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
墨白麪色蒼白,臉上冒着細汗,坐在椅子上,呼吸明顯急促了許多。
他的身體情況還是很糟糕,不過只是稍稍凝神一陣子,就險些撐不下去。
長長吐出一口氣,暗淡的眼裡,一抹堅定閃過:“不能再拖了,必須要儘快恢復!”
想到這兒,目光擡起望向那父子二人,心道:“就從這裡開始。”
而此刻。
這父子二人卻是早已沒有心情去管墨白的狀態如何了,只見楚若先手拿着毛巾,滿是激動的望着父親的臉,眼神驚而狂喜。
中年人見得兒子異常,微頓過後,下意識的張嘴問道:“我的臉怎麼,嗯?我的聲音……”
話纔到一半,他突然眼皮一跳,胸脯明顯劇烈起伏了兩下,目光擡起緊緊盯着楚若先,似希望他來確認。
楚若先連連點頭:“爸,您,您的面部恢復了,恢復了……”
“就好了?”中年人似還有些恍惚,嘴裡喃喃了一句,隨即又一聲高喝:“給爲父拿鏡子來!”
“好,好!”楚若先自是不無不從,心神激動的朝着屋內四處張望一番,卻未曾尋到。
這才記起來,因爲父親病後面部歪斜,怕其因此鬧心,故而將鏡子全部收了起來。
想到這兒,連忙便朝着門外跑去,還在門口便只聽他再不顧儀態的大聲嚷嚷道:“來人,快,馬上拿塊鏡子過來!”
中年人躺在牀上,見兒子如此沉不住氣,卻也並未責備,任由他在這屋裡大呼小叫。
……
頃刻之間,這房間裡便又多了幾個人。
周管家來了!
姨太太們來了!
甚至還有好幾個下人都被進來了。
全部圍聚在房間裡,面色驚喜的看着牀上正在照鏡子,觀察自己的老爺。
墨白依然靜靜坐在一邊,並不出聲打斷,望着這屋裡彷彿突然之間就增添的活氣,仿若換了一副新氣象的場景,他很理解,患者一人,折磨的卻是一整個家!
“先生!”好半響,中年人才終於自驚喜中回過神來,放下鏡子,未與家人敘話,卻是第一時間記起了墨白。
擡眸左右看了看,卻見全是家人,不見墨白的蹤影,面色頓時一變:“若先,先生人呢?”
“先生……”楚若先同樣也剎那反應過來,此時此刻,什麼纔是最重要的,目光直射向墨白所坐的方位。
前方本來圍聚在牀邊的人,立刻閃身退開,目光一起看向那靜坐在那兒,面色還顯蒼白的年輕人。
此刻,不管是周管家,還是屋內的姨太太,抑或下人,無不目光帶着驚色,異彩連連的望着這清清秀秀年紀尚輕的墨白。
要知道,這間屋子,兩個月裡不知多少名醫聖手進進出出,卻始終未有成果,而這人看着如此年輕,居然伸手便見奇效,何等了得!
周管家更是心中悸動不已,要知道他可是提前便已得知小姐去請這江湖郎中過來,還好沒有多事去阻攔,否則,這可怎麼得了啊?
墨白吐出一口氣,感受着自己平靜下來的血脈,緩緩站起身來,任憑諸人打量,對着中年人輕聲道:“楚老爺,您感覺可還好?”
“好,好!”中年人眼望着墨白這少年郎中,心態自是再也不會如之前,哪還有半分不敬,連聲答道:“先生果然神醫,老夫之前多有怠慢,還請先生莫怪!”
楚若先此刻同樣再也不顧什麼面子不面子,當着一衆下人的面,便是深深一躬倒地,姿態誠懇至極:“先生,在下得罪了。”
“不必如此,醫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應當!”墨白上前一步,伸了伸手,虛扶了楚若先一把,到了此時,這年輕人已不會再小覷他,又何必再折這年輕人的面子,自是無益,之後或還有交流。
屋內,一衆家屬自是免不了又是一番恭敬道謝,墨白客氣迴應了兩句,便目光看向中年人,不再出聲。
“好了,若先,先送大家出去吧!”中年人便開口遣散衆人。
“是!”若先點頭,朝着衆人:“咱們先出去吧,先生還得爲父親診治,不能嘈雜!”
“那老爺,咱們待會再來看您!”
“先生,老爺就拜託您了,請您一定要費心啊……”
……
楚若先送大家一出房門,卻是在樓梯口叫住了周管家,神色鄭重道:“周叔,待會先生走之前,您務必準備好診金事宜,絕不能怠慢分毫……”
“是,少爺,我這就去辦,定讓先生滿意!”周管家自是省得,立馬沉聲道。
“嗯,還有……派人去將若涵接回來!”楚若先點頭轉身,卻又突然一頓,回過頭來猶豫了一下,卻還是說道。
周管家臉色一厄,想起小姐哭着被送到學校去的委屈模樣,心裡不由搖頭,卻並不反對,知道少爺意思。畢竟,少爺對那先生多有不敬,而那先生對小姐應該印象更好些。
到了如今光景,眼看着少年神醫如此手段超凡,怎不擔憂其心中有隔閡,影響到其對老爺的救治?
“是,我這就派人!”周管家點頭。
“好!”楚若先轉頭,朝着屋內走去,腳步相較之前,明顯輕快了太多。
而屋裡。
“先生,讓您見笑了,老夫空活數十年,卻還是看不穿這生死之事啊!”中年人躺在牀上,精神早已不似先前那般沉悶,朝着墨白帶着幾分自嘲道,話語中也對墨白帶上了敬稱。
“楚老爺言重了,不論七十古稀,亦或三歲幼童,趨吉避凶乃是人之本性,何能笑語?”墨白搖頭,正經輕語道:“若是人人看透生死,無思無念,那我輩中人,精研醫道又還有何用?”
中年人到底已上了年紀,剛纔竟如頑童一般,控制不住情緒,總是有點尷尬的,聽他這麼說,倒是心中又安定了一些,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目光一眺,在墨白臉上細細打量了一眼:“先生,看您臉色好似並不太好,可是因爲剛纔爲老夫下針勞神了?”
墨白心中讚歎,這中年人不管是真關心假關心,至少能夠忍住不追問自己的情況,便已算是極有風範之輩。
微微一笑,稍稍沉默了片刻,嘴裡輕吟道:“並非楚老爺的原因,而是在下身患重疾之故!”
“嗯!”中年人一頓,目光中明顯透露幾分詫異:“以您的醫術,難道竟還不能自治?”
墨白又看似雲淡風輕般的笑了笑道:“本來倒是可以的,只是出了一些意外……所以,不怕您笑話,之所以厚顏在濟世醫館對面擺下攤子,便是想要尋些機會爲富貴人家診病,好掙些藥錢予以自治而已。”
“哦,先生如此醫術,怎會到得這般地步?”中年人此刻眼見墨白之醫術通神,實在難以想象墨白會缺錢財。
“呵呵……”墨白卻沒有再回答,只是眼裡卻恰好閃現一副無奈苦澀,剎那即逝,再次淡然,望着中年人道:“楚老爺,您的情況在下心中已經有數,今日便診到這裡,待會在下爲您開幅方子,您派人去抓藥,按方煎服,連服三劑,待見得療效後,在下再來爲您辯證如何?”
“嗯?”說到自己的病情了,中年人自是提振精神,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墨白,滿含希望道:“先生,您妙手一出,便奇效顯現,老夫這病情,您看……”
“還好,其實單只是您想要站起來的話,倒並非難事,這三劑湯藥過後,您應該便可起身稍稍活動。”墨白不再如之前那般含糊不言,這一次卻是明確給出答覆了。
其實啊,關鍵是之前就算說了,人家也不會信,反而會當你是大話。
而此刻便不同了,果然一聽墨白給出如此確切的答案,中年人臉色明顯更是紅潤了一些,眼裡喜色一閃,這次倒還是沉的住氣:“您是說,老夫三日便可起身?”
“嗯,中風的恢復,並非兩三日之功,但單單是起身,只要找到癥結,對症下藥,疏通淤堵之後,手足自是能夠活動。”墨白點頭。
“不過!”說到這兒,墨白卻是神色微微一正,望着中年人道:“關鍵卻是您眼中那條蜈蚣,恐怕就不太容易收拾了。”
“我眼中的蜈蚣?”中年人一愣,隨即卻是面色驟然凝銳:“先生此言何意?難道我還中了巫蠱之術,當真眼裡生了一條蠱蟲不成?”
“當然不是!”墨白聞言,連忙擺頭道:“楚老爺誤會了,這當然不是一條真蜈蚣,您之所以會看到蜈蚣在眼前晃,實際上便乃是腦海之中控制您視覺的神經被壓迫,以至於您會看見幻影。而神經不同於血管,單靠方藥,雖有反應,卻難以短時間竟全功,更隨時伴隨失明的風險。”
“失明……”中年人心中剎那一沉,到得此時對墨白的話,他自然不會再有絲毫不信,想到失明,頓時心下難以接受,躺在牀上自是不行,可若失明的話,恐怕會對他在巡防司的情況更加麻煩。
“先生,您既然已經看出癥結所在,想必定有良方!”中年人還沉得住氣,沉聲道。
“得下針!”墨白沒有猶豫,直接點頭,但臉上又是無奈一閃道:“可在下如今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