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尼采爲什麼他笑得那麼多。據說尼采是這樣回答的——他真是一個非常真實、非常誠實的人,太誠實了,所以纔會發瘋。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裡,如果你真的很誠實,你就會進退兩難——他說:“我一直在笑,因爲我害怕,如果我不笑,我就會開始哭,而那是很尷尬的,我把眼淚藏在我的笑裡面。”
你把有智慧的人看成嚴肅的人——那是你的解釋。他不是嚴肅的。他不是膚淺的,那是對的……注意看一條淺的河流,它發出很多噪音。深的河流在流動的時候就像它並不在流動一樣——沒有噪音——並不是因爲它不在流動。它在流動,但是它太深了,所以那些噪音傳不到你這裡。一個有智慧的人在他存在的最深的核心裡面笑,它不傳到他的嘴脣。要了解他的笑,你就必須變得像他一樣。
自我抹煞,好像冰開始融解。
你以爲一個有智慧的人是謙卑的,自我抹煞的,就像冰開始融解一樣;你以爲智慧就是謙卑——不是的。一個有智慧的人只是“無我”,如此而已。我不會說一個有智慧的人是謙卑的,因爲謙卑也是一種自我主義。謙卑意味着擦得非常光亮的自我。謙卑意味着非常有教養的自我主義。如果沒有自我,你怎麼可能謙卑呢?如果你無法自負,你就無法謙卑。它們兩者走在一起,它們是同一個現象的兩面。去看看那些謙卑的人,人們的僕人,諸如此類,往他們的眼睛裡面看。他們假裝他們是謙卑的,他們甚至相信他們是謙卑的,但是你在他們的眼睛裡面可以看到微妙的自我在閃亮。
有一次,一個人去看蘇格拉底。他是一個托鉢僧,一個十分謙卑的人。他謙卑到從來不穿新衣服的地步。他是那麼謙卑,以至於如果有人給他新衣服,他首先就會把它們弄爛、弄髒,然後才穿。他去看蘇格拉底,他的衣服上有很多破洞。蘇格拉底審視着他,說:“你認爲你很謙卑嗎?我從你衣服的洞裡面可以看到你的自我。”
自我能夠假裝謙卑,自我抹煞的人不是真正謙卑的人,自我抹煞的人只是非常狡猾、非常奸詐。不,在那些無法進入智慧者深處的人看來,他是自我抹煞的。他不知道“我”,他怎麼可能是自我抹煞的呢?他只是沒有任何自我、沒有任何自負、沒有任何謙卑地活着。
真實地,好像一塊未經加工的木材……
對你來說,一個有智慧的人看起來似乎是生的、沒有加工過的木頭,因爲他的修養非常非常深,他的微妙非常非常深。你只能觸及他的表面,那種粗糙只是表面上的。據說葛吉夫非常粗暴,以至於別人會從他那裡逃跑。要忍受他是很困難的,但是那些能夠忍受他幾個星期的人就會了解到他的慈悲。
你在自然界中可以觀察到一件事情:不管你在什麼地方看見非常柔軟的東西,你都會發現它被堅硬的東西覆蓋着。種子被幹果、被一層堅硬的殼覆蓋着。種子非常柔軟——必須如此,因爲有一個生命將要吐露、萌發——但是它被一層堅硬的殼覆蓋着,那就是自然。
在人類中,你會發現剛好相反的現象:外面是柔軟的,殼是柔軟的,而種子是堅硬的,裡面十分堅硬。這是一種顛倒。在自然界裡,外面堅硬是很自然的,因爲如果你的外面不堅硬,你的裡面就無法柔軟。裡面的柔軟必須被一層堅硬覆蓋。它會保護它,但是在人類中,你就會發現剛好相反的現象。這就是虛僞的意思——外面柔軟,柔軟得像奶油一樣,而裡面呢,你越瞭解那個人,他就越堅硬。一種顛倒。不應該是這樣。這就是你們的紳士,你們的有教養的人,你們的所謂的文明人——有道德的人,虔誠的人:外面這麼柔軟,而裡面堅硬。這本來應該是不可能的——它之所以可能,只是因爲只有人能夠假裝,沒有其它東西。
一個有智慧的人再次成爲自然的一部分,所有的顛倒都消失了。他在外面是粗糙的,而裡面是柔軟的。你將不得不耐心地對待一個有智慧的人——你會希望從他那裡逃跑,因爲有很多次你都會感到他厲害得快要殺死你了。或者你來尋找安慰,而他不斷地打擊你。你來獲得愛,你在尋找愛,而他從來不看你,從來不多注意你。你來尋找慈悲,而他這麼厲害。你想要逃跑,但是一個有智慧的人總是這樣的,因爲他很自然,而自然的方式就是這樣,這是自然的安排:裡面柔軟,外面堅硬。
你看樹皮,它在外面那麼堅硬。進入裡面,你就會發現它越來越柔軟。在中心的就是生命,它是絕對柔軟的。它必須受到保護。
……好像一塊未經加工的木材,自由地混合,好像渾濁的水,思想開放,好像一個山谷。
在你看來,一個有智慧的人是頭腦開放的。實際上,他是沒有頭腦,而不是頭腦開放。你可以是頭腦開放或者頭腦封閉;有智慧的人是一個“沒有頭腦”,但是沒有頭腦在你看來最多就像頭腦開放一樣。它太深奧了,你理解不了。你最多隻能理解:這個人非常開放,他的頭腦不封閉,但是你不知道他沒有頭腦可以封閉。他不是頭腦開放,他完全是一個沒有頭腦。並非他家裡的門是開着的。事實上,那裡沒有家。他只是站在廣闊的天空下,他沒有家也沒有門。與其說他是開放的,不如說他就是開放。
但是對我們來說,從外面,如果我們試圖理解一個有智慧的人,這些事情就會發生。所以任何關於佛陀的記載都錯了,任何關於老子的記載都錯了。任何關於馬哈維亞的或者耶穌的記載都錯了。因爲那些寫的人,他們是通過他們的理解來寫的,而一個像耶穌或者老子這樣的人是那麼深奧,以至於不管你怎麼理解他……要警覺一點,猶豫一點,你有各種各樣的可能會誤解他。要愛他,但是不要試圖理解他。然後有一天你或許會理解他。要靠近他、接近他、親近他,但是不要試圖理解他。然後有一天,那個奧秘或許有可能對你揭開它的面紗。
但是如果你試圖理解他,你就會錯過。那些試圖理解、寫書或者寫論文的人將變成某個學說的教授。他們在世界上創造各種各樣的宗教——那些從一開始就已經誤解的人,他們創造出宗教。
思想開放,好像一個山谷。
不是的,因爲山谷被山包圍着。它看起來開放,但它是封閉的。他像天空一樣開放,不被任何東西封閉。如果圍繞它的山消失了,山谷就會消失;所以山是山谷的一部分。一個開放的頭腦……如果頭腦消失了,他的開放就會消失;他的開放只是頭腦的一部分。一個有智慧的人像天空一樣開放。他是純粹的開放。
自由地混合,好像渾濁的水。
在你看來,一個有智能的人是在不斷地混合,就像渾濁的水一樣。耶穌曾經跟一個妓女待在一間房間裡,因爲她邀請他來;耶穌跟衆所周知的罪犯待在一起,因爲他們邀請他來。當然,他肯定看上去像渾濁的水一樣,而不像婆羅門或者清教徒,他們看上去像清水,他們說要碰我,因爲我是純潔的。”
據說商渴羅——印度歷史上最偉大的哲學家——是被一個賤民啓蒙的。這個賤民變成了他的古魯,直到那個時候,他一直是一個偉大的老師,一個有知識的人;他寫過很多關於《奧義書》、《梵天經》、《吉它經》的論著,他一直提倡一種哲學:Vedanta,advaitvedant——真實是不二的,是一個。
後來有一天早晨,他洗完澡從恆河裡出來,在他走回茅屋的路上,有一個首陀羅,碰了他一下。
他生氣地說:“你破壞了我的沐浴。我不得不重新再洗一次。”
那個首陀羅說:“等一等。我想問你——如果只有一個,如果整個存在就是一個,那麼我和你怎麼可能存在呢?你怎麼可能因爲我的碰觸而變得不純潔呢?是誰碰觸你了?是誰碰觸誰了?”
好像從沉睡當中,從一個有知識的人的沉睡當中——那是最深睡眠之一,幾乎是一種昏迷——商渴羅被喚醒了。
那個人又問:“你以爲怎麼樣?是我的身體碰觸了你,還是我的靈魂碰觸了你?是我的身體碰觸了你的身體?還是我的身體碰觸了你的靈魂?你認爲兩個身體是不一樣的嗎?——你的身體,一個婆羅門的身體,是純潔的,而我的身體,一個首陀羅的身體,是不純潔的?你認爲組成身體的五大元素在婆羅門和首陀羅之間是不一樣的嗎?你認爲如果我的身體碰觸了你,它就碰觸了你的靈魂而使它不純潔了?或者如果我的靈魂碰觸了你,你能說那個靈魂也可以是一個首陀羅嗎?”
一次轉變——他的整個生命都倒轉過來……商渴羅從此以後再也不去洗澡了。
他向那個首陀羅表示他的尊敬,然後說:“你是我的古魯,你把我從沉睡中喚醒。我在談論那個一,但是我並不知道它。”
如果存在一個真正有智慧的人,那麼在你看來,他就像渾濁的水一樣自由混合,因爲對他來說,沒有人是純潔的,也沒有人是不純潔的。一個有智慧的人從來不認爲他是純潔的而你是不純潔的。
據說老子的大弟子列子,他的社區裡面有很多門徒。其中有一個門徒被人發現老是偷東西,很讓人討厭,然而師父總是原諒他,但是後來事情鬧大了,500個門徒一起到列子那裡說:“這太過分了。每件事情都有一個限度。你已經原諒這個人很多次了,但他似乎是無可救藥的。現有已經不能再忍了,把他趕出去!”
列子說:“等一等,兄弟們。你們都是好人,有道德,有好的性格。無論你們走到哪裡,你們都會被別人接受、尊敬、愛戴、服務。即使沒有我,你們也非常有道德,你們將達到真理,但是這個兄弟能到哪裡去呢?他除了列子以外沒有別的人,因爲沒有人會接受他。因此,所有你們認爲無法跟這個兄弟一起生活的人,你們可以走,但是我必須跟他在一起,因爲他能到哪裡去呢?誰會接受他呢?如果列子拒絕他的話,那麼他就被拒絕了,那麼就沒有人能夠接受他了。”一個有智慧的人就是這樣的。他看上去就像渾濁的水一樣,在自由地混合,但是他之所以自由地混合,是因爲對他來說,純潔和不純潔,好和壞——所有的分別都已經消失了。對他來說,只有一種海洋般的覺知存在,所以他才自由地混合。耶穌待在一個妓女的房間裡和待在一個尼姑的房間裡——對耶穌來說,都是一樣的,他都睡得好。對他來說,那是一樣的,因爲妓女是相同本性的一種形式,尼姑也是相同本性的一種形式。沒有人是純潔的,也沒有人是不純潔的——所有的二分性都消失了,都被超越了。有智慧的人活在“一”裡面,所以他會自由地混合。他沒有障礙。
誰能在渾濁的世界裡找到安詳?靜靜地躺着,它就清澈了。
老子說:
誰能在渾濁的世界裡找到安詳?
世界是渾濁的。你怎麼在裡面找到安詳呢?你怎麼在裡面找到和平呢?靜靜地躺着。你不要做任何事情,不要設法去淨化它,否則你會把它攪得更加渾濁。只要在岸邊躺下來,等待,靜靜地躺着,它就會自動變清。不要爲改變世界而擔心,不要爲改變別人而擔心。你是誰?是誰派遣給你這個使命去改變別人的?
每一個人都直接跟上帝關聯着。你爲什麼要在那裡干涉呢?你只要靜靜地坐着。
誰能長久地保持鎮靜?
鎮靜來了,寧靜來了,但是誰能長久地保持呢?
藉着運動,它又迴歸生命。
藉着運動,你可以保持它。如果你試圖藉着持續的不動來保持它,那是不可能的,一個人必須進入各個對立面以保持永遠超越。你在白天工作,在晚上睡覺。如果你一天連續工作24個小時的話,那就是死亡;如果你一天連續睡上24個小時的話,那也是死亡。
在白天努力工作——你在努力工作中獲得睡覺的能力。在晚上好好睡覺,你在好好睡覺中重新獲得、重新恢復、重新振作你的能量去努力工作。進入一個韻律。傾向左、傾向右而永遠保持平衡。只有依靠不永遠保持不動,才能保持安詳,才能保持鎮靜。印度人就犯了這樣一個錯誤。持續保持不動的出家人不可能保持寧靜。要同時成爲一個家長和一個出家人;要同時入世和出世。要水遠記住生命是對比面在一起,是一個深深的和諧。
懷抱這種道的人會防止變得太滿。
任何悟出道就是平衡,宗教就是平衡,上帝就是平衡的人,都會防止變得太滿。不要過分傾向一邊,否則就會失去平衡,而在老子那裡,不平衡是唯一的罪惡。保持平衡就是保持美德,不平衡就是犯罪。
因爲他會防止變得太滿,所以他超越損耗和更新。
他永遠都是新鮮而年輕的,他從來不厭倦,他從來不疲勞。平衡給了他永恆的生命,平衡就是活力,平衡就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