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止有知覺的時候, 立刻睜開了眼睛，從牀上彈起來，看了看自己的全身。
還好, 沒有被惡龍嚼碎, 也沒有被它給消化掉。
“清止？”沈芥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寧清止回頭, 看見他的一剎那, 沒忍住將他一把抱住, 低低地嗚咽起來。
沈芥怔住，手環繞在寧清止的背後，輕輕地拍。寧清止慢慢也止了哭泣, 安靜地把頭埋在沈芥的頸窩裡。
她好像也是第一次趴在別人的懷裡哭。
按照沈芥對她這樣的好法，以前的她怎麼可能不過於依賴呢, 畢竟, 掉到龍肚子裡了, 沈芥都能把她挖出來，保她活蹦亂跳。
不對。從龍腹裡剖出來的她, 渾身上下居然感覺好的很，一絲不適都沒有。
寧清止從沈芥懷裡蹦出來，感受了下全身，丹田裡的金丹怎麼變成了兩個？一個是她從前的金丹，另一個發紅的紅丹原本是沒有的。
她隱約想起意識渙散前看見的一抹紅, 還有她不自覺靠近的熾熱。
寧清止問：“我這是怎麼了？”
沈芥沉默了一會兒後道：“惡龍的內丹不知如何進入了你的丹田之中。我們查看過了, 它暫時對你的身體並沒有造成損害, 反倒幫助你恢復了傷口。”
“這樣的事情我也從沒有見過, 回去後, 我會查清楚的。”
是因爲她入了龍腹恰好在內丹旁邊嗎？
寧清止想不明白，左右這顆紅丹和她的金丹在丹田中暫時還相安無事。
但是, 寧清止突然發現，沈芥怎麼失了全身的修爲，氣息如同凡人一般！
“你的修爲呢？”寧清止問。
沈芥沉默了一會兒後，淡淡道：“我的元嬰暫時陷入了沉睡，無法調動靈力。”
沈芥見寧清止被吞入龍腹之中，心中焦急，便選了最激進的法子，將全身修爲注於一劍。由此之後，他的元嬰便漸漸陷入了沉睡。
元嬰一旦徹底陷入沉睡，元嬰修士便如同凡人一般，需得閉關修煉數十年，才能重新喚醒元嬰，調動靈力。
這和一般的受傷完全不同，自己想僞裝都僞裝不了。
若不是她去引龍，若不是急着救她，沈芥定不會陷入如此境地。
寧清止垂眼，說不清心裡是何種滋味。
這樣好的沈芥，對她而言真的還能是有沒有都無所謂的存在嗎？
如果沈芥死了……不，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的。
就算是爲了以後質問沈芥的那一天，她也絕對不允許其他人傷害他。
寧清止擡眼，警醒問道：“我們什麼時候迴天縱門？”
沈芥微愣，反應過來寧清止的意思，“天縱門其他長老的修爲還在，沒事的。”
寧清止懷疑地看着沈芥：“可是看起來，天縱門的長老們和臨永淳更聊的來。”
沈芥修爲還在的時候，寧清止相信，其他人有再大的意見，也不敢對他出手。但是現在，沈芥沒了修爲，要依賴的，是看起來並不可靠的天縱門長老。
沈芥的心思是細膩的，寧清止不相信他沒感受得到其他長老對他的意見。
沈芥緊張地快速眨了兩下眼睛，纖長的睫毛撲騰撲騰。
“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他們解釋，他們後來會理解的。在這種大事上，他們肯定還是會和我站在一起。”
啪嗒。
一個紙團憑空落到了臨永淳的窗臺上。
臨永淳使了個眼色，臨沂上前將紙團取了回來，四處張望，卻什麼人也沒瞧見。
臨沂心中疑惑，卻不敢問，將紙團遞給了臨永淳。
臨永淳打開看後，將紙團又遞還給了臨沂。
紙上寫着，沈芥修爲全無。
臨沂一臉震驚，不敢相信：“沈芥怎麼可能會修爲全無？這……”
沈芥一向目中無人，天縱門內看不慣他的大有人在。臨永淳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這羣人還真以爲天縱門能離了沈芥。
“你通知兩位長老隨時準備動手，我去探探看。”
“誰在外面！”
外面的人推開門，弱弱喊了聲，“師父。”
臨永淳眉頭一緊，道：“無論你聽到了什麼，管住你的嘴。”
外面有小廝過來找沈芥。
寧清止出了屋子，將門合上，沒好氣的問：“找沈長老幹嘛？”
小廝低着頭，不敢看寧清止的臉，十足的俗世做派，“今晚城主爲大家設了慶功宴，邀請沈長老出席。”
寧清止毫不猶豫：“沈長老不去。”
小廝仍舊彎着腰，低着頭：“是沈長老的道侶還未醒來嗎？”
寧清止：“是，沈長老要看顧寧長老，去不了。”
“好的，我這就去回稟城主。”小廝恭敬退下。
寧清止舒口氣，轉了兩下腰，正要回屋。
院子裡又來了一個人。
臨淵閣的閣主，天下第二，臨永淳。在沈芥沒有修爲的情況下，頭號危險人物。
臨永淳親切地笑問：“寧長老這不是醒了嗎？”
寧清止不友好地說：“沈長老不見客。”
“無妨。”臨永淳笑得真誠，只是眸子裡卻透露出算計，“沈長老這次傷得不輕吧。”
寧清止心中警鐘大作，面上嘲諷地瞥了臨永淳一眼，“臨閣主傷得倒是不重。”
臨永淳笑了起來，“還多虧沈長老和寧長老出手幫忙。”
“只是不知道，現在我若是與沈長老交手，是否能僥倖勝個一兩招？”
臨永淳如今仍是元嬰圓滿的修爲，沈芥卻修爲全失。
寧清止不知道臨永淳知道了多少，但氣勢不能輸，怒喝道：“臨閣主是欺負我們天縱門無人嗎，幾位長老也絕不會允許你如此欺侮沈芥！”
“如果幾位長老允許呢？”臨永淳的聲音在寧清止耳邊飄起。
周遭不知何時被臨永淳佈下了隔音陣。
“臨閣主這是什麼意思？”寧清止的劍出現在了手上。
臨永淳呵呵笑了兩聲，身子剛動，寧清止一劍就劈了過去。
寧清止本意只是想給臨永淳一個警告，但如今這個警告的動靜似乎大了些。
臨永淳被逼退了兩步，小院的門直接被她給劈塌了。
這力量……似乎是來源於那枚惡龍的內丹。
臨永淳目光驟變，忌憚地打量着寧清止。
寧清止收了劍，將承受不住力量，微微顫抖的手背到身後，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半晌後，臨永淳開口：“我只是隨口開個玩笑，寧長老怎麼還當真了。”
“臨閣主這玩笑開得可有些大了。臨閣主，請回。”
臨永淳嘴邊的笑容微微抖動，深深地盯了寧清止一眼，竟然真的就這麼走了。
確認臨永淳離開後，寧清止立刻回了屋子。
一打開門，沈芥就在門後站着。
他聽到臨永淳來了，聽到外面的動靜，卻第一次只能在門後站着，不能開門。
沈芥擔憂問：“怎麼了？”
如果幾位長老允許——
寧清止看着沈芥蒼白的臉，現在和他說這些沒影的事情，只能白白讓他擔心。
即使長老們真的倒向了臨永淳，說出來也做不了什麼。
“沒事，只是臨閣主想進屋來看你一眼，我不肯，便產生了點衝突。”
沈芥眉眼舒展開來，“你不必如此，二長老在屋門口設了結界，若是臨永淳強行破門，他第一時間會趕過來的。”
寧清止打量沈芥的神色，試探着問道：“臨閣主和你以前不是朋友嗎，怎麼感覺不是很友好？”
“各有立場罷了。”沈芥眼神飄遠，“我們想法不同，漸漸生了許多摩擦。他又久居我之下，不服氣也是必然的。”
寧清止立刻又問：“那他會不會使小手段害你？”
“他人本性並不壞。”沈芥揉了揉寧清止的腦袋，“而且最重要的，放心吧，他打不過我。”
沈芥表現得越不在意，寧清止心裡越發擔憂了。
“可是……”
算了，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回天縱門。回去以後再探查清楚。
“你的手是怎麼回事？”沈芥的眼睛盯在寧清止流血的手上，打斷了寧清止的思緒。
寧清止一愣，低下頭，也才發現自己的手竟在流血。
想調動靈力匯於手上，卻發現一調動，就是她難以控制的澎湃的靈力，暫時放棄。
寧清止：“我剛剛就正常揮出一劍，但是靈力卻超出了我的負荷，手就這樣了。應該是那顆內丹的緣故。”
沈芥思索片刻：“等回了門派，就讓徐波看一看，他亂七八糟的事情懂得比我還多些。”
寧清止也想起來她一進屋就該說的話了。
“咱們趕緊儘早迴天縱門吧！我去和他們說。”
在寧清止的堅持下，慶功宴結束的第二天，天縱門的人就準備啓程回去了。
在四位長老的幫忙下，毫無修爲的沈芥也不是沒有僞裝的法子。他們將靈力輸送到沈芥的身上，沈芥的丹田承受得住靈力，只是無法將外來的靈力久留。
寧清止擔憂地看着沈芥，幸而，輸送靈力的過程沒有出一點差錯。
二長老看着寧清止的樣子，嘴角不由微微上揚，“放心吧，沈芥只是暫時沒了修爲，沒事的。”
“謝謝二長老。”寧清止的眼神從四位長老面上掃過，真誠道，“謝謝各位長老。”
四位長老明顯是以年紀最大的二長老爲首，二長老對沈芥似有幾分愛幼之心。當初她結丹的時候，就是二長老幫她攔下了裴佩。
三長老對沈芥的惡意幾乎是明擺在臉上，若不是二長老發了話，他既不願意提前回天縱門，也不願意給沈芥輸送靈力。
七長老和八長老年紀最輕，看着沒什麼主見，常常兩人一起行動。其中，八長老對沈芥要更恭敬些。
八長老不自在地摸了摸頭，“平日裡都是沈長老幫我們的忙，不用這麼客氣，”
寧清止扯了扯沈芥的衣袖，沈芥直接說道：“我們出發吧。”
寧清止：“……”
如果他是天縱門的長老，也更與臨永淳聊的來。
沈芥一露面，靈力充沛，絲毫看不出沒有修爲的樣子。
臨永淳憨笑道：“我們也順路，不如一起走吧？”
“隨你。”沈芥語氣冷淡，“這次的事情還希望臨淵閣能給衆門派一個合理的說法。”
臨永淳：“當然，當然。”
寧清止這邊也被一人攔住了去路。
寧岸之站在她的面前，也不說話。寧清止繞過去，他就跟在她的身後，始終保持一步的距離。
沈芥和臨永淳就在前面了。
寧清止停下，回過身，和寧岸之道：“你姐姐還活着，你什麼時候有空，去天縱門把她接走吧。”
寧岸之一愣，顯然他一直在外歷練，還沒收到信，“多謝。”
“林思和林雪也想過來與你道謝，只是膽子小，不敢過來。”
寧清止下意識在人羣中掃了一圈，就看見了不遠處的林思和林雪二人。對上寧清止的目光，兩人露出的笑容尷尬而勉強，比哭還難看。
“清止。”沈芥與臨永淳說完了話，走了過來。
不知爲何，一聽見沈芥的聲音，寧清止的心就安定了不少。
沈芥的手自然地搭在寧清止的腰上，看着寧岸之，問：“這是？”
寧清止看着不慌不忙的沈芥，生怕他身上的靈力漏光了，忙道：“他就是青芷的弟弟，我們快出發吧。”說完，就拉着沈芥走。
沈芥任由寧清止拉扯，回到了天縱門的人羣中央。
寧岸之低下頭，掩住了眼底的暗色。
寧清止看着眉眼間暗含笑意的沈芥，問：“你是不是早調查過我，認出他了？”
沈芥也不否認：“大概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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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清止：“……你現在累嗎？”
沈芥低頭淺笑道：“別瞎操心。”
一旁的天縱門衆人眼睛都險些掉出了眼眶，素來聽說沈長老和道侶感情好，卻也沒想到沈長老居然還有這麼溫柔的一面。這若是被門內的女修看到，心豈不是會碎成一片一片的。
遠些的臨淵閣衆人看不真切，心神卻也全到了沈芥和道侶的感情上。除了，幾位心懷大計的元嬰修士。
臨沂低聲和臨永淳道：“閣主，再不動手就真的沒機會了。”
臨永淳理了理衣領，眼神堅定，“嗯。你和他們倆怎麼說的？”
“就說現在還不是時候。”臨沂側頭，那兩人正一動不動地看着沈芥，仔細觀察，面露疑惑。
要不是，要不是他們倆修爲高，誰願意和他們共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