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藉着事物的有,我們得到利益。藉着事物的無,我們被服務。
一個人就是要這樣才能變得全然和整體,而對於老子來說,全然就是神聖的。沒有其它的神聖。它不是一種宗教儀式的培養,它甚至不是一種道德的培養。它和性格沒有關係。神聖意味着一個整體的生命,一個沒有拒絕過任何東西的生命,一個不知道拒絕的生命,一個沒有對任何東西說過“不”的生命,一個接受的生命,接受所有的對立面,一個不選擇的生命。一個沒有選擇的生命是神聖的。神聖(holy)和整體(whole)來自相同的詞根。
如果你是整體的,你就是神聖的,那意味着你同時是生命和死亡。你不隱藏死亡的事實,你不試圖隱藏你內在的空。你不試圖用垃圾去填滿它。你也享受空的純粹。沒有什麼像空那樣純粹,也沒有什麼能夠像空那樣純粹——因爲只要有東西,不純就進來了。只有空才能絕對地純粹。
但是我們非常害怕空。人們到我這裡來說:一個人獨處太難了,因爲一個人開始感覺到他的空。然後你去尋找朋友,去尋找愛人,整個努力從一開始就註定要失敗,因爲一個害怕他的空的人是無法真正去愛的。他害怕,他的內心深處有恐懼,他怎麼可能愛呢?當他行動,當他假裝愛上某個人的時候,他只是在設法逃避自己、逃避自己的空。他在設法忘記內在的什麼地方有空和無。他在設法用別人的存在來填補這個空——而另一個人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所以,在這個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愛情都是假。你遲早會明白,它們一直是騙人的。愛人會明白他們一直被欺騙、被愚弄,但是他們認爲那是別人愚弄了他們,從來不認爲他們對別人也做了同樣的事情。他們不瞭解人類的悲慘和他們的愚蠢;如果他們瞭解自己的愚蠢,瞭解他們在做什麼,他們就能夠同情所有的人。當你無法單獨、安靜的時候,那表明你害怕你的孤獨,你想用別人來填補它。你假裝,另一個人也對你做同樣的事情,他也無法單獨。兩個無法單獨的人試圖在一起;那將是一個悲慘的現象,一個地獄。
如果你不能在你的孤獨裡面愛你自己,別人怎麼可能愛你呢?如果你不能愛你自己,你怎麼可能期望任何人愛你呢?如果你如此厭倦你的孤獨,那麼別人也遲早會厭倦你的孤獨。你無法填補它,它是無法填補的東西。它作爲你存在的一部分而存在——你無法填補它,它必須保持空虛。它將保持空虛。所有填補它的努力都會失敗。
所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跟這個空協調,允許它,經驗它。不要壓制,不要逃避。感覺它,享受它——漸漸地,你就會理解它的美。一旦你理解了你的孤獨的美,它就變成了單獨。那麼它就不再是空的,那麼它就不再是無。那麼它就是一種純粹——它是那麼地純粹,以至於它是無形的。
要永遠記住單獨和孤獨之間的差別。孤獨像一個傷口。孤獨意味着你惦念着別人。孤獨意味着你老是想着別人、你老是渴望別人。別人在你的想象裡,在你的頭腦裡,在你的睡夢裡。別人不是真的,是想象的,但是別人在那裡,因爲它不是真的,所以你感到孤獨。當你開始感覺到你的單獨的時候,別人已經在你的腦海裡徹底消失了。它不再籠罩你的睡夢,它不再碰觸你的純粹。你自己感到快樂,你自己感到狂喜,你過得很愉快。你第一次跟你的有和你的無協調。你是整體的。
現在你可以愛了。現在愛能夠流動了,但現在的愛將是一種分享,而不是一種逃避。現在你能夠去分享你的有和你的無。
現在你可以分享你的整體。現在你能夠讓任何敞開的人加入你的敞開,現在你們可以變成永恆之旅上的夥伴。這種愛不是佔有的,因爲你隨時隨地都可以單獨。實際上,你在單獨的時候是快樂的,你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快樂的——你不選擇。兩者都是好的。無論如何你都感到快樂。現在你的快樂是不可摧毀的;別人可以享受它、分享它,但是無法摧毀它。
你可以分享,可以把它分出去,也可以把它送給全世界;你有那麼多的快樂,以至於你可以用它祝福全世界。而它還在繼續成長;你給得越多,你就會發現它變得越多。現在你不是一個吝嗇鬼了;現在你的有不是阻塞的,你不是封閉的,你不會害怕。
你能夠給予,你能夠分享,因爲你也瞭解你的無。現在你不害怕做一個無了。現在你知道它是你存在的一部分和你存在的美;它是你內在的空間,你可以移到那裡去,它是內在的神殿,它是真正的寺廟。這個寺廟在你的裡面。
如果你在身體上尋找,那麼它在肚臍的附近。所以印度人才會變成凝視肚臍的人。西方人笑話他們;每當有人冥想的時候,他們就說:“你變成一個凝視肚臍的人了嗎?印度人知道在身體裡面……日本人稱之爲哈拉的死亡基點,印度人稱之爲身體的寺廟。他們閉上眼睛,把覺知放在身體的寺廟裡。你的身體是一座寺廟,因爲它支撐着你。你從那個寺廟進一步深入,然後你將發現你的無——那是一座更大的寺廟。身體變成一扇門,當你抵達內在的神殿時,你被無圍繞着,在寶座之上的就是神。那是無的中心。
就在幾天前,有一個人在問:內在的空怎麼可能有一箇中心呢。是的,它只有中心,沒有周界——每個地方都是中心,任何地方都不是周界。這是不合邏輯的……因爲邏輯本身就是不合邏輯的,它和生命無關。生命有它自己的邏輯,生命邏輯的基礎就是:對立面不是對立面,它們是互補的。
空有一箇中心。你看輪子——它的中心有空——輪轂。輪子是物質,輪轂是無物質,但是當你移進去的時候,情況正好相反:輪轂裡面是有,而輪子屬於無。無正是你存在的氣息、你存在的光、你存在的空間、你存在的領域。它是美麗的,因爲它完全是空的;它是純粹的,因爲它完全是空的——不要害怕它。在剛開始的時候,它看起來像死亡一樣;如果你允許它,它就會復活。在每一次內在的死亡之後,都有復活。
那就是耶穌復活的故事的意義——並非他的復活了,而是他經過了死亡、經過了那個十字架,他達到了最內在的生命。你必須經過空——那就是十字架。每一個人都必須經過它。
沒有人能夠替你背那個十字架,你必須揹你自己的十字架。除非那個最內在的中心上,你不再是一個個體,你已經變成上帝本身,你這麼做,除非你經過空,否則你達不到那個內在的核心。
印度人說:我就是上帝本身。這種說法來自於那些已經達到最內在的點的人,那些已經經過無的部分、已經來到上帝在而你不在的神殿的人,但是你在設法逃避它,你不知道怎麼使用它。如果你空了,你無事可做,你就開始做一些事情……任何事情。你打開收音機或者電視機,你讀報紙、小說,你到飯店或者到俱樂部——你做很多事情。
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你無法什麼事情都不做。人們有一種觀念,認爲如果你不能做重大的事情,那麼可以做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是不要閒坐着。
空坐着。只要空坐着,一個人就會碰到和生命最偉大的邂逅——一個人就會碰到自己的死亡。如果你能夠通過它,如果你能夠跳着舞、快樂地、享受地通過它,如果你甚至能夠被空滋養,那麼就沒有什麼可以摧毀你了——你已經達到了那永恆的、不可摧毀的、不死的。
所以我一直強調舞蹈的靜心。它不只是一種外在的舞蹈。外在無非是內在的訓練。你的外在在舞蹈,你不斷地在外在舞蹈漸漸地,一種內在的舞蹈就會出現,然後你就能在內在舞蹈,而移動到最內在的中心——存在的核心。記住——死亡只能用舞蹈通過,死亡只能被深深的歡笑戰勝。一個人只能快樂地、喜悅地、狂喜地揹着他的十字架——憂傷地,嚴肅地,它就會變成一副極其沉重的擔子。你自己的空將變成一副那麼沉重的擔子,以至於你想要逃避它,你會出來、進入塵世。
學習怎麼在外在跳舞,這只是一種訓練、一種鍛練,好讓內在的舞蹈變得可能。它是一種心境、一種氛圍——舞蹈是一種氛圍,它跟任何舞蹈動作都沒有關係。它是一種氛圍,一種內在喜樂的洋溢,一種內在喜樂的震顫。只有在那條船上,你才能渡過非常非常難以渡過的部分。否則一個人就會逃跑。你一面對內在的空,就會逃跑,你變得怕死。所以會有那麼多人從來不思考自己。他們思考整個世界,他們擔心整個世界,但是他們從來不思考自己,因爲那個點似乎在碰觸內在的傷口,他們害怕。
不要害怕。東西的存在是好的,你可以藉着它得到利益,但是這還不夠。除非你也學會怎麼被空服務,否則你還沒有學到那個藝術、全然的藝術。如果你只知道怎麼活,那麼你只知道藝術的一半;如果你也知道怎麼死,那麼你就知道完整的藝術——完整的藝術將使你完整。
記住,除非你死了,否則你是無法新生的。像你現在這樣,你必須穿過死亡。而你太執着生命了,那沒有用——死亡還是要來。但是死亡的來臨有兩種方式,一種方式,通常來的方式是:你執着於生命,它來得像一個敵人;你反抗它,你拒絕它,你儘可能地避免它,但是你怎麼可能避免它呢?在你出生的那一天,死亡已經確定無疑了;每一次生都帶着死的種子。事實上,在生命中,只有死亡是確定的。每一件事情最多隻是可能而已,然而死亡是確定的。它必然要發生。你可以去避免它,你可以把它推遲一點,但是那改變不了這種局面。它肯定要發生。面對死亡的一種方式就是像敵人一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用這種方式來面對它和錯過它。就因爲他們的敵對,所以他們無法使用它,他們無法藉着它得到利益,他們無法被死亡服務。
還有另一種方式:把死亡當做朋友來接受,把死亡當做你存在的最深的一部分來接受,享受它,歡迎它,爲它準備好,當它來的時候,擁抱它。突然,死亡的品質改變了。它不再是死亡,它變成一扇門。它不再毀滅你;相反,你會被它服務。它引領你走向不死。
死——你必須死,但是要死得優美。我不是說要死得像一個堅忍克己的人,我不是說要死得像一個非常控制的人。不,我是說要死得優美、美麗,就像一個朋友來了,敲你的門,你很快樂,你擁抱這個朋友,然後請他進來,你一直在等他,已經等得很久了。
如果你能夠愛死亡,你就會變成不死的;如果你能夠理解無,那麼你的存在就會變成整個有的基礎、上帝的基礎。如果你能夠熱愛無,那麼就沒有東西可以摧毀你了,你已經超越了時間和空間。那麼你已經變成了一個和整體在一起的人,這就是神聖。變成整體的就是成爲神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