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時候,伍封見快到了晚飯時間,命人將招來叫起來。他每日夜巡,自然是晝間睡覺了。
本來趙悅等人還擔心招來會對伍封有所不利,但幾天下來,見招來兢兢業業地極爲稱職,
才放了心,互相之間便是“招兄”“趙兄”之類的稱呼,也不再“招爺”才“招爺”短地見外了。
招來等人精神抖擻地入了大堂,伍封笑道:“招兄,這些天確確實實辛苦了,如今有了招兄
夜巡,晚上睡覺也格外安穩。”
衆人也紛紛稱讚,倒不是溢美胡贊,的確是夜間少了一分擔心,招來等人謙遜不休,好一
陣才安靜下來。
衆人正準備吃飯,老總管帶了一人到伍封面前,道:“大將軍,這便是小兒墨愛。”
衆人見墨愛二十七八歲年紀,生得黝黑精瘦,粗手長腿,看起來似是剛剛從田中走出和農
夫一樣,但他一雙眼睛蘊着神光,顯得極爲精明強幹。
伍封想起墨愛繪製的圖版竹簡,知道這人外表樸素,內則文秀,何況他是妙公主的劍術師
傅,又是齊平公身邊的親隨,自然心生親近之意。見墨愛正在施禮,忙握住墨愛的手,笑道:“墨
兄無須多禮,來坐我之旁,一起用飯。”
本來他右手是老總管,左手依次是妙公主、楚月兒、遲遲和葉柔四女,此刻妙公主笑嘻嘻
地道:“墨大哥越來越有精神了。”向左移出了一案。
墨愛怎敢坐在公主之上,忙道:“小人怎敢與公主爭座?”
伍封笑道:“大家是自己人,墨兄何必那麼多禮,反而見外?”拉着墨愛入席。
這時侍婢家人舉案奉鼎,將酒餚飯食送了上來,衆人飲酒用飯,甚是熱鬧。
飯後,各人洗過了手,墨愛道:“大將軍,小人明日要去見證東屠人與倭人的比武,大將軍
是否願意去看看?”
伍封點頭道:“在下正有此意。”
墨愛笑道:“這就最好了,小人正擔心明日東屠人會鬧事,有大將軍坐鎮,便可放心。”
伍封奇道:“東屠人有什麼異動嗎?”
墨愛道:“倒沒有什麼異動,只是今日東屠人中突然多出了七八個人來。小人與兩族均熟,
族中要人大多能識得,但那些人面孔陌生,站在東屠苦身邊神情傲慢,理應是東屠族中地位尊
崇之輩,或是爲了明日的比武,從夷維來的好手罷。”
伍封點頭道:“明日一戰不僅有良田之爭,恐怕與二族的榮譽還有關,是以東屠人派好手大
舉前來,也是常事。”
墨愛道:“看來明日東屠人是志在必得,小人在東屠人處用了午飯,從水南到水北見倭人武
時,這些人便已睡了,定是要養足精神,想在明日大獲全勝。”
伍封訝然道:“就算要養精神,也不必午間便睡吧?”頗覺好笑,只覺這些東屠人行事十分
怪異。
兩人談了一陣,伍封將平啓等人與墨愛一一引見,待見到招來時,伍封忽然心中一動,想
起一件事來,向墨愛正色道:“假若東屠人今晚大舉行動,偷偷摸摸地會幹些什麼呢?”
墨愛愕然,旋即領悟,皺眉道:“今日是倭人武官爺的女兒出嫁,女婿是老爺子樂浪聲之弟
樂浪乘。”
伍封道:“此刻定已辦完了喜事,辦完喜事後又會如何?”
墨愛道:“若按樂浪人之俗,早已經將新婦迎入族中,但倭人武僅有阿葉一個獨女,是以樂
浪乘贅入倭人族,娶女便依倭人族之俗,當在今晚行搶妻之禮。”
遲遲大奇道:“什麼叫搶妻之禮?”
墨愛笑道:“夷人九族各有其俗,倭人族在故老相傳,當年其族之祖倭皇遠涉大海之中,從
龍宮中搶了龍女爲妻,纔有了倭人一族。倭人族每逢娶親,新郎將夜入新婦之房,將新娘搶入
新房,纔算成了夫妻。”
妙公主訝然道:“原來倭人娶妻還要動強才行。”
伍封笑道:“這又何須動強?若是我與公主行此搶妻之禮,只須夜半溜到公主的香閨,叫一
聲‘公主乖乖’,公主多半就隨我走了,哪裡動得了手?”
衆人大笑,妙公主媚眼如絲,白了他一眼道:“呸,你當我這麼容易隨你走麼?到時我躲了
起來,看你如何。”
伍封點頭笑道:“那最好是躲在月兒房中,我一手一個抱了便走,正是得其所哉。”
楚月兒格格笑個不住。
墨愛笑道:“其實搶妻之禮,理應是如此。不過倭人卻略有不同,先是要讓新娘躲在房中,
入夜後,新郎便帶着親隨潛入新娘閨房,但要到新娘房中也不大容易。只因倭人最尊敬勇士,
是以新娘家中的高手如妻舅、叔侄之輩也會執棍守護,除非新郎打倒了三個以上的守護,才能
入房,否則有些麻煩。”
妙公主道:“又有什麼麻煩?”
墨愛道:“按以前的倭俗,子時之前新郎不能搶走新娘,便只好次日晚間再行搶妻。後來曾
有新郎因搶不到妻,羞愧自盡,喜事反成喪事,倭人便改了規矩,時間以狐嗥爲限,狐嗥之後,
仍未能搶到新娘,便只能等第二天了。”
遲遲好奇道:“倭人喜歡養狐麼?”
墨愛笑道:“倭人並不養狐,那狐嗥之聲一般由新娘之父發出。他自是不願意女兒嫁不出去,
當然是等新郎得手後才裝模作樣地叫幾聲了。況且搶新娘之舉,無非是增加喜慶之趣,也不是
存心爲難新郎。就算新郎的身手不夠高明,那些未來妻舅們也會假意失敗而逃。”
楚月兒道:“聽說夷人九族中,以倭人的勇士最多,說不定與此風俗也有關。”
伍封忽想起一事,說道:“既然是黑夜搶妻,多半會有些混亂。若是有歹人混了進去,或扮
新郎,或裝護衛,只怕一時間難以認清。”
墨愛微微一震,駭然道:“若在這搶妻之禮上出了岔子,倭人與樂浪人兩族之間只怕會大起
干戈。”
吳舟在一旁道:“樂浪乘是小人的表弟,甚得族人看重,老爺子最重情義,若是親弟出了事,
一定不會善罷干休。”
葉柔道:“大師兄因爲夜巡,是以常常晝寢。墨爺說東屠人中有幾個陌生人,這些人午間便
睡,定是晚間有事。否則,午間睡過之後,夜晚怎睡得着?”
伍封忙道:“此事不可不防,不如我們趕了去爲倭人武賀喜,若真的出事,也可加以援手。”
墨愛皺眉道:“萊夷與新河之間多是山地,馬車過去必須饒過了山,從西側趕過去,等趕到
時只怕來不及了。”
伍封問道:“山地之中既然車行不便,騎馬能否穿過?”
墨愛愕然道:“那當然是可以的。小人堪輿各地全靠騎馬。若是車行不僅慢,好多地方還到
不了!”
伍封笑道:“幸好我們一路過來,在途中都練習騎馬,我們便騎馬去吧。”
衆人之中除了伍封、妙公主、楚月兒、葉柔、平啓、招來和墨愛之外,便只有遲遲學過騎
馬,且是新學。趙悅、蒙獵、鮑寧和鮑興等人因不習騎術,在一旁搓手跺腳,頗爲情急。
吳舟道:“我們夷人也常騎馬,小人自小就學會了騎馬。”
伍封笑道:“對方的人手並不多,我們也不必太多人去。公主,你便留在府中陪遲遲,我與
月兒、平兄、吳兄和招兄由墨兄引路,一起去觀禮。招兄走了,府中便請柔兒調配人手,稍加
防備。”
妙公主正想不依,伍封道:“我們的人手不多,府中又不熟,你不在府中策應,萬一有歹人
來了怎辦?何況將遲遲留在府中,你不陪她也不好。若是府中有何差遲,嘿,我回來便會找你
算帳!”
妙公主立感重任在身,得意地道:“你放心去吧,有我在府中,誰敢來鬧事?”
伍封又道:“府中之事,你要聽柔兒的。”
鮑寧鮑興早跑出去準備駿馬,遲遲插口道:“公子,人家今晚有喜事,這麼闖上去怕不好吧?
不如準備兩份厚禮給倭人武和樂浪乘,也算恭賀人家大婚之喜。”
老總管也道:“遲遲姑娘說得不錯,老朽年紀大了,竟未想到這一點,老朽這便去辦。”忙
出去找人按俗備禮。
伍封大喜,道:“遲遲這主意極好。”心道:“遲遲見慣人情,是以處事周到。”
一陣間諸事齊備,衆人上了馬,鮑寧和鮑興爲伍封與楚月兒拿來了銅戟和筆管鐵矛,一行
人出了北門,向東北方向馳去。
墨愛在前引路,離城五六裡,便見一排低矮的小山。齊東之山與齊西之山有些不同,雖然
也有石,不過山上的土較多,隨處可見林民在山上種的各種果樹,只是天色已黑,衆人也看不
大清楚山上林木。
招來緊隨在墨愛之後,平啓與吳舟在後面,將伍封與楚月兒簇在中間,那一匹載着禮物的
馬繮繩卻系在吳舟的馬後。除了伍封和楚月兒二人,衆人將備好的火把點着,在窄窄的山道上
蜿蜒而行。
墨愛在前面大聲解釋:“本來這山中並無行徑,後來因齊人不斷攻萊,夷人行軍不便,就在
山上修路,如今萊夷之地,這種山路貫於每座山中,是以各地皆能通行無阻,除了胡勝、許長
蛇和葉小蟲兒,再無其他盜賊,不像以前山林之中,賊子多如牛毛。”
楚月兒奇道:“不料征戰也有其好處。”
伍封笑道:“如今天下列國,只怕有一半以上的路徑是爲了征戰而修的吧。不僅是路徑,水
道也是。吳王夫差爲了伐齊,挖了條邗溝,貫通江淮之水,爲了黃池爭霸,又挖深溝貫通宋魯
邊界,北連沂水,西接濟水,都是極大的工程。”
平啓道:“小人還是覺得大漠和草原上好,望過去一覽無餘,無謂有路沒路,縱馬奔過去便
成。”
招來卻道:“好固是好,只是不大適合太多人住,尤其是大漠之上,風沙萬里,白骨隨處可
見,那都是餓死、渴死或沒於風沙的人畜。”
吳舟笑道:“我倒覺得海邊最好,尤其是風平浪盡之時,看上去晴空碧海、天水相連,海風
習習處,令人心中純淨。就算是大風大浪,也是奔騰咆哮,威勢驚人。何況海中魚蝦海貝、彩
藻厚草多可以吃,再加上曬水爲鹽,真是絕妙!”
墨愛也道:“小人倒是喜歡穿行山中,在幽林中常有從未見過的林木禽獸,出人意料之外。”
楚月兒問伍封道:“公子覺得哪裡好呢?”
伍封搔頭道:“這個便搞不清楚了,只怕是不論何處,有月兒在身邊就最好吧。”
楚月兒大感迷醉,從馬上探過頭來,小聲地道:“月兒也覺得在公子身邊最好了。”語氣十
分認真。
平啓等人年紀都比伍封和楚月兒大了不少,見這二人情意綿綿地說着情話,暗暗好笑之餘,
也覺得令人羨慕。
衆人一邊說着話,不知不覺穿過了山。
墨愛道:“從此處下山,若是東行,便要穿過東屠人的地方,若是直接往前走,過了新水上
的小橋,便到了倭人的村寨。”
衆人怕趕不及,當然是直接前行,騎馬甚快,不一會便到了小橋之上。
墨愛指着遠處一片火光通明之處,道:“大將軍,那裡便是倭人武的居處,看來如此熱鬧,
多半是平安無事。”
衆人策馬奔了過去,遠遠見一排黑黝黝的村寨立在前面。再近一些,便見一排粗壯的大木
如一道牆般森然直立,將無數大小不同的屋舍圍在裡面。
寨門左右插着數十支火把,門後有十餘個壯漢手執夷矛站立。村寨雖不如城牆般雄狀,卻
也是大有威武之氣。
衆人到了近前,墨愛大聲道:“在下墨愛,請開寨門!”
寨門後的人見對方只有數人,有人認識墨愛,知道他雖無官職,卻是萊邑的實際首領,忙
打開了寨門。
衆人見這十餘倭人壯漢都不高,最高的大約也只有七尺,卻異常的雄壯,顯是精力旺盛之
輩。
衆人入了大寨,墨愛對一名壯漢道:“速去稟報官爺,就說大將軍親自來爲小姐賀喜。”
萊夷如今無人不知大將軍來鎮撫一事,那壯漢向衆人看了看,也不知道誰是大將軍,急跑
去報訊。
衆人下了馬,隨另一個壯漢往倭人武的大屋走去。
墨愛問道:“寨中一切都好吧?”
那人答道:“一切均好,此刻乘姑爺已去搶親了。”
衆人放下心來,墨愛笑道:“樂浪乘身手高明,官爺派了誰守護小姐呢?”
那人笑道:“當然是樹少爺和果少爺了,何況還有舅老爺,乘姑爺今晚有得忙了。”
墨愛向伍封等人道:“倭人武有二子一女,二子倭人樹和倭人果都很厲害,最厲害的是倭人
武的小舅子天鄙環,他是天鄙族的族長,也是天鄙族的第一高手。”
這時已近大屋,只見一大堆人擁了出來,爲首那人四十多歲,身高僅六尺餘,頗爲粗壯。
那人大聲道:“大將軍親來爲阿葉道賀,這個面子可不小。”
他一邊說,一邊快步上前,向衆人略一打量,便向伍封施禮道:“大將軍這麼晚了還趕過來,
倭人武感激之極。”他眼光厲害,只是向幾人看了一眼,便認出了伍封,的確老道精明。
伍封笑道:“官爺府上今日大喜,在下若是錯過了,不免有些不安。”
吳舟將載着兩份重禮的馬拉了上來,道:“這是大將軍的賀禮,一份送給官爺,一份送給乘
姑爺。”
倭人武知道伍封身份尊崇,在齊國是極重要的人物,這麼夤夜趕來,居然還帶了禮物,心
道:“這人年紀輕輕,行事卻十分老練。”口中辭謝不已,將衆人迎入了堂中。
入堂就坐,伍封和倭人武歉讓了許久,兩人便都坐在中間,倭人武爲表尊敬之意,堅持讓
伍封坐了右手之席上。
一人從倭人武身邊站起來,向伍封施禮道:“小人天鄙環見過大將軍。”這人身材長大,四
十餘歲年紀,臉上灰樸樸的滿是皺紋,不認真看還以爲有六十餘歲。
伍封先前聽墨愛說過,知道這人是倭人武的小舅子、天鄙族之長,忙起身道:“原來是天鄙
龍頭,請坐。”
天鄙環慚愧道:“本該陪大將軍稍坐,只是此刻乘姑爺已動身去了新娘房中,小人須去做做
樣子守護,只一陣便來。”
伍封笑道:“龍頭去忙吧,在下擬要打攪官爺好一陣,今晚是不會走的了。”
天鄙環又向楚月兒道:“夫人,小人告辭了。”他見楚月兒容顏絕美,又坐在伍封身後,自
然當她是大將軍夫人,弄得楚月兒臉上飛紅。
天鄙環又與墨愛四人一一打過招呼,這纔出了大堂。
伍封心想:“太史樸說天鄙族人不僅人數最少,地位也最低,怪不得天鄙環如此多禮。”
倭人武道:“聽說大將軍今日纔到萊邑城中,居然不顧路途勞頓,連夜趕來參加小女的婚禮,
小人不知該如何致謝纔好。”
伍封心道:“原來你的消息也十分靈通,知道我到了城中。”笑道:“若非墨兄晚間回城,在
下倒不知道官爺府上有喜事。幸好還能及時趕來,未誤吉時。”
墨愛這時走上來,小聲對倭人武道:“今日東屠苦身邊有幾個人頗爲臉生,官爺可知道他們
的身份?”
倭人武搖頭道:“我沒見過他們,心下也有些懷疑,只怕是東屠奔派來的高手,爲了明日的
比試吧。”
墨愛道:“我午間離開東屠苦的村寨時,瞥見這幾人晝寢。大將軍說午間晝寢,只怕是晚間
會有所行動。今日剛好是小姐大婚,大將軍怕黑暗之中搶親,會有歹人搗鬼。”
倭人武大吃一驚,道:“怪不得大將軍連夜趕來,想來真是可怕!我這便前去看看,萬一出
了事,可就大有後患了。”
墨愛道:“官爺嫁女,依俗不能到小姐房前去,否則令婿會以爲官爺悔婚!”
伍封道:“官爺這麼過去,不免嚇壞了人。萬一是在下多慮了,豈非反而攪了小姐的喜事?
橫豎在下未見過你們的搶親之禮,便去觀禮,不算違俗吧?”
倭人武點頭道:“並不違俗,只是怕真有歹人,小女受驚還罷了,若衝撞了大將軍,恐怕不
大好吧?”他見伍封年輕,又打聽到他是國君的未來女婿、鮑家的公子,心想他位高權重,這大
將軍的名號未必是靠武勇得來,萬一有失,後果更是堪虞。
伍封知道他的意思,笑道:“官爺放心好了。在下若連幾個小賊也對付不了,怎敢到萊夷來?”
墨愛也不知道伍封的本事,卻見平啓招來等人凶神惡煞的模樣,心道:“有這樣的人護衛,
再加上我手中的一口劍,倒不怕大將軍會受傷。”點了點頭。
倭人武見墨愛點頭,便放下心來,道:“此事說不定涉及他族之人,有大將軍做個見證,也
免得日後別人反怪我們倭人。”叫來一個族人,道:“大將軍想看看搶親之禮,你陪他和幾位大
爺去。”又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將那人的臉色也驚得白了。
伍封站起身來,對倭人武道:“這位吳兄是貴婿的表兄,與官爺可算親戚,正好談談。”他
知道吳舟雖習過劍術,卻並不太精,是以將他留在堂上。
楚月兒也站起身來,與平啓等人一起隨伍封出了大堂。
倭人武嚇了一跳,站起身來,他見伍封身材奇高,又壯健無比,就算不會劍術,也能抵擋
一陣,楚月兒卻是嬌小女子,怯生生地惹人疼愛,這麼跟了去,萬一真有歹人,此女就兇險得
緊了。
吳舟見倭人武擔心,笑道:“官爺請坐,大將軍與小夫人武勇絕倫,如天人下凡,有他們去
觀禮,定會讓婚禮大增奇趣。”他在一路上見過伍封和楚月兒的本事,知道這二人的厲害之處。
倭人武聽了吳舟的暗示,仍是驚疑不定。
堂上賓客坐了不少,不僅有倭人族中的長者,也有天鄙族、東屠族的人,衆人見伍封與倭
人武低聲談了一陣地,倭人武的臉上便大爲彷徨,心中均猜想恐怕有事發生了。
伍封一衆隨那倭人族人徑往後院新娘的房中,只見沿途火把將府中照得如白晝一般,待到
後院中時,卻見火光暗淡,這當然是爲了便於新郎“搶妻”,若是人人都能見到,便如兒戲一樣,
未免太過無趣了。
墨愛問那族人道:“慕元,小姐的新房在哪裡?”他與倭人族頗熟,認識族中的許多人。
慕元一手執着火把,一手指着幾株大樹間的一間木屋道:“那便是小姐的新房。咦,爲何未
見火光?”
平啓笑道:“是否乘姑爺特意將火把擊滅,以利於偷妻子呢?”
墨愛道:“不會吧?若是無火相照,大不吉利。”
說着話,衆人漸近,招來的夜眼果然與衆不同,忽道:“有人躺在門前,受了傷。”
伍封知道必是出事了,引衆人奔了過去,便見房前有一人躺在地上,滿地是血,那人二十
餘歲。
慕元大駭,撲上前道:“果少爺!果少爺!”
那倭人果倒還沒死,指着後面道:“有人搶走了阿葉,樹哥與乘哥追了上去。”
伍封心道:“這人傷人搶女,爲何無半點聲息?”問那族人道:“後面之路通到哪裡?”
慕元道:“那是一條小溪,可達後山。”
伍封忙道:“後山定有埋伏,樹少爺與乘姑爺必有兇險。墨兄,你留在此處照看果少爺,派
人稟告官爺,慕元帶我們追上去。”
墨愛怕他有失,不敢答應,平啓拍了拍墨愛的肩頭,道:“墨兄放心好了,公子一路上悶得
緊,早就想找人打架了。哼,這班毛賊今日遇到公子,恐怕是祖上未曾積德。”
伍封四人隨慕元到了溪邊,見溪上結着薄冰,溪旁的粗木柵上被人卸開了一個大洞,便從
洞中追了出去。
招來道:“前面有二人在奔走。”
伍封道:“定是倭人樹和樂浪乘,慕元叫他們回來。”
慕元大叫道:“樹少爺,乘姑爺,大將軍請你們回來!”
招來道:“不好,有人圍上去了。大約有十二三個,不,十八個人。”
前面黑暗之極,招來居然連人數也能看清,這番眼力當真是駭人了。慕元看了招來一眼,
半信半疑,將手中火把舉得高高的,但哪裡照得到這麼遠的地方?
打鬥之聲立時傳來。
伍封帶人奔了過去,招來道:“對方頭上扎着白巾。”
伍封拔出了“天照”重劍,道:“那便找戴白巾的人下手。”
片刻間已到近前,平啓大喝了一聲:“哪來的毛賊,竟敢到官爺府上行兇?大將軍在此!”
他見兩人被敵人圍住,怕他們難分敵友,是以先喝了一聲。
伍封與楚月兒早已撞入了人羣,兩口劍閃動處,已有五人倒了下來。
平啓與招來都是劍術高手,也上前殺了數人,等那慕元執劍上前時,這十八個人已全部倒
了下來,死了十七個,還有一個被楚月兒用劍抵在嗓間。
被圍的二人年紀都只有二十多歲,一人空着手,還一人手中一棍木棍已被削得只有半尺長
短,自然是樂浪乘和倭人樹了。
伍封對二人道:“兩位受驚了。”瞥了楚月兒劍下的活口一眼,問道:“你們是哪裡的毛賊?
阿葉小姐在哪裡?”
那人嚇得面色如土,道:“小人是胡老大手下,那女子已被胡老大帶回山了。”
伍封皺眉道:“胡老大是誰?”
楚月兒道:“胡老大是不是胡勝那賊子?”她聽吳舟與墨愛說過,萊夷除了“海上龍王”之外,
還有胡勝、許長蛇和葉小蟲兒三處賊子,便猜想這胡老大是胡勝。
果聽那人道:“胡老大的確名叫胡勝。”
樂浪乘眼中噴火,走上前喝道:“胡勝現在哪裡?”
那人道:“只怕已回山中大營了。”
伍封向茫茫黑暗中望去,問道:“你們的大營在哪裡?”
那人道:“我們是三日前移營而來,就在前面的新水山中。”
樂浪乘和倭人樹此刻已聽慕元介紹,知道伍封的身份。樂浪乘的新娘子被人擄走,早已經
手忙腳亂。
倭人樹心中着急,臉上卻很鎮靜,走上前對伍封道:“多謝大將軍援手,小人想請大將軍放
了這人回去,好給胡勝傳話。”
伍封點頭道:“也好。”
倭人樹冷冷地對那人道:“胡勝竟敢到我們眼皮底下將人擄走,膽子倒不下。你回去告訴他,
若是我妹子有絲毫損傷,我們倭人族兩萬多人會全族發動,將你們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樂浪乘心神稍定,走上來道:“胡勝若想要回這十七具手下屍體,天一亮便將阿葉送回來,
換回屍首入穴安葬。”
平啓大喝了一聲,道:“回去告訴那胡勝,就說鎮撫萊夷的大將軍在此,若敢傷了小姐,大
將軍就算將萊夷翻轉了來,也會將胡勝剁成肉醬!”
這三人每人說一句,那人便嚇得一哆嗦,平啓聲如雷鳴,待他說完,衆人便聞一股臭氣從
那人身上發出來,原來已經被嚇得屎尿迸流。
楚月兒皺起眉頭,將劍收回,插入鞘中。
那人向衆人叩了個頭,飛也似跑了。
伍封心思一動,對平啓和招來道:“他們的大營必在近處,你們悄悄跟着他,看看他們的巢
穴在哪裡,儘早回來。”
平啓與招來應命而去。他們二人身手高明,招來又是天生夜眼,普通毛賊自然不是他們的
敵手,伍封纔會這麼安排。
樂浪乘向伍封解釋道:“大將軍,胡勝是齊人,但他手下多是夷人。按我們夷人之俗,死後
不能入穴安葬,便不能轉世爲人。胡勝若不將手下的屍骨弄回去,他手下的人定會造反。”
這時,倭人武和墨愛已帶着大隊人過來,倭人武見倭人樹和樂浪乘無恙,心中稍安。
衆人先回大堂商議,留下慕元與十餘族人在小溪旁接應平啓和招來二人。
1威儀抑抑,德音秩秩:出自《詩經·大雅·假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