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爲虞妙嫦是來給虞亮求情的,卻又不是。
虞亮獲罪,即將押解上京,她的臉色倒看起來好了許多,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來找美娘,也只是爲了自己的丈夫。
嚴大將軍出征前,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把唐莊留下了。
當初唐莊心裡也不是沒有想法。
畢竟人還年輕,想立功建業,不是很正常的麼?
但如今看來,卻是救了他一條性命。
嚴大將軍大敗自盡,唐莊就成了蕪城軍方,如今實際的主事人。
當然,回頭皇上肯定還要調拔軍隊,任命將領。但不管怎麼說,收攏舊部的唐莊,多少也能分一杯羹了。
所以嚴大將軍的戰敗身亡,於他而言,卻是一次晉升的良機。
不過唐莊卻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他讓虞妙嫦來見美娘,是想求她給漢王殿下遞個話,對嚴家能從輕發落。
譚迎春一聽這話頭,便自覺避讓。
虞妙嫦拿出唐莊的親筆信,交給美娘,“相公說,若姑娘方便,就幫着送一送。若不方便,也就不爲難了。”
這是唐莊送出的誠意。
白紙黑字,相當於給漢王立個字據,欠他一份人情。
美娘用纖柔的指尖,輕釦着那封信。一雙烏眸,頗爲玩味的打量着虞妙嫦。
都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親爹出了這麼大的事,親生閨女反倒跟個沒事人一般,這擱哪兒都說不過去吧?
事出反常即爲妖。
這是怎麼了?
虞妙嫦不欲多說,只低低提醒了句,“姑娘近日,多加小心。我總覺得有些人,沒這麼容易認輸。”
她這話是何意?
指的是虞亮?
虞妙嫦點到爲止,起身告辭。
美娘蛾眉輕蹙,想想把焦侍衛叫了來,很快打聽出了詳情。
早在那幾個士兵,元宵節告御狀時,皇上下的第一道聖旨是召閔柏平亂,緊接着第二道聖旨就是調了御史,前來審查虞亮的軍需舞弊案。
要說虞亮也真是有本事,硬是讓那供貨商人一力把罪名全部擔下。
說自己虛假宣傳,哄得官府買下他的貨品。至於不能跟原林的羊油膏一樣防裂防凍,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畢竟他一個南方人,只想做個抹臉油,哪知道北方風霜凌厲?
至於剋扣糧食之事,也有人擔了。
有些擔不下的,便一推二五六,全扣在死了的駙馬蕭旦等人頭上。
反正蕭旦他們的名聲已經臭了,誰知道是不是送去的好軍糧,被人調換?
御史查來查去,也實在查不出什麼真憑實據,最終,虞亮只落得個“監查不力”的罪名。
押解上京,獲罪是必須的。
但真不算大事。
如此關頭,他還頗賣了幾個人情。
好比俞憲家的四叔,經手過押運糧草,原本也要問罪,可他卻一力擔下,把這幾人保了。
如今俞四叔只是罷職免官,賦閒在家,更不好說他壞話了。
美娘聽清始末,脣角勾出幾分嘲諷,卻也不得不佩服虞亮的好手段。
他爲何如此大度?
纔不是講義氣。
保下的這幾個,皆是相對身家清白,沒有太多污點,且頗有根基之人。
人家領了他的人情,便不好揭發他的錯處。
他在官場上既落下仁義之名,還能留份人情,何樂而不爲?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還能走一步算三步,這樣的人,怎會輕易認輸?
可他若要出手,又能做些什麼?
就算再恨自己,總不可能派人來砸店暗殺吧?
拜這次軍需案所賜,如今原林可是聲名大震。
有更多人知道了買羊油膏這些護膚品,就得認準原林!
可不要買市面上那些妖冶賤貨,只有原林的產品,纔是經廣大士兵親身檢驗,真能防凍防裂有效果的。
虞亮也萬萬想不到,會用自己的官職與名聲,給原林做了一次最好的廣告。
在剛剛結束的春季招商會上,要不是美娘不許,那些訂單直接就能排到明年去!
所以虞亮深恨自己,美娘覺得是必然的。
但她以一個正常人的想法來推斷,並不覺得虞亮會做出這樣瘋狂極端之事。
所以雖然想到,卻又立即排除。
反倒覺得,虞亮若是出手,很可能是針對閔柏的。
但閔柏剛打了勝仗,勢頭正盛。且有上官先生陪伴一旁,應該不會有大的差錯。那麼最讓人擔心的,就只有一個人——
“麻煩方先生給宮中遞個信,提醒陳姑姑,仔細着些。”
焦侍衛應下,回頭片刻不敢耽誤的去傳話了。
方夫子一拍腦門,他近日忙着各種善後,竟是獨獨忘了此事!
如今殿下新立戰功,正是花團錦簇,招人忌恨之時,最怕小人作祟。尤其徐賢妃那個不着調的,可別又來拖後腿。
但就算方夫子火急火燎的派人趕上京城,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自恃兒子立了大功的徐賢功,在徐太師暗中着人的挑唆之下,她,她跑去給兒子討賞了!
可閔柏已經是漢王殿下了,再往上封,還能封什麼?
除了皇位,只有太子。
後宮中,徐皇后很是鬆了口氣,甚至面帶微笑,“本宮現在覺得,有這麼位賢妃娘娘杵在宮裡,倒也不錯。”
起碼顯得大家的平均智商都高了一大截。
如此一來,閔柏就是立下天大的功勞,十分裡也給扣下五分了。
簡直蠢到哭!
回過味來的徐賢妃,這回是當真哭了。
“我,我哪想着太子不太子的……本想着,皇上若不好賞皇兒,給我晉個位也好啊……”
可此時,她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就算話是徐賢妃說的,人人也皆知她沒腦子,但既然她說出了這個話,世人都會當成是閔柏的意思。
說不定,他就是這麼試探皇上和羣臣的呢?
燕成帝,保持沉默。
但以徐太師爲首的權貴,開始狂拍漢王馬屁。說殿下是如何的英明神武,堪當大任,立個太子,也不過分嘛。
明眼人一看,就是在捧殺。
禮部尚書,王瀚王老大人氣得當朝舌戰羣儒,跟他們大吵一架。
如今皇上春秋鼎盛,談論宗祠繼位之事,豈不是挑唆天家父子不和?
仗打完了,後續論功行賞的事幹了沒?撫卹士兵的事幹了沒?清查貪腐的事幹了沒?
放着一堆正事不幹,倒是有空在這些事上瞎操心,是不是想推託責任?
你們各家逃跑的權貴子弟們,都抓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