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可以說出的道不是絕對的道。當天下的人都知道美是美了,就會出現醜(的認知);當天下的人都知道好是好了,就會出現惡(的認知)。所以:
有和無在成長中相互依存;難和易在完成中相互依存;
長和短在對比中相互依存;高和低在位置上相互依存;
調和音在和聲裡相互依存;前和後在伴隨中相互依存。
所以聖人處理事情沒有行爲;講道不用語言;萬物興起,但他不迴避它們;他給予它們生命,但不佔有它們;他行動,但不自恃;完成了,但不居功。
因爲也不居功,所以那個功無法從他身上拿走。
《道德經》原文:
道可道,非常道。
天下皆知美之爲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爲善,斯不善已。
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間,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爲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爲而不恃,功成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我談論馬哈維亞,我把這當作我的責任的一部分——我的心從來不和他在一起。他太數學了。他不是一個神秘家,他沒有存在的詩意。他是偉大的,開悟的,但是像一個巨大的沙漠;你在他的裡面碰不到一個綠洲。然而因爲我生下來就是一個耆那教教徒,所以我必須還一些債。我把談論他作爲我的責任,但是我的心不在那裡;我只用頭腦說話。當我談論馬哈維亞的時候,我像一個局外人。他不在我的裡面,我也不在他的裡面。
對於摩西和穆罕默德也是一樣的。我不想談論他們,我沒有談論過他們。如果我不是生爲一個耆那教徒的話,我也不會談論馬哈維亞。有很多次,我的回教門徒和猶太教門徒到我這裡來說:“你爲什麼不談談穆罕默德和摩西呢?”我很難跟他們解釋。
有很多次,看着他們的臉,我決定談一談;有很多次,我一遍又一遍地翻閱摩西和穆罕默德的文字,然後我再次延緩了。我的心裡沒有鐘響。那不會是活的——如果我去談論他們,那肯定是一件死氣沉沉的事情。我甚至不覺得我對他們負有責任,就像我對馬哈維亞一樣。
他們都屬於同種類型:他們過於算計了,都是極端主義者;他們漏掉了對立面。他們是單一的音符,不是和聲,也不是交響樂。單一的音符有它的美——一種簡樸的美——但它是單調的。偶爾聽一次還可以,時間長了你就會感到乏味,你會想去停止它。馬哈維亞、摩西和穆罕默德的人格就像單一的音符簡單,樸素,有時候很美。然而如果我在路上遇到馬哈維亞、摩西或者穆罕默德的話,我會表示我的尊敬,然後逃跑。
我談論克里虛納。他是多重向度的,是超人,是不可思議的,但是相對於一個真實的人來說,他顯得更像一個神話。他太不尋常了,以至於他不可能待在這個地球上,像那樣非凡的人是無法存在的——他們只能作爲夢幻存在,神話無非是集體的夢幻。整個人類一直都在夢想着他們……美麗,然而難以置信。我談論克里虛那,我談得很高興,就像一個人在享受一個美麗的故事,以及享受談論一個美麗的故事,但那不是很有意義,那是一個漫無邊際的聊天。
我談論耶穌基督,我對他有很深的同情。我願意跟他一起受苦,我願意在他身邊幫他背一會兒十字架。然而我們是平行的,我們不會相遇。他是那麼悲傷,那麼沉重——他揹負着整個人類的痛苦。他不能笑。如果你跟他一起待得太久了,你就會變得悲傷,你就會失去歡笑。有一種憂鬱籠罩着他。我很同情他,但是我不打算像他那樣。我可以跟他走一程,分享他的負擔,但是以後我們就分開了。我們的路是不一樣的。他是好的,但是太好了,幾乎好得不像是人。
我談論查拉圖斯特拉——談得很少,但是我愛他,就像一個朋友愛另一個朋友一樣。你可以跟他一起笑。他不是一個道德家,也不是一個清教徒;他能享受生命所給予的一切。一個好朋友——你可以永遠和他在一起——然而他只是一個朋友而已。友誼是好的,但還不夠。
我談論佛陀——我愛他。多少世紀以來,多少世以來,我一直愛他。他非常美,絕美,美極了,但是他不在地球上,他不在地球上行走。他在天上飛,沒有留下腳印。你無法跟隨他,你從來不知道他在哪裡。他像一片雲。有時候你會碰到他,但那是偶然的。他是那麼精純,以至於他不可能紮根在這個世界上。他的存在是爲了某種更高的天堂。在這一點上,他是片面的。在他裡面,世間和天堂不會相遇;他是天堂的,然而世間的部分失去了;他像一團火焰,美麗,但是沒有燈油,沒有容器,你可以看見那團火焰,然而它在越升越高,地上沒有東西把他拉住。我愛他,我從我的心裡談論他,但是,仍然存在一個距離。這種距離永遠保留在愛的現象裡——你們走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可是再怎麼近也有一個距離。那是所有愛人的痛苦。
我談論老子就完全不同了。我和他沒有關係,因爲即使是關係也需要一個距離。我不愛他,因爲你怎麼可能愛你自己呢?當我談論老子的時候,就像談論我自己一樣。我的存在跟他完全合而爲一。當我談論老子的時候,我就像在照鏡子一樣——照出來的是我自己的臉。當我談論老子的時候,我完全跟他在一起。即使說“完全跟他在一起”也不真實——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歷史學家懷疑他的存在。我不能懷疑他的存在,因爲我怎麼可能懷疑我自己的存在呢?我一成爲可能的時候,他對我就成爲真的了。哪怕歷史證明他從來沒有存在過,對我來說也不會有什麼差別;他肯定存在過,因爲我存在着——我就是證據。接下來幾天,當我談論老子的時候,我不是在談論別人。我是在談論自己——就像老子在說話一樣,通過另一個名字,另一個namarupa,另一個化身。
老子不像馬哈維亞,他根本不是數學的,但是在他的瘋狂裡面,他還是非常非常邏輯的。他有一個瘋狂的邏輯!當我們透過他的那些話時,你就會感覺到它;它並不那麼明顯、那麼清楚。他有他自己的一套邏輯:荒謬的邏輯,悖反的邏輯,一個瘋子的邏輯。他會當頭棒喝。
即使瞎子也能理解馬哈維亞的邏輯,但是要理解老子的邏輯,你必須開慧眼。它是非常微妙的,它不是邏輯學家的普通邏輯——它是一個隱藏的、一個非常微妙的生命邏輯。無論他說什麼,在表面上都是荒謬的;然而在深處卻活着一個非常偉大的一致性。一個人必須穿透它;一個人必須改變自己的頭腦去理解老子。你可以理解馬哈維亞,根本不需要改變你的頭腦;就像現在這樣,你就可以理解馬哈維亞。他還在同一條在線。不管在你前面多遠,他或許已經達到目標了,他也在同一條在線、同一條軌道上。
當你試着理解老子的時候,你會發現他在左彎右拐。有時候你看見他朝東走,有時候朝西走,因爲他說東就是西,西就是東,它們是一起的,它們是一體的。他相信對立的統一。生命就是這樣。
所以,老子正是一個生命的發言人。如果生命是荒謬的,老子就是荒謬的;如果生命具有一種荒謬的邏輯,老子對它也有同樣的邏輯。老子只是反映生命。他不給它增加任何東西,他不在裡面選擇;不管它是什麼,他都只是接受。
一個佛的靈性很容易看見,非常容易,你不可能錯過它,他是那麼非凡。然而要看到老子的靈性就困難了。他是那麼平凡,就跟你一樣。你的悟性必須成長。一個佛從你身邊經過——你馬上就會認出那是一個超人在經過你。他渾身散發着一種超人的魅力。你很難錯過他,幾乎不可能錯過他。然而老子……他也許是你的鄰居。你也許一直都在錯過他,因爲他太平凡了,他太不平凡地平凡了。那就是它的美。
要變得非凡是很容易的:只要努力,只要提煉,只要培養。那是一種很深的內在訓練。你可以變得非常非常地精純,變成某種完全不屬於塵世的東西,然而變得平凡才是真正最不平凡的事情。努力是沒有用的——需要不努力。訓練是沒有用的,方法、手段沒有任何用處,只要悟性。要成爲一個佛,靜心是有用的。要成爲一個老子,甚至靜心也沒有用——只要悟性。只要按照生命本來的樣子去領悟它,勇敢地去經驗它;不要逃避,不要隱藏,勇敢地面對它,不管它是什麼,好的還是壞的,神聖的還是邪惡的,天堂還是地獄。
成爲一個老子或者認出一個老子是非常困難的。其實,如果你能認出一個老子的話,你已經是一個老子了。要認出一個佛,你不必成爲一個佛,但是要認出老子,你就必須成爲一個老子——否則是不可能的。
據說孔子去看過老子。老子是一個老人,孔子比較年輕。老子幾乎沒有名聲,孔子則幾乎名滿天下。皇帝君王經常傳他進宮,有智慧的人也經常向他請教。他是當時中國最有智慧的人,但是漸漸地,他肯定感到他的智慧對別人也許有用,但是他自己並不快樂,他沒有得到任何東西。他已經成爲一個專家了,對別人也許有用,但是對他自己沒有用。
所以他開始秘密尋找一個能夠幫助他的人。一般的聰明人不行,因爲他們以前都來向他請教;大學者也不行,他們經常問他關於他們的問題,但是肯定在某一個地方有某一個人可以幫助他生命是浩翰的。他開始試着秘密地尋找。
他派他的門徒出去尋找能夠幫助他的人,他們帶回一個消息說;有一個人——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個老傢伙。老子意味着“老傢伙”。這個詞不是他的名字,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是那麼默默無聞的一個人,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生的,沒有人知道他是誰生的——他的父親是誰,或者他的母親是誰。他活了90歲,但是很少有人見過他,很少,只有那些別具慧眼的人才瞭解他。他只爲極少數的人而存在——這麼平凡的一個人,但是他只爲極少數人的心智而存在。
聽說有一個叫做老傢伙的人,孔子就去看他。當他遇到老子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得出他是一個具有偉大的悟性、偉大的理智完整性、偉大的邏輯銳力的人,是一個天才。他可以感覺得出那裡有某種東西,但是他抓不住它。模糊地,神秘地,有某種東西;這個人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儘管他看上去絕對地普通。有某種東西被隱藏着,他帶着一個寶藏。
孔子問:“你怎麼看待道德?你認爲怎麼樣才能培養出好的品質?因爲他是一個道德家,他認爲如果你培養出一個好品質來,那就是最高的成就了。”
老子大笑起來,說:“只有在你不道德的時候,纔會出現道德的問題。只有在你沒有一點品質的時候,你纔會想到品質。有品質的人完全忘了品質存在的事實。有道德的人不知道‘道德’這個詞的意思。所以,不要那麼愚蠢!不要試圖去培養,只要自然。”
那個人具有那麼大的能量,以至於孔子開始發抖了。他無法忍受他,他逃跑了。他變得害怕——就像臨近深淵一樣地害怕。當他回到門徒那裡的時候,他們在外面的樹底下等着他,門徒們無法相信。這個人去過皇帝那裡,去過最大的皇帝那裡,他們從來沒有看見他緊張過。他在發抖,全身上下冷汗直流。他們無法相信——怎麼回事?老子到底對他們的老師做了什麼了?他們問他,他說,“等一等,讓我鎮定一下,這個人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