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城縣的城牆雖然堅固,但它層層相疊,更像一副多米若骨牌,當一個缺口發生崩塌後,便產生嚴重的連帶崩塌,以至於看似堅固無比的城牆在瞬間便瓦解了,安西軍如潮水般的殺進了褒城縣,數百戰馬強勁飛馳,如狂風捲過黑夜,最先衝進了豁口。
此時的褒城縣守軍還沉浸在極度的惶恐和茫然中,震天雷帶給他們的衝擊無異於天地崩塌一般,安西騎兵率先衝進縣城,戰馬狂奔,橫刀殺人,人頭被劈飛,胸膛被刺穿,在兇猛如虎的安西軍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勞,守軍們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跪地投降,頑抗者被當場格殺,騎兵一路疾奔,一直衝到褒城縣的南門,此時的守軍還來不及開城逃跑,安西騎兵便風馳電掣般趕到,控制住了南城門。
城牆一角,守將楊維害怕得渾身發抖,他身上的謹慎已經看不到了,只剩下膽小和怯弱,安西軍犀利的攻城器將他徹底嚇癱,他甚至連高呼投降的勇氣都沒有了,他想喊,聲音卻啞了,只有渾身在篩糠似的瑟瑟發抖。
“投降吧!我們投降!”
他的親兵已經意識到了楊維的恐懼,開始大喊起來,他們的叫喊成了最後一塊多米若骨牌的倒下,城門大開,吊橋放下,一隊隊的守軍舉着長槍弓弩跑出來,片刻便聚集了近兩千人,他們跪倒在地上,懇求安西軍的饒恕,他們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恐懼,很多人都渾身發抖,連跪都跪不住了,徹底癱軟在地上。
李嗣業騎馬上前,眯着眼打量着這些投降者,這一刻他忽然對褒谷城失去了興趣,也對漢中軍失去了尊重,一個連抵抗的勇氣都沒有的軍隊,是不配和安西軍對陣,他擺了擺手,將處理戰俘的事項扔給了手下,自己率領大軍穿過了褒城縣,繼續向南,向南鄭開去。
.......
儘管安西軍封鎖褒城被攻下的消息,但南鄭的李奐還是從第一時間知道了褒城失陷,這讓他極爲恐慌,他無法知道褒城縣被攻克的細節,但他知道褒城縣的堅固,這麼堅固的城牆竟然在一夜間被攻克,這讓他的心中陷入了一種莫名的不安之中,他唯一有所安慰的,就是雙方的兵力對比,他手中有三萬軍,又有堅固的城池爲依憑,而對方只有四萬人,只要他死守城池,按照正常的進攻戰術,半年之內安西軍休想拿下南鄭城,說不定還有後繼不支,敗退回關中,這是李奐一直在打的如意算盤,但安西軍一夜拿下褒城縣卻驚醒了他的夢,他忽然意識到,南鄭城也並不那麼牢靠了。
李奐站在城牆之上,目光憂慮的望着北方,從褒城縣到南鄭城大約相距六十里,可昨天四更時分,他們有士兵隱隱聽見了從褒城縣方向傳來的響聲,儼如打雷一樣,可是昨晚他們這裡晴空無雲,褒城縣那邊應該也是一樣,那這雷聲從哪裡來?它真是雷聲,還是什麼其他的......
李奐有點不敢想下去了,他早聽說安西軍有一種威力極大的武器,叫天雷,爆炸時響聲如雷,百里外可聞,難道昨晚上安西軍就使用了這種武器嗎?
對此,李奐心中充滿了擔憂,然而更讓李奐擔心的是興道縣和固城縣的一萬守軍,他們能不能平安撤回,那是他的判斷失誤,他以爲安西軍會走漢水路,便在兩縣佈下了重兵,不料安西軍最後走的是駱褒小道,使他的部署落空了。
現在一萬軍部署在外面,嚴重分散了他的兵力,若招回來,他害怕時間上來不及,若就把軍隊放在外面,他又擔心兩萬軍難以抵擋安西軍猛烈的攻城,這讓李奐彷彿被架在半空,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他心中充滿了焦慮,但又無可奈何。
就在褒城縣被攻擊的兩個時辰後,李奐接到了最新情報,安西軍主力已出現在南鄭城西北約二十里外,已經紮下了大營,戒備異常森嚴,他的斥候無法靠近探查情報,從紮營的規模來,不低於五萬人,李奐大概也看出了安西的策略,他們從長安出兵,僅僅三天三夜便趕到了南鄭,其間還包括攻下褒城縣,這樣的速度和體力消耗就算是神仙也架不住,因此李奐便已判斷出了七分安西軍的動向,他們應該在駐營休整,積蓄再一次進攻南鄭的力量,只是他們需要駐營多久,一天還是兩天?這對李奐極爲重要,這關係到他的一萬軍隊能不能平安歸來。
安西軍雖然在南鄭以北紮下了主力大營,但仍然有一支一萬三千人的騎兵在大將趙崇節的率領下,直接從褒城縣向南鄭的東南方向進發了,他們迅速而隱蔽,躲過了南鄭斥候的巡查,衝上一道土崗,沿着一條坎坷不平的河灘小道向東奔去。
......
安西軍除了自己的斥候隊外,還同樣有一支獵鷹隊,其實也是斥候,但他們的作用主要是反偵察,也就是消滅對方的斥候,保護自己行蹤不暴露,但安西軍的獵鷹隊並不多,一共只有三支,一支在李慶安手中,一支在李光弼的隴右軍中,另一支便在李嗣業的河中軍中,這次李嗣業大軍被調來中原,獵鷹隊也跟來了,約五百人,正式編制叫河中軍斥候二營。
今天因爲要執行李嗣業的策略,要絕對保證安西軍的行蹤不外泄,否則李嗣業的計謀將失敗,爲了保證行蹤不外泄,這支獵鷹隊便將發揮重大的作用。
在一片茂密的森林旁,一支漢中軍斥候小隊馳馬而至,他們約有二十人,原本在褒城縣以南巡哨,昨天晚上臨時被調到漢水路,他們的任務是要探查漢水路上是否有安西軍埋伏。
他們一路奔來,並沒有發現安西軍的蹤跡,按照五十里一彙報的規矩,他們已經用飛鴿傳書將平安無事的消息傳給了南鄭城,下面他們將繼續向東巡邏,最後要一直抵達固城縣。
這支斥候小隊非常有經驗,靠近密林時他們會注意密林中鳥羣的變化,在路上時他們要觀察路上是否有密集的馬蹄印,甚至從馬蹄印上他們便可以判斷出,戰馬是劍南的山馬還是西域高頭駿馬。
樹木旁是一條小河,深秋的河水很淺了,露出大片河牀,河牀便形成了一條天然的行軍道路.
儘管這支斥候小隊非常謹慎,但是他們還是敵不過經驗更豐富的安西軍斥候獵鷹隊,他們漸漸地進入了獵鷹隊佈下了天羅地網中。
在密林中,五百名獵鷹隊斥候已經等候多時了,他們躲在樹上、樹下,就彷彿融爲樹林的一部分,他們紋絲不動,連鳥雀也忽視了他們的存在,但他們的特製毒弩已經從四面八方鎖定了這二十名斥候士兵和他們的戰馬。
漢中軍的斥候小隊靠近了密林,便調頭沿着河牀向東而去,就在這時,只見聽見一聲貓頭鷹的淒厲叫聲,這是發動的信號,撲愣愣的鳥雀沖天而去,只見五百支毒弩閃電般射到,就彷彿大羣歸巢的野蜂呼嘯而至,二十名斥候連同他們的戰馬發出一片慘叫,全部倒地而亡,沒有一個活口。
片刻,獵鷹隊掩埋了屍體,抹去了痕跡,他們不走河牀,而是踏着淺淺的河水向東而去了,水流漾起一片片渾濁,但很快又清澈見底,看不出一絲痕跡。
......
一個時辰後,趙崇節的大軍抵達了南鄭以東三十里處,這裡便是獵鷹隊殲滅南鄭斥候小隊的地方,這時他接到了獵鷹隊的情報,一支約五千人的漢中軍隊就在十里之外,應該是固城縣的守軍了,但趙崇節更關心是自己的行蹤是否暴露,便問道:“獵鷹隊可遭遇到敵人的斥候?”
報信斥候躬身稟報道:“獵鷹隊先後殲滅了兩支對方的斥候小隊,一支是固城縣守軍的前哨,一支是南鄭派出的探子,兩支敵軍斥候隊全部被殲滅,沒有一人漏網。”
“幹得漂亮!”
趙崇節讚揚一聲,又道:“讓獵鷹隊再加強搜索,尤其不能讓南鄭的探子發現我們的行蹤。”
“遵命!”
斥候行一禮,便調轉馬頭下去了,這時趙崇節望着遠方的河谷,馬上就要短兵相接了,下面便是由他粉墨登場了。
“傳我的命令!輕騎兵全速前進,重甲兵可滯後。”
......
興道縣和固城縣都在南鄭的東方,一條漢水將它們相連在一起,固城縣相距南鄭約百里,而興道縣則相距一百五十里,由於安西軍並沒有走漢水路,部署在興道縣和固城縣的一萬漢中軍就須立即撤回南鄭,李奐下達的撤軍令是在昨天晚上發出,以飛鴿傳書方式疾送兩縣,兩縣駐軍幾乎是同時動身,但由於兩縣間相距五十里,使興道縣的守軍便慢了一拍,城固縣的守軍先趕到了南鄭縣境內。
五千軍隊在漢水北岸列隊疾駛,漢中軍遠不能和安西軍相比,他們的馬匹很少,五千軍隊中只有數百匹戰馬,基本上都是步兵,八十里的路程,五千軍隊幾乎要行走一天。
中午時分,從固城縣歸來的五千漢中軍已經抵達了距離南鄭以東約四十里的一處山谷中,隊伍行到此處,皆已經疲憊不堪了,山谷內有一條小河,水流清澈見底,看到了這條小河,不等軍官下令休息,士兵便紛紛衝上前去,蹲在河邊洗臉飲水,軍官們見攔不住士兵,索性也放了他們,讓士兵們休息一個時辰,更多的士兵向河邊奔去,吵嚷聲響徹了整個山谷,可就在這時,不少士兵都驚訝地站起身,他們感到大地在顫抖,河水也在震動,就彷彿發生了輕微的地震,士兵們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忽然,有士兵指着遠方驚恐地喊道:“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所有士兵都站直了身子,眼中都充滿了驚恐之色,只見三裡外出現了鋪天蓋地的黑色騎兵,戰馬疾奔,刀戟如林,儼如黑色狂潮,滔天的殺氣儼如平地上的衝擊波,向河邊的五千漢中軍席捲而來。
漢中軍被驚呆了,忽然,他們反應過來,調頭便逃,五千士兵兵敗如山倒,他們一邊咒罵前方探路的斥候,一邊痛恨父母給他少生了兩隻腳,爭先恐後向東奔逃,河灘上佈滿了奔逃的士兵,他們丟盔棄甲,扔掉了武器,扔掉包裹,扔掉了一切可以扔掉的東西,所有人只有一個念頭:逃!逃出安西軍的屠殺.....
但他們哪裡跑得過安西騎兵,瞬間,敗逃的漢中軍便被安西騎兵追上了,騎兵如風捲殘雲般將一片片的敗軍吞沒,或跪地投降,或被騎兵砍殺,一名士兵挺矛直刺安西騎兵,卻被奔突而至的安西騎兵格開了長矛,一刀將他人頭劈爲兩半,漢中主將急得嘶聲大喊:“不要逃,集結作戰!集結作戰!”
他話音未落,一支狼牙箭呼嘯而至,一箭射中他的面門,主將慘叫一聲,翻身落馬,被飛馳而至的安西騎兵一刀梟去了人頭,高高舉起,百步外,安西軍大將趙崇節冷冷地收起了弓箭,他拔刀大喊道:“弟兄們,截斷他們的逃路,一個人也不放走!”
安西騎兵如風如電,戰馬踏水而過,激起水花,另一支騎兵沿山麓疾奔,身材魁梧的安西軍騎兵們盔甲鮮亮,攜弓帶刀,氣勢兇猛,眨眼間便衝過了逃跑得最快的漢中軍,截斷了他們逃跑之路。
安西騎兵從兩面將漢中敗軍包圍,喊殺聲震天,此刻只有立刻跪地投降纔是唯一的生路,任何猶豫和逃跑都將被安西騎兵無情殺戮,河灘跪滿了投降的士兵,許多被殺者滾落河中,清澈的小河變了顏色,血水染紅了河流,不到一個時辰,五千從固城縣趕來的漢中便全軍覆沒。
一名郎將奔上來,對趙崇節抱拳施禮道:“稟報將軍,按照他們名冊清點,一共五千三百四十人,共斬殺一千一百四十人,生俘四千二百人,一個都沒有逃脫!”
“好!”趙崇節回頭問軍士道:“重甲軍趕到了嗎?”
“回稟將軍,一千陌刀軍已經到了,在五里外候命。”
趙崇節點了點頭,這時,一名綁縛的漢中軍軍官被帶了上來,此人也是一名中郎將,年紀大約三十歲出頭,身材魁偉,一臉大鬍子,他名叫做蘇渝,涼州漢人,母親卻是羌人,他十年前來長安從軍,現是這五千漢中軍的副將,主將被趙崇節一箭射死了。
他是逃跑時馬前失蹄,被安西騎兵生擒,雖然被抓,但他依然怒容滿面,恨聲道:“有種就和我硬拼一場,靠偷襲算什麼安西軍!”
趙崇節冷笑一聲,給旁邊士兵施了個眼色,“給他鬆綁!”
兩名士兵用長刀割斷了他身上的繩索,趙崇節又問道:“用幾石弓?”
“四石弓!”
“還可以,不過比起我家大將軍,就差得遠了。”
趙崇節回頭令道:“給他一把四石弓,三支箭,再給他一匹馬。”
有士兵將一把弓和三支箭遞給了蘇渝,又牽給他一匹馬,他有些不知所措,道:“你、你要做什麼?”
“你不是不服嗎?那我就和你比試一場,告訴你,我在安西軍的弓馬中只排名第四十八,你若連我的比不過,就不要再說大話。”
說完,趙崇節調頭便向百步外奔馳而去,周圍的士兵紛紛散開,數千騎兵圍成一個大圓,百步外,趙崇節高喊道:“鼓聲結束後便開始,箭下無情,生死由天!”
“咚!咚!咚!咚.....”
密集的鼓聲敲響了,蘇渝深深吸一口,也翻身上馬,縱馬調整着射箭的角度,他抽出一支箭,張弓搭箭,頓時弓若滿月,眯眼瞄準了百步外的趙崇節。
此時,趙崇節也同樣的箭在弦上,他剛纔說自己在安西弓馬排名第四十八,這其實是非常謙虛了,實際上趙崇節在安西軍中公認爲箭術第五,在極重弓馬的安西軍中堪稱神射,他是用五石弓,兩膀有千斤之力,百步外三支連珠箭百發百中。
鼓聲越敲越緊,突然嘎然而止,就在鼓聲停止的一剎那,蘇渝的箭搶先射出了,箭勢強勁,直射趙崇節咽喉,趙崇節身子一晃,人在馬上消失,他側掛在馬鞍上,三支連珠箭如閃電般射出,一箭比一箭快,第一支箭瞬間便到了蘇渝胸膛,嚇得他向右一閃身,第二支箭卻到了他的臉龐,箭尖呼嘯而至,他只見一個小黑點突然變大,一點冷光閃爍,要躲已經來不及了,他只得閉眼等死,只聽咔嚓一聲,箭射中了他的頭盔,箭尖擦過他的頭皮,火辣辣的痛,沒等他反應過來,第三支箭射中了他的馬頸,戰馬揚起前蹄長嘶,將蘇渝掀翻在地。
這三支箭都在一瞬間完成,很多人都沒有看清楚來龍去脈,蘇渝便已經中箭倒地了,這時,趙崇節催馬前來,他翻身下馬,將蘇渝扶起笑道:“只是兒戲,蘇將軍不必放在心上,若比兵器,恐怕我就不是蘇將軍的對手了。”
蘇渝滿臉羞慚,他輸得心服口服,這種箭法莫說漢中軍,恐怕連劍南軍也沒有,只有高仙芝據說箭法很厲害,可人家只是一員中郎軍,更不用說號稱天下第一箭的李慶安了。
他見趙崇節這般安撫自己,不由心中感動,便起身單膝跪下抱拳道:“我蘇渝雖是莽夫,但也知鳥擇良木而棲,我願爲安西軍效力,請趙將軍收錄!”
趙崇節大喜,他要的就是這員副將心服口服地投降安西軍,他立刻將他扶起道:“安西軍向來以軍功論賞,軍法嚴明,蘇將軍若立功卓著,就算不是安西嫡系也一樣能得提升,他日成就必將在我之上。”
蘇渝心中暗暗點頭,他素聞安西軍軍紀嚴明,賞罰分明,今天從一個普通的中郎將身上便看到了大將之風,他心中也不由感嘆萬分,早知道當年他就直接赴安西投軍多好。
趙崇節收服了漢中軍副將,他立刻下令道:“傳令第一營和第二營押解戰俘繞回大營,其他弟兄們立即整頓軍馬,準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