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16 猜忌之初
白霧皚皚的清晨,空氣中漂浮着沁人的冰涼。
空曠寂靜的林間小道,飄散着淡雅的花香,這是滄家的後花園,除卻翠苑居,月殤唯一喜歡的地方。
“月殤?”陌生的低沉聲線,帶着一絲迷惑和喜悅。
微風撫亂髮絲,迷離了視線,月殤怔怔地佇立在原地,感覺到身後那人越來越靠近。恍然間心頭劃過一絲憂慮,強烈的不詳預感。
月殤沉吟片刻,鎮定地轉身,帶着一臉溫煦恬淡的笑容看向對方,眼中迅速劃過一絲詫異,居然是他!
墨黑短髮,輕吟淺笑的儒雅男子,淺紫色金絲眼鏡恰好遮掩了眸底的犀利鋒芒。他是齊家的大少爺,最有可能成爲下任齊家家主的人選之一——齊清遠。
“請問,你是哪位?”月殤羞澀地望着齊清遠,溫和而不失禮地輕聲問道,彷彿眼前站着的只是一個陌生人。
齊清遠認識的月殤,邪魅而神秘,整晚流連於天堂左岸,而非滄家溫和恬靜的滄月殤。
月殤心中一陣暗笑,他最擅長的就是僞裝。連那不可一世的蒼洛天都被他欺騙了這麼多年,更何況這個只有數面之緣的齊清遠呢?
齊清運心底瀰漫着重重疑雲,鏡片下的漆黑眼眸不禁緊縮,一瞬不瞬地盯着月殤。眼前的少年有着他記憶中的熟悉長髮,相似的背影,但卻不是他熟悉的月殤。
少年溫和的笑容,軟綿的語調,令齊清運不由苦笑,果然是認錯人了麼?那個令他迷醉的月殤,是迷惑人的妖精,笑容時而疏離時而邪魅,卻不帶一絲溫度,語調時而冰冷時而纏綿,卻不帶一絲溫柔。
“齊清運,滄家家主的客人。你呢?”齊清運一掃之前的迷茫,臉上掛着儒雅淡定的笑容,不緊不慢地走向月殤,最後在距他三步之處停住。
霎時一陣淡淡的薔薇幽香撲面而來,齊清運亦卸下了心中的防備,果然不是他的月殤啊。眼睛或許會欺騙人,但味道不會。齊清運清楚地記着月殤身上那股淡雅的醉人體香,不是薔薇的味道。
月殤依舊站着原地,看着齊清運一點點靠近,他知道那人還在懷疑自己。右手隨意地伸進口袋,將那簇薔薇慢慢碾碎,很快花香佈滿了他的周身。
想要成功地欺騙別人,首先需要做的就是騙過自己。
“滄月殤。”從容地擡頭,月殤溫和地望着齊清運,笑容和煦而恬淡,三個字清晰無比。
他是滄月殤,那個鮮爲人知的滄家三少,一個刻意被蒼洛天掩飾的存在。
齊清運聞言,略一沉吟,便很快釋然,只是湊巧名字一樣罷了。況且狡黠聰慧如月殤,又怎會在天堂左岸用真名呢?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一步了。”手指輕觸鏡框,撫平零碎的髮絲,月殤一臉無害的笑容,溫和地望着齊清運,低聲問道。
齊清運溫柔地笑着,優雅地點點頭。
望着月殤逐漸遠去的身影,齊清運神色黯然地掩去臉上的笑容,細聲喃語道:“月殤。”恍惚而落寞。
“清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一身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現在齊清運身後,眉宇間盡是冷酷和嚴厲,而他刻意放柔的聲音卻顯得如此詭異,他就是蒼洛天。
“伯父。”轉身瞬間,所有黯然和失落煙消雲散,齊清運再度掛上一張優雅微笑的假面,禮貌地面向蒼洛天。“只是不小心認錯人罷了。”
蒼洛天緊緊地注視着那張完美的笑臉,企圖看出一絲端倪。片刻之後,他高傲地轉身離去,滄家的尊嚴不允許他繼續自己的好奇心。
但事情絕不會就此作罷,因爲他是滄家家主。
齊清運莫名地鬆了口氣,快步跟上蒼洛天,向着天然居走去。
幽靜的天然居,瀰漫着濃郁的薔薇花香。
震驚!齊清運愣愣地盯着蒼洛天給他的照片,照片上銀藍雙眸的邪魅少年笑得疏離而淡漠,他卻不禁心跳加快。
“這是?”半晌,齊清運回過神,不解地望向那個正一臉嚴肅地審視着自己的蒼洛天。
“清遠果然認識他,那麼可以告訴伯父關於這個人的事情嗎?”不容反駁地強硬,蒼洛天一臉陰沉的冷酷笑容,彷彿對照片上的少年恨之入骨。
“不是很熟,清遠只知道他經常出現在天堂左岸。”齊清運平靜地放下照片,再度擡首已是一貫的儒雅君子模樣。
“不熟?那我就放心了,因爲我正打算僱殺手去解決他。這個人,給我添了不少麻煩。”蒼洛天一邊凝視着齊清運的反應,一邊風輕雲淡地笑着說道。
“啊——原來如此。”齊清運不以爲然地輕輕挑眉,一手愜意地支撐着下巴,彷彿不受影響般,依舊優雅地笑着,淡定着望着蒼洛天。
沉默詭異地開始蔓延,瀰漫在兩人之間。
良久,蒼洛天傲慢地收回視線,右手執起桌上的照片,漫不經心地開口:“清遠啊,你每次對我撒謊的時候,右手小拇指總會顫抖。”言下之意便是,他早已看透了一切,所以你還是老實地交待吧。
齊清運面色平靜地輕輕點頭,似是懊惱地瞄了眼自己的右手,心底不禁暗自嘆息。果然,能夠坐穩滄家家主之人,豈會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呢?
“他叫月殤。”齊清運眼底迅速閃過一絲玩味,緊緊地盯着蒼洛天,不緊不慢地說道。
幽靜的翠苑居,空氣中盪漾着清新的竹香味。
卸下僞裝的眼鏡,遠遠地,月殤便看到母親一臉笑意地忙着手中的針織活,米黃色的絨線在兩根小竹棒間飛快地穿梭,半條圍巾已經成形。
“月兒,過來把早餐吃了。”林敏兒飛快地擡頭衝月殤溫柔笑道,繼而注意力再度集中到手中的絨線上。
月殤乖巧地席地坐下,開始解決眼前的牛奶和咖喱,視線有意無意地飄向那半成品的圍巾上,帶着一絲不解。
彷彿意識到月殤的迷惑,林敏兒淺笑着擡頭,深棕色眼眸盡是滿滿的溫柔和寵溺:“下個月的月兒的生日呢。”所以,想趁着現在有空給她的月兒織條圍巾。
生日?月殤似是開心地眯緊眼眸,兩彎可愛的月牙形,卻隱隱透着淚水。他的生日,每一年只有母親記得,兩個人孤獨地度過。
急促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碎了翠苑居的寂靜。
鎮定地從餐桌的小抽屜裡面拿出一副眼鏡,月殤頭也不回地背對着那突然闖入的傢伙,不緊不慢地嚥下最後一口咖喱。
“少主,家主請您前去天然居議事。”來人恭敬地半跪在地上,冰冷的臉上隱約透着一絲擔憂,半垂的眼眸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下次穩重點。”月殤優雅地執起餐盤邊上的紙巾,淡淡地說道,完全是命令般的語氣。
“母親,月兒馬上就回來。”轉頭,衝着林敏兒燦然一笑。
望着月殤離去的背影,林敏兒突然覺得自己的孩子長大了。她的月殤不再是小時候躲在自己身後哭泣的小娃娃,如今的月殤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可是——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壓抑得令人窒息,月殤對於天然居的評價,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改變了。
“把你的眼鏡摘下來。”蒼洛天冷着一張臉,強壓着怒氣瞪着月殤。當他聽到那個自己恨之入骨的銀藍眸色的少年居然也叫月殤時,心底的憤怒衝破了所有的理智,顧不得齊清運那戲虐的眼神,直接命令貼身護衛將月殤帶來。
真是直截了當啊。月殤心底不禁一陣嗤笑,這就是他的親生父親,一個從來沒有關心過他的父親,一個只會對着別人溫柔輕笑的男人!
“是……是,父親大人。”月殤一面害怕似的輕輕戰慄着後退了一步,一邊聽話地將鼻樑上的眼鏡摘下,小心翼翼地送到蒼洛天面前。
父親大人,這個稱呼,或許您並不願意聽到從我口中呼出,事實上,我更覺得噁心。月殤悲哀地想到。
蒼洛天一面嫌棄地看了眼月殤,隨後拿起眼鏡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確定這並不是平光鏡之後,依舊冷漠地面向月殤:“擡起頭來。”
下一秒,一雙大而有神的黝黑眼眸無助地望着自己,蒼洛天不禁鬆了口氣,不悅地望向一旁看好戲的齊清運。那眼神似乎在說——齊清運,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齊清運無辜地聳聳肩,似乎在說——這一切跟自己無關,是您老自己心急了點。
“你可以出去了。”蒼洛天皺着眉,瞥了眼月殤,盡是嫌惡地說道。
似是不安地瞄了眼齊清運,月殤羞澀地笑道,繼而順從地退了出這個不屬於他的領域。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待重新走出那片不安全的領域後,月殤利索地摘下眼鏡,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這四百度的近視眼鏡,確實令人頭暈眼花。
自從那天,被老狐狸識破了他的僞裝,月殤便隨時爲自己準備了三副眼鏡。一副平光鏡,一副深度近視眼鏡,一副墨黑色隱形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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