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谷虛看着拂塵內被困的梅清。棗紅的臉色上浮起一絲得意的笑容,隨即又極快的斂去,一對大眼睛一瞪,向着那一片被梅清擊碎的殘屍之後粗聲叫道:“貧道與這小子公平約鬥,怎地你卻來插一頭?卻不是壞了規矩,弱了貧道的名頭!”
“罷麼,黃老兄,當着兄弟就別演這出了。老夫助你拿下這小子,自己又損了三個木屍,你還老大不滿意?裝什麼義氣風發呢。”一個陰沉沙啞的聲音響過,但見忽然一陣陰風捲起,散成一片的殘屍碎片忽然被捲成一堆,隨即消失不見,一個枯瘦人影顯露了出來。
只見他頭髮稀疏,雙目閃動着黑芒,一身麻衣,正是前時曾來柳府,後來在柳行與白爺同力相抗時退走的段朝用。
段朝用眼中黑芒閃爍不定,陰沉沉地看着黃谷虛說道:“黃老兄,做人……要厚道。老夫幫你擒下梅清,大功已成。還請黃兄。便將此子交於兄弟如何?”
黃谷虛眼睛眨了幾眨,粗聲道:“這卻是不便了。黃某此次出山,乃是承令師兄邀約而來。出戰之時,令師兄也有言在先,擒得此子,算是我閣皁首功一件。現在段道友想橫刀搶功,纔是有些不厚道呢。”
段朝用哈哈笑道:“黃兄說哪裡話來,我與師兄,均是梅花門中人,有什麼分別不成。二師兄主持大陣,難得脫身,便由我來攜取此子。黃兄勿疑。”
黃谷虛嘿嘿冷笑道:“梅花門麼?段兄,在下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此次行動,雖然貴兄弟是有意將梅花門立於天下道門之列,更有意取代天師龍虎,爲道門領袖,但對這梅清一人,更有大有勢在必得之意。若黃某猜得不錯,此子身上,怕是負有貴門不傳之秘吧?段兄勿急,對於貴門之事,貧道毫無插手之意,但是既然梅清是在下所擒。這份人情,貧道還是要討的。”
“黃道友放心,只要將梅清交於我手,一個天師之位,陶某定然不會吝惜。”忽然一聲清朗之聲傳來,正是陶仲文滿面笑容出現在二人中間。
“黃道友果然神通廣大,修爲不凡,出手便告成大功一件”,陶仲文圓圓的臉上滿是笑容:“陶某說話算話,
絕不食言。還請道友將梅清交於貧道便是。”
黃谷虛沉思了片刻道:“典真人之言,黃某自然是信得過的。不過事關門派興衰,非是黃某私事。唉,也只得暫時由閣皁押下此子。閣皁封賞御旨詔發之日,便是梅清送於真人手上之時。”
陶仲文面上笑容更盛,又看了一眼段朝用,搖着頭道:“四弟,看來黃道友還是有些信不過咱們梅花門呢。此事卻現不得拖延,你看當如何?”
段朝用雙目黑芒一暗,隨即嘆道:“你是師兄,自然是你說了算。”
黃谷虛心中大訝,原本以爲這師兄弟水火不容,因此他纔敢在二人之間兩不買賬,態度強硬。沒想到這二人居然一下子大有聯手之意,心中驚訝之餘,不及多想,身形一晃,一卷天書突然出現在了頭頂之上。
那天書似是以黃色絲絹製成,只是看不清其材質,乃是一軸書卷。書卷不大。只堪堪展了一幅,上面一個巨大古奧的印符施於其上。與卓晚春的仙玉印及黃谷虛手中的拂塵不同,這道天書毫無靈氣波動,外觀亦不甚起眼,就好象不過是一卷尋常書卷而已。
但陶仲文與段朝用對視了一眼,都不敢妄動。閣皁一印一書,名聲在外。既然在這時候黃谷虛能將這卷書放出來,定然是有所倚憑,絕不可能是尋常物件。
陶仲文面上一哂,呵呵笑道:“黃兄這是做什麼,難道我兄弟還用硬搶不成?既然兄意是要先以此子爲質,那便依兄之言好了。如此說來……四弟,咱們便行一步,爲兄立時回京,操辦加閣皁宗領及黃兄天師稱謂一事。你且先陪着黃兄在此押陣吧。”
說完,也不待二人
人多言,大袖一展,便已經騰空而起,如流星趕月般向陣外投去。
段朝用冷哼一聲,看了黃谷虛一眼,黑風一卷,登時隱了身影,竟然一言不發,黑風滾滾,也是向外急走。
黃谷虛大訝,心道怎麼這兄弟今日這般好說話,急着離開簡直如逃走一般?心中一想到“逃走”兩字,恍然大悟,連忙催動真元,施展法術,便也跟着向外飛去。
正在此時。忽然聞得天崩地裂般一聲嘯響,四面八方的真元如同暴動了一般,突然四下燥動起來,道道水光、水箭、金風、土石等如狂飈過境,瘋狂地交織成了一片。縱是黃谷虛這樣的修爲高超之人,也覺得體內真元被帶得隱隱晃動,四下裡五行罡風擊打得護體結界都有些吃力了。
陣破了!黃谷虛心中暗恨陶仲文、段朝用這對兄弟陰險,神念已經感覺到苦大師率同一衆高僧,以及數十位各路修行,正由陣外強突而入。
原來陶仲文佈下此陣,原便不是很完整,更是堅持不了多少時間。陶仲文本意就是想出其不意,將陸炳、梅清等一鼓成擒。沒想到今日梅清等人助手着實硬得緊,張羽衝與苦大師先後帶着衆人前來,使得陶仲文原本以爲萬無一失的佈置,也無力相抗。
雖然以虛張聲勢之計,將陸炳與苦大師等高僧暫時騙走,但在姚府那邊不過是數名邪修布了一個陣勢,真要苦大師等人全力出手,根本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偏偏這一方梅清大展神威,力挫卓小仙,形勢越發不利。因此陶仲文這才迫不得已,放出天羅陣,本意就是不再考慮其他,只求擒了梅清,便即收身而退。
總算如願以償,陶仲文偷襲柳行,又住張羽衝,這邊由黃谷虛與段朝用聯手襲擊梅清得手。不想黃谷虛利令智昏,居然以此要挾起自己來。
陶仲文乃是主陣之人,苦大師等破去姚府外陣勢,反身來攻天羅陣時,他便早就察覺。因此他甩下邀來助陣的其他修真,想趁陣內尚無知覺時,從黃谷虛手中騙走梅清便全身而退,留這下不知死活的黃谷虛在這裡頂死。
但黃谷虛這一搗亂,又看對方放出法寶。一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架式,倒讓陶仲文也沒了辦法。若真說硬來,一時三刻間,兄弟聯手怕也破不得對方的天書。何況段朝用也未必肯真心相助。思來想去,也只得退而求其次,先保得自身無虞再說。
黃谷虛雖然還不明白陶仲文的全部心思,但也知道肯定是被對方賣了,心中暗恨,卻是催動身法。想借着大陣才破,真氣波動時快些離開。耳中不斷傳來陶仲文所邀其他助陣人被對方擊殺的聲音,更感覺得到身後已經有人追了上來,心中更是惱怒不已。
黃谷虛催動真元,又連連放出紙符,擾亂身後追擊之人,眼見得終將脫身無恙,正要鬆一口氣之時,忽然間神念一滯,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覺乍然由心中一閃,心中大驚,連忙口中作咒:“敕!”
只見天書隨着黃谷虛咒聲,忽然自己展了開來。只是畢竟晚了一線,黃谷虛身體一滯,只覺得周身真元,一時竟然如同被冰封了一般,連忙催動心法強行突破。
與此同時,便見陶仲文由上而下,段朝用從下而下,兩人各憑法器,同時出手。
陶仲文的法器乃是一隻玉尺,青光瑩瑩,五隻光球。圍繞着玉尺腰身,不斷的盤旋,閃耀出柔和的光華。只見他左手虛捻,每一捻動,便有一隻光球由尺上旋飛而出,劃出道道玄異的弧線,闢天蓋地地向黃谷虛擊來。
而段朝用卻是雙手空空,兩掌相對,中間正浮着一段奇異的枯骨。那骨色作烏黑,其上數只孔洞,發出嗚嗚的輕鳴之聲,如泣如訴。隨着哀鳴之聲,一隻又一隻骷髏不斷地從孔洞中飛將出來。
頭上光團蓋頂,腳下骷髏啾啾,黃谷虛又被陶仲文出手暗襲,但頭上天書,果然顯出其法寶的威力來。
只見天書忽然抖動開來,瞬間便長有丈餘,看書( .n. )如同一道巨大的帳幔一般,只卷得一卷,數道不起眼的符文突然離體而出,一一投向四下糾纏的光團與骷髏。
一陣畢畢剝剝的聲音傳來,衆多的光團與骷髏便在這一道所發出的氣機席捲之下,化做陣陣飛灰,瀰漫成一片煙霧。
陶仲文與段朝用不由暗暗咋舌,心中暗想畢竟是法寶,竟然在主人無暇指揮之下,仍然自主反擊,且有這般威力。
只是陶仲文二人聯手既久,又早生暗算之心,自然不會只如此簡單。只見二人目光一交,隨即便各自再度出手。
段朝用將黑骨輕輕一點,左手如按瑟鼓琴般連彈出手,口中唏噓,如唱如訴,發出一段奇異的咒語來。
一重又一重的黑色霧氣,漸漸從那孔洞中逸出,其間陰風獵獵,鬼哭魅笑之聲大作,伴着各種詭異的聲音,漸漸堆積在了天書下方。
那天書畢竟少了主人指揮,不懂得安守的道理,見了下方的鬼霧,立時便再度捲了開來,向着下方撲去。
段朝用滿面凝重,雙手不停,一波又一波的鬼霧放了出來,身形且戰且退,慢慢地撤了開去。
陶仲文臉上笑容早已收起,見黃谷虛滿面痛苦之色,但已經漸漸要脫離開剛纔自己的暗算,雙掌一合,喝一聲,竟然將玉尺上五團青色光華,同時發出,便向着黃谷虛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