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晚高力十恰好感恙不在李隆基身邊,他也是快七十歲哂愕”入冬以後便不時病倒,一直到天快亮時。他纔得到消息,東宮出事了,高力士顧不得身體沉重,立刻趕往興慶宮。一進大同殿,正好遇到李隆基氣急攻心,暈到在地。
高力士慌了手腳,聖上暈倒。這還是從來沒有過之事,他命令宦官去找御醫,又和幾名宦官一起,七手八腳將李隆基擡進裡屋的牀榻,讓他平躺好,又給他蓋上被子。
片刻,幾名御醫疾奔而來,搶救李隆基,高力士退到屋外,目光落到了御案上的小紙人身上,待他看清楚時,頓時嚇得渾身冷汗”中感到了一種極度的恐懼,難道東宮出事,竟是這件事嗎?
“高翁,陛下醒了,請你過去。”
高力士慌忙把小紙人藏好,快步走進裡屋,牀榻上,李隆基已經醒了。他呆呆地望着房頂,不知道他想什麼?
“陛下,老奴來了!”高力士低聲道。
李隆基沒有回答,依然盯着屋頂發呆,“陛下!”高力士又一次提醒。
“其他人都退下!”
李隆基聲音低沉而嘶啞,透着一種深深的傷感。
御醫和侍候他的官員紛紛退下。房間裡只剩下高力士和李隆基二人。
“陛下要保重龍體!”高力士低聲勸道。
李隆基長長嘆了口氣道:“高翁。聯怎麼會生下這麼多不孝的逆子。”
“陛下!”高力士心很亂。不知該怎麼勸他。
李隆基又問道:“外面御案上的東西,你收起來了嗎?”
“是的,老奴收好了。”
“這件事要嚴密封鎖消息,聯已經交代王承業了,不准他透露半點風聲,你這裡也是一樣。”
“陛下請放心,老奴絕不會泄露給任何人。”
高力士心中又升起了一絲希望,如果封鎖消息,那是不是意味着太子能逃過這一劫?
李隆基又嘆了口氣,疲倦地道:“大將軍,聯已經老了,再也經不起折騰了,他畢竟是聯的兒子,聯剛纔想到了漢武帝的晚年之哀,心有痛徹,所以聯不想廢太子。”
高力士大喜,連忙道:“陛下明鑑!”
“不過他做得也太過分了,聯一定嚴厲處罰他。”
“陛下,這是應該的,一定要讓他記住這次教。”
高力士的心驀地鬆了,只要不廢太子那一切處罰都可以接受。
這時,門外傳來宦官魚朝恩的稟報:“陛下,太子殿下在殿外候見。”
“聯不想見他。”
網說完,李隆基又道:“等一等!”
李隆基沉思片刻,道:“告訴他,從現在開始不准他見任何大臣。在東宮面壁思過一年,不準出宮一步。”雖然這處罰很嚴厲,但比起廢太子來說,卻又是一個天一個地,高力士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地了。
“陛下,老奴去他。”
“去吧!順便去一趟廣平王府。告訴廣平王,聯的貴妃替他求情。聯就饒過沈妃一次,同樣,命她吃齋唸佛一年,以示懲戒。”
高力士不知廣平王府又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敢多問,連忙退了下去。書房裡就只剩下了李隆基一個人。這時,李隆基的眼睛裡閃過一道殺機,他翻身起牀,快步來到外屋。坐在御座上拉了一下隱藏在御座中的一根細繩。
“呼!,地一聲。一名黑衣侍衛從窗外躍進,這是保護他的貼身侍衛,他單膝跪下道:“請陛下吩咐!”
李隆基冷冷令道:“你立刻去一趟九江,將王忠嗣除掉!”
天已經大亮了,百官們早已經上朝,儘管宮中嚴密封鎖消息,但李林甫還是從他安插在宮中的侍衛那裡的到了一點點消息,昨天晚上,廣平王府和東宮先後出事,有大隊羽林軍按查王府和東宮,但具體出了什麼事他卻不知道。
但李林甫憑他敏銳的政治嗅覺便立刻意識到,昨晚一定是出大事了。他已經無心再處理朝務,立刻命令心腹四處打探消息,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很快,他的人便查到了京兆府那邊的記錄,昨晚半夜,京兆尹楊國忠親自率衙役抓獲了一名叫溫的女巫,並和少尹李硯進宮了。
李林甫立刻召見李硯,不多時。李硯匆匆趕來,李硯雖是宗室出身。但他卻是個正直公正之人,深得長安民衆愛戴,他也盡忠職守,從不會做越權越禮之事。
不過昨天晚上他心裡卻有點不舒服。楊國忠強拉着他進宮面聖,這違反了朝廷的職能規則,他們不能直接面聖,而是應稟報相國,再由相國去面聖,他們最多隻能作爲旁證隨相國進宮。
他心中忐忑不安,忽然李林甫傳他,他便知道事情不妙了,以李林甫的精明,他們很難瞞過此事。
“卑職參見相國!”
李林甫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李少尹,你昨晚爲何要越過本相,直接去面聖?”
“回稟相國,卑職本不想越相面聖,但楊尚書一定要拉我見證。卑職不得不跟他去。”
“哼你倒會推責任。
“卑職不敢,確實如此。”
“那本相問你,你們抓住了一名女巫,是怎麼回事?”
“回稟相國,這名女巫受廣平王沈妃指使,給側妃崔氏下了巫術,使其失瘋,我們昨晚查到是這幕巫婦所爲。她也供認不諱。”
“哦?那這名女巫現在在哪裡?”
李硯嘆了口氣,遺憾地道:“今天清晨天網亮,她便畏罪自殺了。”
李林甫一怔,自殺了,怎麼餘他又追問道:“既然廣平
李硯很爲難,關於東宮之事,他也接到了封口令,他不能說,可是他又不能不說,猶豫了良久。他最終含糊其詞地道:“我們審問這個女巫時得知,東市有一個店鋪也買了和廣平王府同樣的小人巫術,我們便抓捕了這個店鋪的掌櫃!卻意外的發現他竟是以前太子貼身宦官馬英俊。”
“等等!”李林甫忽然明白過來了,“你是說東宮也買這種巫術?。
李硯苦笑一聲道:“這可是相國自己猜的,卑職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說。”
李林甫緩緩點頭,笑道:“李少尹。多謝你了,你去吧!”
李硯走了,李林甫卻揹着手在房內來回疾走,他已經明白了,一定是太子買了小人巫術,所以才引發搜查東宮,那太子做小人巫術針對誰?楊國忠嗎?不可能爲楊國忠冒這個險,只能是一個人。
李林甫心中異常緊張,他已經感到大唐王朝的一場政治風暴即將來臨,他非常瞭解李隆基,此人爲了長期霸佔皇位,便採取了換太子的手段,十幾年換一次,讓太子永遠在他羽翼下戰戰兢兢生活。他爲保住自己的皇個,不惜殺死親生兒子,開元二十五年,利用武惠妃的誣告,逼太子李模、鄂王李瑤和光王李據自盡,今天李亨居然想用巫術上位,李隆基怎麼可能饒過他。
怎麼辦?在這場即將到來的朝政風暴中自己該怎麼站位?李林甫眉頭皺成一團,思考着自己的立場,就在這時,文書郎在門口稟報道:“相國,宮中來人。”
“速請進來!”
片刻,宦官魚朝恩進來施禮道:“相國,陛下命你立刻去御書房覲見。”
片亥,李林甫趕到了興慶宮小在御書房外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出來道:“李相國,陛下命你進去!”
李林甫走進御書房,只見李隆基正坐在御案後批閱奏摺,他不由楞了一下,聖上已經近半年沒批奏摺了。今天怎麼轉了性。
“臣李林甫參見陛下!,小
“相國來了。”
李隆基放下筆笑道:“聯找你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擴相一事。”
李林甫都在想東宮之事小現在聖上居然要和他說擴相,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了片刻,道:“陛下請說。”
“聯這幾天已經反覆考慮過了,現在相國是六人,聯打算擴到九人,也就是再增加三人,本來聯想考慮安祿山,但契丹人和奚人也只有他才能鎮得住,所以不調他,相國提到的安思順,聯打算調他爲朔方節度使,也不能入相,聯考慮從世家中選一人。從皇親中選一人,再從地方太守中調一人,不知相國以爲如何?”
李林甫頭腦急轉,從世家中選一人,他猜到了是崔翹,地方太守中選一人,可能是盧渙,太子黨,至於皇親中選一人,他沒有想到會是誰?
他苦笑一聲道:“請陛下明示。”
李隆基沉吟片刻,道:“崔翹勤勉能幹,任戶部侍郎以來,把戶部整理得井井有條,他又是憲王之婿,雖然資歷上略有欠缺,但聯還是想破格提拔他,升他爲門下侍郎;其次是揚州太守盧渙,治理地方經驗豐富。資歷也足夠,政事堂中也確實缺乏有地方經驗的相國,所以聯考慮調他爲太子詹事;再一咋”聯考慮在皇親中選一人,要麼是長孫家,要麼是孤獨家,不過長孫家的資歷缺了一點,長孫全緒也不過是金吾衛將軍。沒有地方經驗,倒是獨孤浩然不錯。先做揚州長史,又做江淮都轉運使,當年裴耀卿就是從江淮都轉運使入相,聯考慮升他爲尚書左僕射。升任相國,不知相國是否同意聯的方案。”
李林甫震驚異常,三個相國中倒有兩個是太子黨人,再加上裴寬,三個太子黨人入狂,東宮剛剛出事,聖上卻又如此安排,互相矛盾,令人費解之極。
李隆基見他半天沒吭聲。便笑道:“怎麼,相國不同意?”
李林甫暗歎一口氣,這已經定下來了,他不同意又有什麼用,只能躬身道:“陛下可以召開政事堂會議。請六位相國共同磋商。”
“聯知道,不過愛卿是右相、百官之首,聯自然要和你先商量,如果你沒有什麼意見,就這麼定了。
李林甫心亂如麻,便點點頭道:“臣沒有意見。”
李林甫從御書房退出,東宮之事忽然間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是太子用了巫術,李隆基也絕不會提拔太子黨,如果是沒有事情,那羽林軍搜查東宮做什麼?極可能是沒有搜到證據,用這個來安撫太子,但似乎又有點大題小作。
他百思不得其解,快步向殿外走去。這時,獨孤浩然卻迎面走來,他見到李林甫,連忙施禮道:“卑職參見相國!”
李林甫微微笑着回禮,“我要恭喜孤獨賢弟了。”
獨孤浩然被聖上召見,卻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心中惴惴不安,李林甫竟恭喜他,着實令人疑惑不解。
“請問相國,喜從何來?”
“你去就知道了,我要你請客呢!”李林甫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而去。
獨孤浩然心中更加疑惑,他跟着宦官走進了御書房,李隆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心中一跳,連忙上前長施一禮,“臣參見陛下”。
“愛卿免禮,賜座!”
一名宦官搬來只軟墩,獨孤浩然擦着邊坐下,不安地等待着。
李隆基翻了翻他的資歷,笑道:“獨孤愛卿已經爲官二十二年了嗎?。
“是,卑職從開元十五年爲東宮六率府參軍,至
“嗯!愛卿又做了右千牛衛錄事參軍,成陽縣主簿、邯縣縣令、江都縣令、揚州長史,考評也很不錯,難得啊!”
獨孤浩然已經隱隱猜到要發生什麼了,但他不敢相信,這時李隆基將文簡一合,笑道:“當年裴耀卿從江淮轉運使入相,一直被譽爲美談。所以聯決定,升你爲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獨孤浩然的眼前一陣眩暈,在他最想不到的時刻,竟踏上了人生的頂峰,他腿一軟,跪倒在地小砰砰磕頭:“臣謝陛下聖恩!謝陛下聖恩!”
李隆基微微一笑,又從御案上取過一本國書,“還有一件事悄,聯要和你商量。”
“陛下請吩咐,臣謹遵聖命!”
此宏,不管李隆基要他做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答應。
“難得愛卿如此申明大義。”
李隆基感慨一聲,翻開國書道:“葛邏祿向大唐求親,希望能娶愛卿的長女,聯反覆思量,爲讓葛邏祿忠心爲聯戍邊,聯決定答應他們的求親,封你長女爲明月公主,下嫁葛邏祿。”
當獨孤浩然回到府時,獨孤家族彷彿陷入冰火兩重天,獨孤浩然升任了相國,令獨孤諸兄弟欣喜若狂,但獨孤明月卻又被選中和親葛邏祿。令獨孤家的後宅一片悽風慘雨。裴夫人守在獨孤府議事堂門前,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她大女兒被選中和親契丹,結果慘死,現在女兒又要和親葛邏祿,令她悲憤之極。無論如何,她要勸說丈夫回掉這門親事,不能再犧牲明月了。
可是議事堂中獨孤家族的決議卻令她一陣陣心寒,兩個叔父,以及丈夫的三咋。兄弟、堂弟等十幾人竟然一致同意和親,都表示絕不能因和親之事毀了獨孤家的相國之位。
裴夫人憤然衝進了會場,會場中正談論熱烈,個個興奮異常,裴夫人的突然闖入令會場鴉雀無聲。
“你們都同意我女兒和親葛邏祿,是嗎?”裴夫人冷冷道。
衆人十分尷尬,這時,獨孤浩然的三叔獨孤遠站起身,乾笑一聲道:“其實我們也不願意,但這是聖上的旨意,我們也無可奈何,再說浩然做了相國,權勢在手,諒那葛邏祿也不敢欺負侄孫女,而且侄孫女可是明月公主,地位大大不同了,這是喜事啊!”
“是啊!大妓,這是喜事,我們獨孤家雙喜臨門。”衆人七嘴八舌道。
“你們!”
裴夫人憤怒之極,她極力剋制住怒火,對丈夫道:“老爺,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說。”
獨孤浩然苦着臉跟着妻子走出議事堂,他知道妻子要說什麼,連忙搶先道:“夫人,我確實沒辦法小聖上逼我答應,我只得應了。”
“哼!聖上逼你答應。”裴夫人冷笑一聲,“如果你不肯接受相國。他會逼你嗎?”
“這咋。”獨孤浩然無言以對。他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想過,葛邏祿比較弱不像契丹那樣兇狠,明月嫁過去應該沒事。”
“老爺,讓我怎麼說你,就算你不爲我想,也要爲孩子想一想啊!葛邏祿那種野蠻之人,不懂禮儀,不知倫理。咱們明月如花似玉一般的姑娘,嫁過去不知要被糟蹋成什麼樣子。老爺,咱們怎麼給明月開這介。口。”
獨孤浩然垂下頭,半晌他才低聲道:“其實我剛纔和明月已經談過了。”
“什麼?”裴夫人愣住了。
獨孤浩然又嘆了口氣道:“明月答應了,她說不會讓我爲難,不會讓家族爲難。”
“你、你,”
淚水從裴夫人的眼中涌了出來。傷心地道:“你太自私了。”
她一轉身,向內宅跑去,獨孤浩然搖搖頭,自言自語:“夫人,別怪我,其實我也不願意,但真的沒有辦法。”
房間內,明月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平靜。她穿得整整齊齊,一語不發地望着窗外,她已經沒有悲傷了,父親的一席話,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也讓她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她都絕不會連累獨孤家族。
明珠卻急得眼睛都紅了,“姐啊,逃跑吧!我陪你一起逃,這是唯一的出路了,你跑掉了,他們只能去選別人。”
明月只是笑着搖了搖頭,明珠急得一跺腳,“姐,你有勇氣自殺,卻沒勇氣逃跑嗎?跑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明月!”裴夫人匆匆走了進來。
“娘!”明月站起身。
裴夫人心疼地把女兒抱在懷中,含淚道:“孩子,你走吧!娘同意你嫁給李慶安,你去北庭找他吧!”
“對啊!姐姐,娘都同意了。”
明月眼睛紅了,淚水蓄滿了眼眶。但她依然倔強地搖頭道:“我是獨孤長女,我不能連累家族,更不能連累父親,祖父想了一輩子都沒能當上相國,今天父親當上了,實現了祖父一生的夙願,我這個做女兒的。怎麼能不盡一點孝道。”
“可是姐姐,那是野蠻人啊!”
“妹妹,你別說了。”
明月拾起剪刀,毅然從頭上剪下一絡青絲,交給明珠道:“妹妹。姐姐求你去一趟北庭,把它交給李郎,如果他還念着我,我相信他一定會向聖上求情,如果他不肯,那就是我的命。”
裴夫人沉思了片刻,也點點頭。對明珠道:“明珠,娘同意你去,娘這就給你安排,你連夜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