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工業島的一傢俬人醫院。
周拯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閉目凝神，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
不遠處的走廊拐角。
兩米多高的馮不歸抱起胳膊，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兩位同僚，認真聽着他們的訴求。
“馮隊長，你的人跨區除妖也該提前打個招呼嘛，現在還把人直接打成植物人，後續妖力侵蝕，八成是活不了！”
“兩位這話就說錯了，我隊員打的不是一隻妖魔嗎？那也該打成植物妖了啊。”
馮不歸笑呵呵地提醒着：
“除妖過程中可以根據自己的判斷決定是否直接清除妖魔，這是咱們的規章制度，哪有說給妖魔一個機會，讓自己或者袍澤送命的道理。”
咱有理咱怕啥！
小周這傢伙，那麼生氣了還能想到把對方搞成妖魔在動手；
不能說幹得漂亮，可以說大快人心啊。
他面前的一人嘆道：
“可是馮隊長，那個老闆也算是第五工業島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如果是妖魔，那不就是說我們第五工業島大隊是睜眼瞎了？”
“哎，”馮不歸晃了晃手中的瓷瓶，“監管不力頂多通報批評，黑白勾結那可是……”
“老馮！你怎麼憑空污人清白！”
“我們行端立正，絕對沒有跟這些惡勢力沆瀣一氣！”
“你看，你看看！我說什麼了你倆就這麼激動！咋得，還真心虛啊？”
馮不歸將瓷瓶塞到了一人手心，挑了挑粗短的眉頭：
“你們仔細看看這玩意，這不是現成的績效嗎？
“內報的標題我都幫你們想好了，第五工業島大隊近日抓獲了利用妖血煉丹的妖魔團伙，對方試圖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將凡人改造成半妖，以此在我大後方製造動亂。
“其他事呢，我家隊員也不想追究，兩位心底自然有桿秤。
“不過我還得提醒兩位一下。
“仙人們只是忙着修行，又不是集體瞎了，他們允許俗世人心有不堪的一面，理解世界上並不全都是好人，但凡事都要有個度……兩位說對不對？”
這兩人皺眉看着馮不歸，一人將瓷瓶慢慢握緊。
“嗯，這次案件確實很重要，我們這就去收集證據。”
“馮隊長的隊員辛苦了，這個……這是一點謝禮，跨區發現了這麼重要的線索，確實也不容易，這些算是我們第五工業島大隊的一點心意，還請馮隊長替他收下。”
“好說，”馮不歸笑着將靈石袋子接了過來。
三人寒暄了幾句，這兩位本是來興師問罪的傢伙此刻火急火燎地離開，整個第五工業島的特殊調查組成員迅速開始行動。
馮不歸揹着手溜達回周拯身旁，將那袋靈石扔給了周拯。
“謝謝馮隊。”
周拯沒有客套，直接把靈石收了起來，這纔是心底承對方人情的最佳選擇。
他睜開的雙眼中帶着幾分失落，低頭嘆了口氣。
“小周你放心吧，他們不敢把事情鬧大。”
馮不歸拿出一顆煙，在鼻子前嗅了嗅，忍住了點燃的衝動。
他道：“姜力的基本狀況穩定住了，已經給他用了療傷丹藥，他本源透支、身體承受不住斑駁的妖力，後續不會有什麼大礙，壽元可能會折損個十幾二十年。”
“嗯，”周拯苦笑道，“我是真沒想到，他會走上這條路。”
“你們之間只能算是朋友，沒有什麼必須的義務，”馮不歸拍拍周拯肩膀，“別自責了，害人的是那些以此牟利的混蛋，你不是親手幫朋友報仇了嗎？順便也是爲民除害。”
周拯想了想：“姜力這種情況，組織上一般怎麼處置。”
“幫他祛除妖力，恢復元氣，做做整容啥的，”馮不歸道，“後續把他當做普通靈物監督，其他沒什麼，這點你不用擔心。”
周拯問：“妖血丹藥的來源能查清嗎？”
“這個要上面授權才能查，”馮不歸道，“如果我沒猜錯，源頭應該是三十九家宗門中排名比較靠後、弟子良莠不齊的幾家。”
周拯皺眉道：“這種情況持續這麼久，上面就不管管嗎？”
“其實吧，你也不用怪仙人不作爲，這件事解釋起來既簡單又複雜。”
馮不歸翹起二郎腿，目中滿是回憶；
“我是親眼看着仙人最初降臨的，倒是瞭解他們的想法。
“最初爆發災害的時候，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的陷落，到處都是恐慌的情緒，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對射，各地都成了一片人間地獄，那些怪物、吃人的怪物，飛天遁地的巨獸，成羣結隊的妖物，開始到處捕獵，藍星成了它們的樂園，我的家人、朋友、同事……
“真的，當時我身邊死的就我一個了，所以我給自己換了個名字，不歸。
“我肯定是不能老死或者病死的，我要用我下半輩子去發揮餘熱。”
馮不歸微微眯眼，那張滿是疤痕的面容上，帶着周拯此刻還看不太懂的表情。
馮隊長繼續道：
“幾乎是最後的時刻，三十六名仙人匆匆趕來，救下了最後的人類，那場面很壯觀，我親眼看到三十六顆流星劃過天際。
“他們跟那些大妖激戰了半年吧，纔有了最初的落腳地，然後庇護人類、培養人類修士，一點點反攻回去，奪回了現在的人類版圖。
“這些神仙，對咱們真的很不錯了。”
馮不歸用菸捲擦了擦鼻子，笑道：
“但這些神仙今後是要離開的，等蕩平了妖魔，他們就會踏上下一個星辰。
“所以，他們更希望由藍星本土的修士，去構造新的秩序，擁有維持這個秩序的實力，各家宗門今後就會是藍星的中流砥柱。
“也因爲這樣，上面的這些神仙，對各家宗門發展不會過多幹涉，對這些小問題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避免這些宗門束手束腳，或者太過於依賴各位神仙。
“以前發生過宗門變質的惡性事件，同樣是神仙出面組織各宗門討伐，神仙並未直接出手。”
“我明白這些。”
周拯笑了笑：“馮隊，爲什麼仙人要對普通人隱瞞妖魔的存在？還不斷修改大家關於妖魔的記憶？”
“這個我還真說不清楚。”
馮不歸沉吟幾聲：
“我們也討論過，找不到神仙非要這麼做的合適理由，可能只是想讓大家過的更無憂無慮一點吧。”
周拯點點頭，並未多糾結這個問題。
走廊盡頭，肖笙、李智勇結伴而來，月無雙挽着一個年輕女孩的手跟在兩人身後，那是姜力放不下的女朋友。
現在還在他們的出勤時間，有馮不歸上司的正式許可，合理跨區辦差。
……
神仙洗浴中心地下，靈物管理局。
“哦？周拯剛剛打傷了一個凡人？”
嘯月狗爪慢慢放下，結束了深夜的瑜伽課，狗耳朵上夾着的粉色小花被它隨手取了下來。
“具體說說，怎麼回事？”
“是，”前來稟告的元仙含笑道，“大人讓屬下特別注意下蘿莉控小隊，所以屬下廢寢忘食、殫精竭慮地看各部門匯聚來的報告……”
“說重點。”
“好嘞，”這元仙言簡意賅地將剛纔發生的事解釋了一遍。
嘯月理解了好一會兒，才搞明白這是幾滴妖血造成的事件。
“這俗世，總有些地方烏煙瘴氣。”
嘯月淡然道：“那些宗門該敲打就敲打幾下，別讓他們一個個得意忘形了。”
“屬下明白。”
“去吧，你也機靈點，注意別讓蘿莉控小隊那幾個傢伙受委屈，本官可是相當中意他們幾個。”
嘯月擺了擺前爪，那元仙低頭應着，迅速退出辦公室。
隨後，嘯月看向了在一旁沙發上看菜譜的冰檸。
感覺她好像跟以前有點不太一樣了，但又說不出具體哪裡不一樣。
“冰，你沒事幹嗎？”
“嗯。”
嘯月試探性地問了句：“那幫我處理下這些文件？”
“忽有感悟，歸家修行。”
冰檸身形一閃瞬間沒了影蹤，留下嘯月在那一陣嘟囔。
……
周拯四人從第五工業島回返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三點。
他們的出勤工作還有明天一整天，今晚就偷個懶，先回來休整下。
姜力還在昏睡，已經轉去了主城區特殊調查組專屬的醫院，他女朋友在旁照顧着。
這妹子沒有被姜力半妖的模樣嚇到，這點讓周拯感覺十分不錯。
姜力給周拯的那筆錢，外加周拯此前的部分積蓄，都留在了姜力女朋友那，算是周拯給的一點心意。
但他只能做這些了。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旁人過多的幫助不一定就是好事。
嗯，反正一旁有特殊調查組的工作人員盯着，周拯也不怕這妹子捲了錢跑路。
小隊四人回到別墅時，羣聊裡出現了關於妖血丹藥的討論，有幾家宗門進駐了仙人，開始連夜審查。
這點倒是讓周拯頗感意外，他還以爲這件事會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家記得睡一會哦！”
月無雙元氣十足地提醒着：
“我們在幻陣裡面修行是靠着拉長感知，這其實會產生額外的負擔，睡一覺能讓自己身心完全放鬆，接下來還要週期性進入其中修行，咱們必須保持狀態。”
李智勇含笑點頭，肖笙卻是匆匆應了聲，就迫不及待衝回了自己的房間。
急着搞一搞新學的姿勢和技術。
月無雙哼道：“去了那種地方，說不定就學壞了。”
周拯在旁笑而不語，倒也沒多說什麼。
“我回來了。”
被推開的臥室門處，周拯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看了眼空蕩蕩的浴缸，略微聳肩，隨後拿出手機，瀏覽着敖瑩之前發來的消息。
他也覺得月無雙說的有道理，修行講究張弛有度，不能一股勁地打坐修行，所以決定今晚睡兩個小時。
不都是，臥室那張柔軟大牀的邊緣，手機屏幕照亮了枕頭，以及枕頭上那張清秀的面孔。
三樓的女生空間，月無雙裹着浴巾哼着歌，飄入了滿是泡泡的魚缸。
一樓臥室，肖笙盤坐在打碟機前，右邊擺着兩疊符籙，手裡抓着螺絲刀，仔細研究着打碟機的內部構造。
負一樓，李智勇坐在內隔間的書桌前，耳朵上別了一杆鉛筆，拿着尺子在白紙上不斷比劃，似乎是在設計某種法術與機械結合的兵器。
周拯很快就有了睡意，在聊天框中輸入晚安兩個字，慢慢閉上雙眼，伴着手機入眠。
這種修道日常，倒也挺不錯……
嗡！嗡！
手機突然震動，周拯那雙剛閉上的大眼珠子立刻瞪圓，抄起手機就坐了起來。
李智勇羣發消息：【看窗外，南邊。】
小隊別墅的三人同時衝到窗邊，拉開窗簾看向外面。
一處處獨棟建築安安靜靜，遠處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響；
三人同時擡頭，看向因爲隔了兩層防護罩而略顯黯淡的星空，看到了那道拖着長長尾巴劃過天空的‘金色流星’。
周拯突然想到馮不歸說的一處細節。
【三十六顆流星劃過天空，隨後神仙降臨】。
看這顆‘流星’的速度，以及持續的時間，怎麼看都不像是自然現象或者科技產品。
四人小隊很快聚在門口，對着天空一陣出神。
“還挺漂亮，”周拯笑着道了句。
“金色的光亮，來者是神仙的概率大一點吧，”月無雙小聲嘀咕着。
李智勇略微思索：“但願吧。”
“呃，那個，是我錯覺嗎？”
肖笙指着那顆越來越明顯的金色流星，小聲問：“它是不是朝着我們這邊飛過來了？”
一旁三人齊齊一驚。
那金色流星突然閃爍，前方大星消失不見，只留下金色的尾跡在高空緩緩發散。
莫名的，周拯心有所感，扭頭看向了客廳。
一道身影靜靜地站在那，揹負雙手，凝視着牆上掛着的山水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