而且每次通信完畢後,都必須把信鴿重新運回原地,所以並不能用於野戰通信。)他己方上前躬身道:“請大王立刻發兵,末將定能將陶雅那廝趕出徽州!”
呂方卻好似沒有聽見陳五的請戰,只是皺着眉頭在一旁苦思,好似有什麼難決的問題一般,倒將陳五諒在一旁了。過了半響,呂方突然自言自語道:“就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呂方的自言自語倒把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的陳五給弄得糊塗了,便開口問道:“大王您到底在說什麼呀?可否告知末將?”
呂方這才發現陳五站在自己面前,半躬着身子,趕緊先讓其起身,才笑道:“方纔得到淮南兵入徽州的消息,再聯繫起先前的諸般事情,突然覺得我們先前的策略有些問題,倒是讓陳司馬久候了!”
呂方說到這裡,起身走到地圖旁,在雙方交戰區域上面一劃問道:“陳司馬以爲淮南與我軍士卒孰衆?”
陳五是鎮海軍的行軍司馬,這個官職主要的工作就是平時組織訓練軍隊,戰時負責大軍的行軍運動,列陣補給,大概相當於今天的總參謀長一職,他對於呂方的家底自然是明白得很,此時能呆在屋子裡的也都是鎮海軍的核心人物,不用擔心泄密的問題,便直言道:“我方殿前司和親軍六衛、水軍加起來,約有四萬六千餘人,去掉分駐各地,鎮守後方的,在蘇、湖二州前線的還剩下大約三萬人;蘇、湖二州的州兵還大約有一萬五千人,編爲30個指揮;其餘各州的州兵雖然還有不少,但是訓練兵甲都不夠,又是客兵,做不得數的,我軍能頂用的大概也就這麼多了。”
呂方點了點頭,笑道:“不錯,咱們的家底大概也就這麼多了,那淮南軍呢?”
陳五回頭看了陳允一眼,雖然他下轄的軍中也有收集情報的細作,但是肯定沒有陳允下轄的職方司情報來源豐富可靠。陳允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上前一步咳嗽了一聲道:“大王,此次楊渥以王茂章東南行營都統,都督宣、常、潤三州軍事,宣、常三州在田、安二公時便素以兵甲強盛聞名淮南,精兵合計不下四萬;田安之亂後,其降兵多爲王茂章、臺蒙收編,其數不少,而且楊行密還是將大部分稅賦留置州中,送到廣陵的只有象徵性的一點,其目的自然是養兵來對付我鎮海軍的。再加上常州,其兵力只會比四萬多,據我方細作蒐集的軍號,三州共有104個指揮,按一個指揮五百人算,這就有五萬人了。還有那出徽寧道的陶雅,他此次出擊,麾下應該主要是指揮慣了的老兵,再加上少量熟識當地地理的宣州兵,這麼算起來,淮南一方光是在前線的就不下六萬人,如果楊渥從廣陵那邊增派援兵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聽完了陳五這番分析,鎮海軍諸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先前也不是沒有在戰爭中以寡敵衆過,但是對手要麼是土團、豪強等弱兵;要麼是有有力的援兵或者處在其他有利的環境下;但是眼下的對手是組織嚴密,訓練有素的淮南精兵,在數量上還有這麼大的優勢,膽氣不由得一下子弱了三分,下意識的把目光都聚集到了呂方的臉上,這些平日裡目無餘子的武人到了關鍵時候,才發現自己的主心骨還是那個帶着他們從淮上一路殺過來的金冠紫袍男子。
“嗯,此番淮南兵人數是佔了優勢,又位居上游之勢。不過那王茂章雖爲良將,也犯了一個錯誤,若本王所料不錯,最多到年底,淮南軍便要退兵了。”呂方卻好似全然沒有感覺到屋中將佐們目光中的怯意,自顧着點着地圖侃侃而談。
衆將聞言譁然,紛紛依照地圖上呂方手指的方向細看,可怎麼也看不出王茂章的指揮有什麼問題。王佛兒在衆人中最是心胸坦蕩,便直言道:“大王,王茂章高溝深壘,蓄養士卒,以待戰機這是正;出偏師拊吾之背是奇,以末將陋見,正是暗合孫吳之法,以長擊短之道,如何是犯錯呢?請打完爲吾等釋疑!”說到這裡,衆人也躬身附和道:“請大王爲吾等釋疑!”
“列位且坐下!”呂方雙手下壓,示意衆將坐下,溫顏笑道:“兵法有云‘則我專而敵分。’爲將者用兵有千條萬法,但歸根結底就一句,那就是要在決定性的戰場上以多打少,大夥請看,徽宣二州之間有天目山脈隔絕,只有狹長的一條徽寧道相通,交通不便。王茂章以陶雅領兵入徽州,只要我遣少兵隔絕徽杭道,其實就等於將這一萬兵放在了決定性的戰場之外了,也就是說王茂章浪費了這一萬兵。”
王佛兒聽到這裡卻連連搖頭:“末將不敢苟同,呂雄那裡只有十五都兵,衆寡不敵,我遣兵少則無法擊敗陶雅,遣兵多則正面會露出破綻,雖然陶雅那一萬兵一時間無法直接威脅我方側翼,但王茂章也防守嚴密,所有的兵力也佔有優勢,那廝顯然是要等我方露出破綻在動手的。”
聽了王佛兒的反駁,衆人臉上現出憂色,王茂章的策略的確擊中了鎮海軍的要害,他巧妙的運用了自己兵力上的優勢,並沒有直接走直線攻擊鎮海軍的心腹區域,而是通過間接路線打擊在鎮海軍防線的薄弱環節上,迫使敵方動搖正面堅固的防線,再發起決定性的攻擊。楊行密果然不愧爲唐末有數的梟雄,有識人之明,臨死前還把自己這個老親兵放在宣州來對付呂方。
可是呂方臉上卻沒有絲毫憂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若楊行密還在世,或者王茂章本人坐在楊渥那個位置上,你說的自然不錯。只是徽州府治堅固的很,呂雄那一千五百兵進取不足,堅守卻有餘的很,沒有半年拿不下來。王茂章已經在前線耗了快兩三個月了,沒動一兵一卒,若是楊行密在世也就罷了,楊渥他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有這個耐性,看着王茂章領着五萬大軍按兵不動?”
聽到呂方這般說,衆人的臉上的神色便活動起來了。淮南新主楊渥繼位之後,強臣幼主,驕兵悍將的事情也都有聽過了。五萬大軍消耗的物資可不是個小數目,光每天人吃馬嚼的就是個天文數字,潤州離廣陵更就是一水之隔。在唐末那個綱常淪喪的年頭,一個王茂章那樣的老將領着五萬大軍蹲在首都旁邊大半年,卻不和敵軍打一仗,只是流水一般的消耗物質,不要說楊渥,換了誰坐在那個位子上也不安心啦,誰知道對方會不會哪天一轉念頭,調轉槍頭回來自己來當這個淮南王的位置,這種事情在那時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
“不錯,不錯!咱們再在火上添一把柴,散佈些謠言,便說王茂章那廝要自己當淮南王,才頓兵不戰,和咱們大王暗中議和,割取宣、常、潤三州,換取鎮海軍的支持。因爲陶雅是外人信不過,才把他踢到徽州去了。”陳允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珠炮一般的說出許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