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永淳親自斬殺了三波兒刺客以後，天終於亮了，這一天，天下第一大英雄沈芥要成親啦！
弟子們排成隊列，密密麻麻地站着，每人腰間繫了一條紅腰帶，爲天縱門添加了不少喜慶。
寧清止穿着的是一件大紅嫁衣，頭冠上垂着長長的流蘇，將她的臉半遮了去。雖然有沉魚和其他幾位婢女爲她提着長長的裙襬，但寧清止還總覺得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從這階梯上掉下去。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看着腳下的臺階，一步步往上走。
怎麼這麼高？還沒到？
寧清止一擡頭，就看到沈芥一張放大的臉在眼前。他的呼吸掃在她的臉上，讓她一時有些晃了神。
他頭一回穿着一身正紅色衣裳，映得他萬年不變的眸子裡似乎也有了幾分暖色。當然，只是似乎而已。
沈芥牽着寧清止的手繼續往上走了一段，路過了許多人，各大門派的掌門，天縱門的各位長老。
臨永淳開心地笑着，囑咐寧清止，“臨淵閣永遠是你的後背。”
徐波勉強地笑着，眼下一片烏青，看着寧清止的眼裡是滿滿的不喜。
還有個中年男子尤爲惹人厭惡，笑容裡透着一股子油膩，一雙小眼睛輕浮地在寧清止身上掃來掃去，彷彿要將她整個人看透似的。修爲明顯比其他長老低了一大截，應是金丹境界。
他笑嘻嘻的和沈芥說：“和弟妹抓緊了，給我們天縱門再生個天才出來，有你的好底子在，說不定真能出個化神修士。弟妹年紀有點大，不要緊，過兩天我再給你送幾個好生養的年輕姑娘。”
寧清止微微低頭，避開這人油膩的視線。看來沈芥衝擊化神無望，想生出個孩子來的說法也並非空穴來風。
沈芥不疾不徐地開口：“將希望寄託在下一輩身上是最無能的表現。我的事情，還不勞大長老費心。”
大長老？就是麒麟鎮王家背後的人？！
寧清止低着的頭正好遮掩了她的情緒變化。
沈芥帶着寧清止爬到高臺的最頂端，焚香，跪倒，轉身面朝天縱門弟子，高舉雙手，大聲喊道：“情願跟隨道侶，共事焚修。”
男子劍眉星目，丰神俊朗，清雋如竹，女子的臉掩映在流蘇下，隱約可見其下的絕色風華，楊柳細腰，不盈一握。兩人身着一套紅色喜袍，誰見了敢不說一句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恭賀沈長老！”下面的弟子齊聲應道。應完，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舞的是一套天縱門入門的劍法，看着頗爲壯觀。
寧清止在上面看着，總覺得這劍不是舞給她和沈芥看的，而是給其他門派的人看的。
道侶儀式結束後，沈芥讓弟子先帶寧清止迴天芥峰去，那是他的獨立山頭，也是天縱門靈氣最濃郁的山峰。只有沈芥和他的三個直系弟子居住。
寧清止抓着沈芥的手不放。
沈芥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
寧清止小聲問他：“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沈芥微怔，耳尖被紅色喜袍薰得微微發燙，回道：“晚上吧。”
“那我等你。”寧清止立刻回道。
人到天芥峰，一下子就感覺冷清了許多。峰裡空空蕩蕩的，沒有人煙氣，也看不見一絲今日裡應有的熱鬧的紅色。
寧清止的手指從山峰的石壁上劃過，冰冷堅硬。
送她的弟子不算是天芥峰的人，將寧清止帶到一個屋子外，就離開了。
寧清止自己進了屋子，安靜地在牀榻邊坐了許久，委實覺得有些無聊，就在屋子裡轉了起來。
這應該是沈芥平日裡休息的屋子，構造非常簡單，一張書桌，一張牀，一張打坐用的蒲團。書桌上放着一本書，寧清止剛打開看……
“誰準你隨便動我師父的東西了？”一個女子尖銳的聲音喊道。
寧清止將書按照原來的樣子，攤開，朝下扣着。
女子一把奪過寧清止手裡的書，合了起來，整齊地堆放到書桌的一角。
寧清止的嘴巴張了又合，最終和藹說道：“你就是沈長老的大弟子，裴沛吧。”
沈芥最喜愛的大弟子，特點是天真可愛，一心愛慕着沈芥。
裴沛哼一聲，偏過頭去。
寧清止不由想起了那位也愛哼的臨平，莫非大門派的大弟子都是這般模樣。不經世事的囂張跋扈？
寧清止換個地方轉一轉，摸椅子。
裴沛立刻高喊：“不許碰我師父的椅子。”
那行吧，她還是坐回牀邊吧。
寧清止屁股還沒捱到牀邊呢，裴沛就跟只被踩了腳的貓一樣，高聲尖叫道：“不許碰我師父的牀！”
寧清止也來氣了，她一屁股坐在牀邊，回道：“我不只要碰你師父的牀，我還要碰你師父的人呢！”
門外進來的人身子僵住了。
裴沛一掌打向寧清止，然後動作被外力強迫停住了，她憤怒地回頭……弱弱喊道：“師父。”
沈芥的臉依舊是千年冰霜的樣子，淡淡說道：“你出去吧。”
裴沛高傲揚頭，狠狠地瞪寧清止一眼。
等裴沛走出房門，沈芥補充道：“以後不要隨便進我的屋子。”
裴沛一愣，哐當，身後的門關上了。
眼淚立刻就忍不住了，裴佩哭着跑出去，兩個小師弟看見了，趕緊上來安慰。
裴沛哭唧唧地說：“師父說，讓我不要，不要隨便進他的屋子。”
二師弟畢安敏銳捕捉到沈芥的字眼，勸慰裴沛道：“師父還是最喜歡你的，你看他說的是，他的屋子，就說明他沒把那個女人當成咱們自己人，要不就該說，我們的屋子，是不是？”
裴沛瞬間止了哭聲，覺得畢安說的沒錯，師父還是最喜歡她了。
屋內。
我不只要碰你師父的牀，還要碰你師父的人呢。
剛剛說出口的話言猶在耳，寧清止紅了臉，從牀上彈起來。
在天縱門的地盤上，還有刺客敢對她下手，即便不是那位臭臉的徐掌門親自下的手，也是他默許的。現在臨永淳不在了，臨淵閣又不是一個好的結盟對象，徐波隨時都可能弄死她，或者好一些，軟禁了她。
暫時她必須要得到沈芥的庇佑。
但是沈芥會庇佑她嗎？
天芥峰裡毫無裝飾，即使親眼看見裴佩要對自己動手，沈芥也沒捨得說一句重話。養了一百多年的徒弟自然是要比才認識的道侶重要得多。
沈芥所喜歡的，嬌憨可愛，一心愛慕着他。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寧清止仰頭問沈芥道。
沈芥一手背在身後，低頭看着她，回道：“外面也沒什麼事情，就先回來了，我以爲你有什麼話想和我說。”沈芥背在身後的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食指指腹，繼續道，“省得晚上說話不方便。”
“晚上爲什麼說話不方便？”寧清止閃閃發亮的眼睛盯着沈芥問道。
萬年不退的沈芥竟下意識想向後退半步，他咳了兩聲，沒有說話。
寧清止臉頰上泛起狡黠的笑容，拍一拍牀榻邊，“那我們坐着聊會兒天吧。”
沈芥下意識順着寧清止的話，腳向前挪了半步，但又立刻收了回來：“我站着就行。”
寧清止索性也沒有坐下，上前一步，盯着沈芥的眼睛。
“你還記得我嗎？”
沈芥沉默了一會兒，“我記得你。”
“第一次是盤龍山脈的上古秘境，第二次是在佛光城，當時沒來得及救你和臨平。”
他不提自己救她的時候，反倒說的是沒救她的時候。
沈芥一慣獨來獨往，天縱門的人可能真的大半都不認識，但白真上次公然拿她威脅沈芥，他真的不認識她嗎？或者是在假裝？總不可能他也像她一樣失憶了吧。
寧清止笑了，像春天盛開的花朵，“原來你都還記得呀。我和臨平都被人救了，好好的活下來了。”
“我……”
當時在佛光城，沈芥確實能救的了她，但在全城百姓和寧清止之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更多的百姓。此刻，面前的人陰差陽錯成了自己的道侶，雖然他能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做的是對的，但看着她的眼睛總有幾分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