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接受每一樣東西,突然間,愛開花了,恨消失了。所以當我說接受恨的時候,我並不是說要恨;事實上,我正在砍斷恨的根。當我說接受的時候,在那個接受中我正在砍斷恨的根;如果你不接受,你就會保持恨,你的愛將缺少一些東西。這一點必須深深地理解,因爲它不是一個玄學的問題,它是存在性的。每一個人的裡面都有這個問題。
你恨某一個人。當你恨的時候,你的裡面發生什麼了?恨是什麼?你想對另一個人做什麼?你想殺死他、毀滅他。你想把他扔得遠遠的,能扔多遠就扔多遠。你不想看見他,你不想讓他靠近你。你希望他消失、再也不存在——所以你想殺死他、毀滅他。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想對他做什麼呢?你希望他永永遠遠活着,永遠不死,永遠在你身邊。你希望保護他、關心他,你無法相信你的愛會被任何東西毀滅。你希望你的愛人是不朽的。
你看看這兩種現象。它們是對立的。然而你感覺不到嗎?它們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愛是創造的,恨是毀滅的,但是你觀察過嗎?沒有毀滅就不可能有創造;除非毀滅是爲了創造的,否則它就沒有意義。所以現在,如果你打算創造,你可以毀滅,沒有問題。如果你打算建造一所更好的房子,你可以拆掉一所房子——沒有人會說你在破壞。如果有可能形成一個更好的社會,你可以毀滅一個社會,你可以爲了一種更好的道德毀滅一種道德——沒有人會說你在破壞,因爲你是爲了創造而破壞的,沒有毀滅就不可能有創造。毀滅被創造吸收了;那麼它就是美麗的,那麼它就是創造進程的一部分。然而你只是破壞。你破壞一個社會,但是你不知道下一步打算做什麼,你的腦子裡面沒有創造的想法。你只是在享受破壞。
你拆掉一所房子,你破壞一樣東西,如果有人問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呢?你直截了當地說:我喜歡破壞。——那麼你就是瘋子,你的內裡不正常。毀滅在它本身已經變成整體了,它在試着宣稱它是整體。當毀滅宣稱它是整體的時候,它就是魔鬼;當毀滅是一個更大的整體——創造的一部分的時候,它就是神。
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在很多很多情況下你也必然會恨他,但那是愛的一部分。一個父親愛他的孩子。在很多情況下他也必然會生氣,他會打孩子。而孩子從來不會被憤怒冒犯,從來不會。當你只是生氣而沒有任何原因的時候,當你破壞而沒有任何原因的時候,孩子就被冒犯了。當一個孩子不理解爲什麼的時候,他就無法原諒你。如果他能夠理解爲什麼——他摔壞了一隻鍾,現在他知道父親肯定要打他,而他接受它。事實上,如果父親不打他的話,他就會懷着罪惡感,那是很有破壞性的。他將不斷地害怕,某一天別人會知道他摔壞了一隻珍貴的手錶、鍾或者其它什麼東西,罪惡感在那,一個傷口在那裡。他希望清洗它,他希望了結它,而唯一能夠了結它的方法就是父親發火——現在每樣東西都平衡了。他做錯事情,父親發火了,他受到懲罰;事情了結了。他是乾淨的。現在他可以沒有負擔地活動了。
——在西方,由於本世紀的心理學家,在父母和孩子的關係中發生很多荒唐的事情。他們所教導的荒唐的事情之一就是;永遠不要對你的孩子發火,永遠不要打他,永遠不要恨他。因爲這個教導,父母變得害怕了。這是一件新鮮的事情。過去孩子總是害怕父母,但是現在美國的父母害怕孩子。孩子可能出現心理問題,他們的孩子可能發瘋、發狂或者精神分裂——神經病,心理變態,將來可能發生一些事情,而他們對此負有責任。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什麼呢?一個父親,如果他愛孩子,又感到生氣——那麼他會怎麼樣呢?他會壓制那個憤怒。而孩子永遠無法原諒,因爲當一個父親壓制憤怒的時候,他的憤怒就變冷了。
試着理解這一點。每當憤怒是冷的,它就是魔鬼的;每當憤怒是熱的,它就是上帝的。熱的憤怒是美的、活的;冷的憤怒是死的、毒的。
當一個父親真的渾身冒汗、面紅耳赤地打孩子,孩子知道父親是愛他的,否則何必要生這麼大的氣呢?但是當父親是冷的,嘲諷的,而不是生氣的,卻以一種微妙的方式顯示他的生氣以一種冷的方式,他行動的方式、他走進房間的方式、他對孩子視而不見的方式……這種冷淡顯示父親並不愛他,至少還沒有愛到足以憤怒的地步。
這種情況在西方除了造成代溝以外,沒有別的。孩子我行我素;父母保持一種冷的、死的情感。他們之間出現很大的距離。沒有交流。父親不能和孩子交談,因爲他害怕如果他交談了——真的交流了,變熱了——他就會生氣。所以最好不要交談,避免這種境遇,不要交流。
在西方,同樣的情況發生在丈夫和妻子之間,現在它也發生在東方——因爲事實上,東方正在消失。到本世紀末,整個世界都將成爲西方。沒有東方了,它將只存在於歷史書籍和博物館裡;它將成爲一種懷舊。東方正在消失——它在地理上還會存在,但是在人的意識裡面,它將沒有立足之地了。
西方到底發生什麼了?同樣的情況——如果你愛你的妻子,你怎麼能恨她呢?如果你愛你的妻子,你怎麼能打她呢?如果她愛你,她就一天24小時地愛你、一直愛你。你在要求不可能的事情。
在生命中,每樣東西都是一個韻律。只有在死亡裡,事物纔是絕對的,沒有韻律。在生命中有一個韻律——白天來了,然後是黑夜。赫拉克利特說:上帝是夏天和冬天、白天和黑夜、飢餓和滿足、生命和死亡。生命是一個韻律,一個在兩極之間不斷顫動的現象。你不能一天24小時地愛一個人,如果你試着這麼做,你的愛就會變成死的。你可以對一個人強烈地愛上幾個片刻,然後你必須移開,因爲你必須放鬆。否則愛就會變成那麼一種狂熱——而那麼一種狂熱的狀態,你怎麼可能在裡面保持24個小時呢?白天必須有黑夜伴隨着,必須有休息、有放鬆。愛是興奮。
你無法永遠保持興奮。你必須愛,你必須恨同一個人,如果你愛他,就沒有什麼不好。記住,這是必須記住的要點:如果你愛他,那麼沒有什麼不好。愛認可每一件事情,即使是恨。愛淨化每一樣東西,即使是恨。愛使每一樣東西都變得神聖,即使是恨。你愛你的妻子,然後你恨她,她愛你,她又恨你。這使生命成爲一個韻律。它不是一種死的單調。它有情緒的變化、季節的變化。這種變化是好的,因爲變化是一種活的現象;否則,如果有人愛你、愛你、愛你,即使愛也會變得乏味。沒有人能夠這麼去愛,一天24個小時的愛只能是裝出來的。
試着理解這一點:如果你假裝愛,那麼你就能假裝24個小時,但是這樣一來,它就是虛僞的。只有塑料花纔不會凋謝,只有塑料花纔不會死。如果你真是活的,你就會死;那是生命的一部分。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你就會生氣,那是它的一部分。而且這沒有什麼不好。只有當它變成整體的時候,它才變成一種罪惡。如果它被愛包圍着……被愛的海洋包圍的,恨的小島是美麗的。它是美麗的;它給予愛張力,它給予愛放鬆。它給予愛一個韻律,它使生命成爲一個和諧的整體。只要設想一個世界;太陽從來不下山,而你一天24個小時都必須醒着——3個星期之內你們都會發瘋。這正是愛發生的情形——你們都病了,假裝,虛僞的臉,面具,僞善,顯示並不存在的……
真正的問題在於,當你生氣的時候,你不表現它,漸漸地,這種壓制的心理機制變得如此根深蒂固,以至於每一件事情都變成虛假的。你沒有感覺到愛,但是你要表現它,你沒有感覺到慈悲,但是你要表現它——這樣你的生活就是不真實、不誠實的。誠實的生活像河流一樣,它是變化的,它是運動的。有時候在夏天,河流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乾枯的河牀。有時候在雨季,洪水決堤氾濫,形成一片汪洋。
只要試着看清:在生命中,兩極之間有一個韻律,而人類卻掉在一個陷構裡,因爲我們決定要保持在一極上。你不可能保持在那裡;你會向內移動,只有在表面上,你才試着裝腔作勢。然後整個生活都變成有毒的。然後每一樣東西都進入每一樣別的東西。在你的愛裡面藏着恨,因爲當你恨的時候,你試着微笑和僞裝;現在它在你的血液裡面,當你愛的時候,它就混合在其中。現在的人是一個摻雜的現象,是不純的。這種情況的發生是因爲你們所謂的宗教和道德的錯誤教育。他們都試着讓你活在一極上。那一極他們稱之爲上帝、慈悲、愛——所有好的東西,所有正面的東西。另一極他們稱之爲魔鬼,所有壞的東西。
老子或者我——我們不贊成這種分別、這種二分、這種精神分裂。我們贊成兩者。這樣的話,就會發生一個突然的轉變:毀滅變成了創造的一部分——它是的!——恨變成了愛的一部分。愛比恨大,創造比毀滅大。生命比死亡大,死亡應該是它的一部分。如果死亡是它的一部分,它就是美麗的。記住這一點,那麼漸漸地,你就會看見即使你的恨也帶着愛的色彩;你的毀滅帶着建設、創造、創造力的品質;你的憤怒裡面有一種慈悲。
耶穌是憤怒的。直到現在,基督教徒仍然沒有解決這個困惑,因爲他們在想耶穌怎麼可能生氣呢?他必須永遠像一個政客似的微笑。他怎麼能生氣呢?但是他確實憤怒過;他曾經非常憤怒。在他進入耶路撤冷神廟的時候,他憤怒極了,他襲擊了、用身體襲擊了那些換錢的人。他肯定真的氣極了,因爲他只有一個人,而他擾亂了很多換錢的人。他把他們扔出去,桌子和所有的東西,他一個個把他們趕出了神廟。當一個人真的生氣的時候,他會有幾百個人的力量。
你可能對此也有感覺。當你生氣的時候,你能輕而易舉地扔出一塊大石頭,當你不生氣的時候,你動也動不了它。憤怒是能量、集中的能量。憤怒是存在的一次深深的集中;只有一個點,整個存在都被遺忘了,所有的能量都被壓縮到一點上。
耶穌在那一瞬間肯定很美。基督教徒隱藏這個事實,他們試圖避開這個故事。耶穌,憤怒?——一個說:“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臉,把右臉也給他打”的人會憤怒?這看起來自相矛盾。一個說:“如果有人搶你的外套,把你的襯衫也給他”的人——會憤怒?這是說不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