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大盜之圍
柳下跖的騎兵果然快捷驚人,眨眼間已到了近處,伍封只見爲首一人生得威武雄壯,披着
長髮,滿臉的鬍鬚與長髮連在了一起,在風中展動。這人坐在馬背之上仍有五尺多高,便如一
座小山般飛快移了過來,不消說,這人定是天下間聞名喪膽的大盜柳下跖。
那人率騎兵圍了上來,對那一衆敵軍喝道:“沒用的東西,都給我滾到一邊去!”那批死
士退到了騎兵之後。
那人策馬上前,施禮道:“在下柳下跖,請趙老將軍一見!”
趙鞅驅車上前,伍封怕他有失,也讓鮑興將銅車跟了上去。
柳下跖道:“在下久慕趙老將軍的風采,今日終能一見,實在大慰平生。”
趙鞅哼了一聲,道:“閣下今日前來,是敵非友,見與不見,其實並沒有什麼相干,閣下
也不必腥腥作態。”這一輪激戰,他的姬親侍從死了不少,心情惡劣之極,自然也沒有什麼好
聲氣。
伍封在一旁冷笑道:“這柳下跖是個卑鄙小人,不見尚可,見了反令人生氣,老將軍不用
理他。”
柳下跖大怒,瞪着伍封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對在下無禮?”
伍封失聲笑道:“你柳下跖還知道什麼禮?你能以兩千多騎兵來追殺這一衆老弱婦孺,不
要說理,恐怕連個恥字也不認識吧?”
柳下跖忽笑道:“你定是那齊國第一劍手王孫封了?你能格殺在下的師兄‘大漠之狼’,
怪不得膽子不小。兵行詭道,在下大軍突至,正合兵法,又怎說得上卑鄙?”
伍封搖頭道:“兩軍交戰,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但眼下你的大軍卻是針對一干老弱婦孺,
且是在我們激戰之後來撿這個便宜,怎不叫卑鄙?盜即是盜,永遠不能成器。”
柳下跖笑道:“大盜竊國,晉國的智、趙、韓、魏四家、魯國的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
三家,還有你們齊國的田氏,都是竊國之柄,以至君權旁落,如何又不是盜呢?相較之下,我
柳下跖又算得了什麼?”
伍封冷笑道:“可見你不知其中的分別,其餘的不說,單說齊國。齊國雖然田氏權傾一時,
但齊民卻視田氏爲民之父母。是以竊齊國柄,雖然有不是之處,但只要造福於民,便說不上卑
鄙了。你柳下跖的騎兵禍亂天下,所到之處,人人戟指痛罵,可見其中大有不同。依你所言,
這大周天下也是從商王手上竊來的?”
柳下跖口才不及伍封,一時語塞。他向來自負,行事自有一套方法,此刻被伍封強辭奪理
地一頓斥責,一時間想不出如何迴應。
伍封嘆了口氣,道:“多說無益,你儘管揮兵擁上來便是,我們人數雖少,也不會屈服於
你。”
柳下跖向衆人看去,只見衆人無不是渾身血跡,疲累不堪,也微生惻隱之心,嘆道:“此
刻我殺了你們,定說在下欺侮於你,勝之不武。今日便饒了你們,你們在此紮下營來,休息一
夜。在下一生從不殺女人,你將男女分開,明日先放了女人走,剩下的人,別怪在下無情,自
會一個不留。用兵之道,便是要設法形成以多勝少之勢,明日在下會以大軍攻上,以多勝少。
封大夫雖然自負劍術高超,恐怕也逃不出去。”
伍封愕然,不料這柳下跖竟會給他們一晚休息,行事果然與衆不同。
柳下跖呼哨一聲,衆軍後退,柳下跖冷笑道:“封大夫休要以爲鮑息的援軍會來,此刻他
的兵車已被桓魋的大軍牽制,無法趕來援手,否則,在下怎會給你們一晚時間?”
柳下跖的騎兵超過兩千,再加上前後的追兵近兩千人,合起來共四千餘人,將衆人圍得水
泄不通,周圍紮下大營,與伍封等人相距不到兩箭之地,以至連敵軍臉上容貌也能看得清楚。
衆人只好在此歇腳,營帳食物盡在輜車上,輜車卻已經在阻擋追兵時毀了,只好席地而坐,
爲諸傷者包紮傷口。伍封心道:“就算輜車尚在,圍起來也擋不住柳下跖的鐵騎。”忽想:“行
走列國,輜車自然是有的,如何能讓輜車起到臨時禦敵之效?”想了一陣,苦笑搖頭,尋思今
日柳下跖這一關也難過,想起日後又有何用?
趙無恤清點了一下人手,所有人加起來只有八十多人,趙氏的一衆姬妾死了十之六七,連
趙鞅的其餘八子也死了三人。
這時,柳下跖派人送來了帳幄、清水、食物和一些傷藥,衆人大是驚奇。那送物的小頭目
道:“大將軍素來佩服趙老將軍和封大夫,雖然眼下是敵非友,但禮數還是不應有缺,略送些
東西來,以供各位養好精神,明日一戰以決勝負。”柳下跖以兵法治軍,部下都稱他爲“大將
軍”。
伍封心中對柳下跖生了些好感,這人雖是縱橫天下的大盜,行事卻自有一套想法,不落俗
套。
衆人立了兩個大帳,算是紮下了營,都用了些清水食物,喘息稍定,人人臉上都露出憂色。
趙鞅雖然心痛三個兒子和一衆姬妾之死,但他一生戎馬,生離死別見得多了,心中雖痛,
臉上去看不出來。他勉強笑道:“今日封大夫將柳下跖大加斥罵,反救了衆女之命,明日讓公
主、月兒姑娘帶着衆女先到易關,我們再護着封大夫衝出去,封大夫身手高明,未必不能脫險。”
趙無恤臉露悽楚之色,也道:“封大夫是爲了我趙氏一族而遇險,封大夫這一路已助我們
多矣!若是因此而喪身,我趙氏一門就算在九泉之下,也過意不去。”
伍封搖頭道:“我怎也不會棄你們而去的,此事再也休提。”
妙公主與楚月兒爲六劍姬裹傷後過來,聽見他們的說話後,妙公主道:“封哥哥不走,我
便不走。”
楚月兒也道:“公子,我也不會走的。”
伍封心道:“這事倒是有些難辦,如何想個法子,騙她二人明天與衆女先走?”
衆人疲累之下,知道明日之大難絕難逃脫,索性不想後事,自行休息。伯魯等人也變得鎮
定下來,自去與其姬妾們道別。到了夜間,趙氏父子已將後事安排妥當。
伍封與妙公主、楚月兒坐在帳外銅車上,只見月光如鏡,將敵我兩方照得極亮,伍封正尋
思如何勸二女明日隨衆女先走,妙公主指着天上的月亮道:“封哥哥,你說這月亮之中,隱隱
約約的黑影是些什麼?”
伍封看了看月亮,道:“也許是些宮殿玉樹吧。”
楚月兒道:“我們楚地有個故事,說是月亮之中,其實是有一個人。”
伍封與妙公主未聽說過這故事,好奇地問道:“是什麼人?”
楚月兒道:“聽說古時有個叫后羿的人,最善射箭。那時候天上有十個太陽,日夜照在地
上,土地乾涸,河水盡失,田中寸草不生。后羿便造了一支大弓,九支巨箭,將天上的太陽射
下了九個,便成了如今這樣子了。”
伍封讚道:“這人的箭法可了不起啊!”
楚月兒道:“後來西王母便給了他兩顆丹藥,讓后羿和妻子同吃,說是吃過之後,可以長
生不老,成爲仙人,但這藥須月圓之夜吃,纔有效用。后羿十分高興,爲了給他妻子一個驚喜,
便沒有告訴她這件事。后羿的妻子名叫嫦娥,不知怎麼知道了丹藥的事,以爲后羿想瞞着她偷
偷吃了成仙。”
妙公主道:“哎喲,她怎不去問夫君呢?”
楚月兒道:“月圓之夜,嫦娥沒等后羿回來,便偷偷叫兩顆丹藥吃了。這種丹藥吃一顆便
成了,她兩顆全吃了下去,身子便飛了起來,誰也拉她不住,就這麼飛到月亮上去了。”
妙公主忙道:“后羿有沒有再想西王母要藥,到月亮上去找她呢?”
楚月兒搖了搖頭,道:“這種丹藥只有兩顆,西王母也沒有了。后羿想用箭將月亮射下來,
又怕傷了嫦娥,就這麼每晚望着月亮,後來就死在了月光下面。據說他死後,世上便有了狼,
所以人說狼是后羿變的,因爲太陽是東帝的兒子,后羿射死了他九個兒子,東帝便罰他變成了
狼。”
伍封沉吟道:“怪不得我聽人說,狼最喜歡在月圓之夜對着月亮長嗥,聲音悽慘無比,莫
非是因爲這件事?”
楚月兒道:“公子若是讓月兒明日先走,豈不是讓月兒變得跟嫦娥一樣,孤單單的一個人?”
妙公主微微一震。
伍封摟着二女,嘆道:“怪不得月兒突然想起這個故事,原來就是不想與她們一起先走。”
妙公主點頭道:“要活便一起活,死就一起死吧!”
伍封心中大爲感動,分別在二女臉上香了一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三人靜靜地看着月光,都沒有說話。
過了良久,妙公主道:“封哥哥,聽娘說你會吹簫,可我從未聽過,好不好你吹一曲讓我
們聽聽?”
楚月兒忙道:“我也沒聽過。”
伍封道:“莫非你帶了簫來?”
妙公主從懷*那支玉簫抽了出來,道:“這支簫我一直帶在身上哩!”
伍封接過了簫,見簫上尚帶着妙公主的體溫,嘆道:“也好,我便吹一曲《歧別》吧!”
當下拿起了玉簫,嗚嗚地吹了起來。才吹一會兒,忽聽遠處一人大聲道:“不知是何人吹簫?
請到在下帳中一聚。”
衆人看去,只見柳下跖遠遠地站在月光之下,夜風將他的鬚髮吹得直飛而起。
伍封嘆了口氣,道:“在下胡亂吹簫,有辱尊聽之處,請勿見怪。”跳下了車,向柳下跖
走去。
楚月兒急忙跟上,妙公主也要跟上去,卻被趙鞅拉住,這老人知道楚月兒的身手極好,就
算有什麼兇險,也可助伍封一臂之力。
伍封握着玉簫,帶着楚月兒走到柳下跖面前。
柳下跖嘆了口氣,道:“請入在下大帳。”
三人進了大帳坐下來,柳下跖嘆道:“封大夫的簫聲悲慼,令在下想起了諸多往事,不能
入眠。”
伍封道:“此曲是當年周文王的兒子伯邑考被商紂王所殺後所作,樂帶悲慼,打攪了大將
軍是好夢,在下甚是過意不去。”
柳下跖搖了搖頭,若有所思,低頭良久,才擡起頭來,問道:“吾兄柳下惠現在可好?”
伍封這才醒悟過來,這柳下跖本是義兄柳下惠的親弟,只是一個是臭名昭著的大盜,一個
是坐懷不亂的君子,任人怎麼想,也很難將二人想到一起去,就如見了柳下惠也難以想到柳下
跖一樣。
伍封道:“柳大哥頗好,在下上月還見過他。”
柳下跖道:“吾兄與你結拜成了兄弟?”
伍封奇道:“大將軍如何知道?在下的確是令兄的義弟,月兒見了令兄還要叫一聲師叔!”
柳下跖看了楚月兒一眼,點了點頭,嘆道:“其實在下一聽封大夫的簫聲,便知道這是‘龍
吟’玉簫。這支簫是在下從秦地得來,託人送給吾兄。若非吾兄特別喜歡的人,吾兄斷不會將
此簫送給他。何況,在下今日一見封大夫,便覺封大夫與在下少年時的身形樣貌頗爲相似,是
以封大夫雖然以言語衝撞,在下也未曾在意。”
伍封與楚月兒對望了一眼,原來柳下跖日間放過了他們,還有這樣的一個原因。伍封心道:
“怪不得我與柳大哥第一次見面,柳大哥便與我結爲兄弟,想是在心中當了我是其親弟!”
柳下跖道:“吾兄年長過在下二十二歲,在下三歲之時,父母便亡故了,是吾兄將在下一
手養大。本來吾兄要將在下送到孔子門下,可惜在下那時認識了任公子,被他帶到代北來,他
本想帶在下拜董悟爲師,誰知在下被師父支離益一眼便看中,收爲弟子,成了董悟的師弟。從
此之後,在下的命運便改變了,最後成了人人懼怕的大盜。”
伍封奇道:“就算大將軍在屠龍子門下學藝,也不必非當大盜不可,爲何會如此?”
柳下跖道:“在下最初當這大盜,是因師命難爲。做大盜日久了,便覺自由自在,樂在其
中了。”
伍封更是奇怪了,道:“令師爲何會讓你當大盜?”
柳下跖點頭道:“也難怪封大夫不知道,既然吾兄能與你結拜,想來你也是個誠信之人,
在下將其中的原由告訴你,封大夫和月兒姑娘也不會透露出去。”
伍封與楚月兒都點了點頭。
柳下跖緩緩道:“董梧師兄是家師的弟子,卻自創門派,稱董門而不稱屠龍門,可知何故?
因爲家師支離益就是代王,許多事須假手他人去做,董梧師兄創立這董門,便是爲此。”
伍封和楚月兒都大吃了一驚,支離益竟然就是代王,這是誰也料不到的事。
柳下跖續道:“家師以劍術聞名天下之時,便是代國的王子,只是誰也不知道而已,後來,
先代王亡故後,家師便繼位爲代王,是以將門中之事,全部交給了師兄董悟打理,門中之事,
家師不再過問,其他弟子連見也不能見到。”
伍封道:“人都說任公子是代王之子,莫非就是令師之子?”
柳下跖搖了搖頭,道:“任公子是家師的侄子,是以在門中身份尊崇,連董悟也讓他幾分。”
伍封吁了口氣,道:“董門刺客,蹤跡佈滿天下,也是令師故意而爲了?”
柳下跖點頭道:“代國地小民少,國入貧乏,董悟這麼做,一來是爲代國增入金貨,二來
列國越亂,也越不會有人打代國的主意。周室未有天下之時,代國便以有了,如今列國越來越
強,要真是想滅代國,也未必做不到。”
伍封點頭道:“大將軍的騎兵縱橫天下,想來也是爲了攪亂列國,或者牽制列國之兵吧?”
柳下跖嘆道:“正是如此。其初在下並不願意,但家師有恩於我,只好爲之。現在若不讓
我做了,在下反會難以罷手。當初在下初入家師門下,曾三次逃走,想去見吾兄。第一次被抓
了回去,本要被門規處置,家師卻放過了在下。第二次逃走時,被董悟刺傷後抓了回去,董悟
本想殺我,又被家師阻止。第三次時,在下逃至大漠,遇到狼羣,家師親自趕來,爲了救我,
反被狼咬傷,家師身經百戰,身上有傷六十四處,其中有七處,卻是那一次抱着在下從狼羣硬
生生闖出去時被狼所傷。從此之後,在下便以父事之,不再有逃走之念。”
伍封嘆道:“令師既是代王,怪不得你們要追殺趙老將軍。”
柳下跖道:“趙鞅爲人寬厚,諸事從簡,其實代國之人素來敬重於他,但他有滅代之念,
只好要殺他了。這次董門中人大舉出動,便是想一擊成功,誰知天不我予,竟有你封大夫這麼
一個人攪了進來,弄得我們甚難措手。適才在下看過顏不疑的傷,命人將他送走,封大夫果然
厲害。顏不疑是家師最愛的徒孫,連‘蛻龍術’也只傳了他一人,劍術之高,連在下也不敢與
他比試,誰知竟會傷於封大夫之手。”
伍封搖頭道:“其實在下並無把握勝得了顏不疑,若非在下與月兒聯手,恐怕也傷不了他。”
柳下跖道:“家師如果不是代王,恐怕會親自來動手。封大夫劍術再高,也難逃家師的神
劍。”
伍封好奇地道:“令師人稱劍中聖人,劍術究竟高到何種地步?”
柳下跖長嘆了一聲,道:“封大夫曾與朱泙漫交手,還殺了他,你可知朱泙漫在家師面前,
連一招也接不下來?”
伍封和楚月兒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伍封心道:“顏不疑高來低去,兔起鶻落的劍法,十分可怖。今日全靠有大銅戟手,以奇
招相敵,否則定是敵不過他。下次若與他交手,他仍用這種劍術,我的‘刑天劍法’威力難以
施展。今日若非月兒,恐怕反會傷在他手裡。支離益的劍術自是高他百倍,若也與他交手,只
怕三四招也難過。”
柳下跖嘆道:“朱泙漫這人殘暴不仁,封大夫殺了他,除了任公子與他交好外,我門中之
其他人並不會如何在意。只是明日一戰,在所難免,封大夫最好是今晚便走,在下佯作不知,
放你回去,月兒姑娘明日可大大方方與衆女離開。”
伍封愕然,不料柳下跖竟作此議。
柳下跖道:“吾兄的心思,在下如何不明白?吾兄與封大夫結拜,心目中其實早當了封大
夫是在下了。在下離他日久,在他心中,在下恐怕永遠是封大夫這樣年少不羈的模樣。其實在
下曾偷到魯國探訪吾兄,當年吾兄出使周室,在下還悄悄地一路跟隨,每日在窗外偷看,來回
三月,卻始終不敢見他。”
楚月兒忍不住問道:“你與師叔兄弟情深,爲何不敢見他?”
柳下跖苦笑道:“他是天下聞名的正直之人,在下是個大盜,若見了他,恐怕會有損他的
名譽。”
伍封長嘆道:“在下與趙氏父子交好,絕不會棄之不理,大將軍的一番好意,在下只好心
領了。”
柳下跖道:“莫非封大夫非要逼我殺你?明日在下若殺了封大夫,恐怕吾兄便如有親弟之
喪般心痛,在下怎忍爲之?”
伍封道:“難道大將軍真要殺了趙氏一族?”
柳下跖道:“若是在下不殺了趙鞅,他必會揮軍北上,滅了代國。”
伍封心念一動,道:“若是趙老將軍答應不攻代國,大將軍會否放過他呢?”
柳下跖面露喜色,道:“如此最好不過。本來我們想暗中設伏殺了他們,但又被封大夫識
破,如今弄得連鮑息、田恆恐怕都知道了,就算殺了他們,趙氏還有伯魯之子趙周繼爲趙氏之
長,雖然他年僅三歲,趙家卻有一個用兵如神的趙飛羽還在。若是趙飛羽起兵攻代,後果也大
是堪虞。只要趙氏答應不攻代國,在下自然會放過他們。”
伍封點頭道:“大將軍這麼說,那是最好不過。在下這便回去,問問趙老將軍又何想法。”
回營後向趙鞅一說,趙鞅點頭道:“其實攻代之事,可緩可急。只因智氏日益勢大,智瑤
爲長之後,行事更是霸道之極。這人劍術奇高,在晉國排名第一,手下又有智開智國等忠心耿
耿的家臣,還有豫讓這種天下少見的勇士,封地之大更在趙、韓、魏三家之上,這人狂妄自大,
早晚會與趙氏兵戎相見。代國地域不小,又最宜養馬,老夫想攻下代國壯我趙氏之勢。如今我
趙氏面臨生死存亡,代國之事又算得了什麼?老夫答應他便是了。哼,代國不知花了多少金貨
駿馬,纔會請來董門中人和大盜柳下跖來暗算老夫,殺我三子和姬妾,此仇便留給無恤來報吧!”
伍封和楚月兒未將支離益就是代王之事說出來。只看顏不疑身在吳國爲官,便可知董門勢
力遍於列國,若說了出來,不僅代國有麻煩,天下恐怕也會因此大亂。
既然趙鞅和柳下跖均答應下來,事情就好辦了,伍封又去見柳下跖,告之此事。
次日一早,趙鞅便驅車在兩方陣前,手舉一箭,大聲道:“老夫今日在此設誓:老夫有生
之年,趙氏絕不加片刃於代國,若是有違此誓,如同此箭!”“啪”一聲將箭折斷。
他當着這麼多人設誓,柳下跖自不會擔心他食言悔約,派人送上了清水、食物等多般之物
後,大軍如潮水般退走。
柳下跖策馬到了伍封的銅車之前,小聲道:“封大夫,若能見吾兄,就說在下極是記掛他,
只不過在下聲名狼籍,不敢見他。”從馬後取了一個長形的包袱,道:“此琴名叫‘雁嚶’,
是在下從成周得來,煩代送給吾兄。”
伍封點了點頭。
柳下跖又小聲道:“這批闞止的死士,在下會收入麾下,但還有五六百人在任公子手裡。
聽說封大夫離開臨淄的第二天,他便已帶着這些人趕來。這人與朱泙漫交好,恐怕會找你報仇,
你要小心!在下會派人知會他趙鞅之誓,但未知能否趕得及,是以叫趙鞅仍要小心提防。若是
任公子三日之內不來,那便是接到在下之報,再不會來了。”
伍封點頭答應。
柳下跖嘆了口氣,策馬向大隊追去,只見他一人一騎,隨着馬蹄下揚起的一溜塵土,飛一
般與大隊人馬消失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