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師兄抓住時機,反擊冷笑,“你給她一人免費容易,其他人呢?難道就她是你的百姓,其他人就不是了?”
“人有親疏遠近,聖人都說親親相隱,這原也沒錯。”小殿下呲牙,他就是對小美人兒好了,不服來咬我呀!
“那你這是給她一人修的碼頭,還是爲百姓修的?”
“兩者又不是魚與熊掌,爲何不可兼顧?”
上官令制止二人,問美娘,“你願意當那隻熊掌嗎?”
美娘堅決表態,“我當魚。”
這還沒當上熊掌呢,就吵得一塌糊塗了。真當上熊掌,還不定被徐賢妃如何譏笑。還是藏身魚羣裡,更加安全。
好。
那就不必爭什麼遠近親疏,目前的問題是,閔柏想要打造一個怎樣的碼頭,才能在便民的同時,於己有利?於江州有利?甚至於國有利?
話題這樣發散開來,美娘不覺得難爲情了。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百姓,她也完全可以暢所欲言啊。
閔柏也慎重起來,將與何知府定下的條條框框,逐步說出。
薛慎更是打起百倍精神,挑刺。
許多學問,就是在這種辯論中成長起來的。
上官令主持,引導着話題步步深入。
很快,美娘就插不上嘴了。
她也第一次發現,原來真正有才華的人,是會讓人忽略到他的外貌。
此時她看着大腦門,大肚子,貌不驚人的上官先生,卻直如當初的官員們一般,兩眼放光。
這老頭怎麼這麼有材?
小薛良上課還需要準備書本教材,上官令一概不用。
他整個人,就象一本百科全書,從天文地理,算術謀略,引經據典,信手拈來。
不僅是在講,還在不停的拋出問題。
閔柏只是一時好心,修復了一個民用碼頭,這件事情說起來確實很小。
但有時,就是這些不起眼的小事,會影響日後的許多大事。
美娘聽得歎爲觀止,完全跟不上老頭的思路。
而那對師兄弟已經忙得不可開交。
每人身邊一堆稿紙,都在快速的消耗着。
要記錄,要答題,還要算數!
甚至涉及到很多他們學都沒學過的東西,還得不時停下來補個問題,那先生的講課就又發散開來了。農桑民生,真的就好象沒有他不知道的。
百家公子,名不虛傳。
美娘原本也拿了稿紙想記,最後卻發現,完全不行!
她練字才幾天啊,讀的書也不夠多,有些事聽得雲裡霧裡,提問不知道怎麼提。
索性早早放棄,只津津有味的當說書講故事的來聽。先留下一個概念就好,往後再慢慢補足。
上官令見此,倒是讚許的看她一眼。
懂得放棄,懂得適可而止,就是她今天學到的最重要一課了。
沒想到三個弟子中,竟是她最先領悟。
美娘會心的報以微笑,再看那對師兄弟,卻還都挺執着的聽先生口若懸河。
喂,
先生的學問,那真的就是一條又深又寬的河啊!
你們兩隻新手小蝦米,也不怕淹死?
顯然,這對師兄弟都發揚了不怕死的大無畏精神。
一個時辰後,美娘看到薛慎臉越來越白,眉頭越擰越深,襯得那雙綠眸愈顯幽深,跟狼似的。
還是一匹苦大仇深的狼。
再看閔柏,握筆的手都開始發抖,額頭更沁出一層細密汗珠,小臉通紅,卻還在咬牙堅持的小模樣。別說,還是挺招人喜歡的。
於是,不忍心見好好一對美男子,就這麼淹死的美娘,起身拎了茶壺,給師徒三人倒上。
醒醒啊!
先生又不是講完就要去飛昇了,至於這麼拼麼?
女弟子還是心軟啊。
本想講暈一兩個弟子的上官令,終於停了下來,“乖。”
接茶潤喉,收聲。
閔柏一臉呆。
這就講完了?後續呢?後續呢?
再看薛慎,他年紀大些,讀的書多,想得也更多。
此時就算上官令停了下來,可他腦子裡被帶動的思緒,猶如萬馬奔騰,完全控制不住啊!
眼看兩個弟子都被自己說傻了,上官令滿足的摸摸肚子,“講餓了,美娘,賞先生點宵夜吃唄。”
“我來!”林俊武倒是應得快。
反正他聽不懂,索性根本不聽,只在一旁記他今天識的幾個字。
上官令瞅瞅二人,“你倆還真是親叔侄。”
“那當然!”美娘帶着一臉我們都很聰明的小得意,去打下手了。
很快,玉蘭送的餛飩,就熱氣騰騰的出鍋了。
上官令美滋滋的吃了一隻,又喝了口湯,覺得甚是幸福。
果然徒弟不能只收男的,瞧那兩隻呆鵝,魂都不知飛哪兒去了。
美娘同嫌棄的擱下兩碗餛飩,自端了一碗,去孝敬她師傅了。
秋大姑得了八哥,嘴上嫌棄生得黑,跟鄭飛揚一個模樣,不如鸚哥好看。卻是吃了飯就去教鳥說話了,壓根都沒留下聽。
等美娘端了餛飩回來吐槽,一口又吃不成個胖子。
秋大姑卻譏笑,“你到底是個女兒家,一不科舉,二不做官,自然輕鬆。可他們都是想幹大事的,豈能不拼命?你可知,從前上官先生講學,聽吐血的大有人在。”
美娘大驚。
不至於吧,這麼狠?
這是真事。
寒門學子,拜師不易,能聽上官先生這樣的頂尖名師講課,更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直白點說,他們就是抱着一口吃個胖子的心來的。
可一旦發現,有許多聽不懂,甚至跟不上,心裡的憋屈焦慮可想而知,吐血也就沒啥稀奇的了。
美娘擔憂,“那,那我還是過去看看吧。”
萬一有人吐血呢?
都這麼好看,無論是當師姐,還是當師妹的,都挺捨不得的。
不過實在要吐,還是當師妹的那個去吐吧。
當師姐的那個會眨眼,實在不忍心啊!
秋大姑幸災樂禍,“今兒上官先生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如今既已停下,就吐不了了,便吐了也是活該。倒是你懂得適可而止,這點不錯,也不枉我素日教導。”
這,這您什麼時候教導過啊?
可秋大姑不管,反正徒弟好的都隨她,不好的肯定不是她教的。
“哎,我今兒讓你聽雨,你聽出些什麼?”
您可總算想起來了。
要不美娘都覺得她這徒弟,象是垃圾堆裡揀回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