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應了一聲,裝着沒聽懂他的言下之意。
李崇年揹着手往前走,又走了一段路後,他說:“小陸,你大概很奇怪我爲什麼這麼關心你吧?”
他可算是問到重點了,我忙不迭的就猛點頭,雖然我知道這不太禮貌,但我實在太好奇了。
“你長得很像我一個故人的女兒。”他語氣裡帶着沉重,“我那個故人和我一起下過鄉當過知青,在鄉下那會兒,他救過我一命。可惜啊,十年文化大革命時,他蒙冤入獄,愛人急怒攻心下上吊走了。我的故人在獄中受盡折磨,臨終前,託我照顧他的女兒。那會兒坐車不方便,我和我愛人趕到他家時,他女兒服毒自殺了。”
原來是這樣,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也真是湊巧,我竟然還會長得象另一個人。很快我又想起來,他來n市見我的原由是因爲我的畫。難道……他那個故人剛好也是畫油畫的?
“小陸啊,我那個故人也是擅長油畫,手法和你還真有點像。所以,我從秘書那裡看到你的畫後,很激動,立刻就去了一趟n市。”他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如果不是你和我故人的女兒年齡完全對不上,我差點要以爲她沒有過世了。”
“李叔,節哀。”我低聲說。
“這麼多年來,我想到我那個故人,心頭就難安。他救了我的命,臨終前那麼鄭重的把女兒託付給我,我答應了他,卻沒有做到。”李崇年的聲音愈發的低沉,“很愧疚。”
他的沉重,是我所不懂的,我只能默默的陪他走着。
“小陸,你上回說你母親身體不太好?是哪裡不舒服?”他問我。
我懵了一下,然後記起來,我是告訴過他我母親身體不太好,“神經衰弱。”我道。
“我倒認識幾個在醫院的人,你要是方便,什麼時候帶你母親來b市看看。”李崇年語氣略急。
“李叔。”我呆了一下,“我……”
我困難的嚥了一下口水,他這是對我的身世存疑啊。照這樣,他遲早是會知道我其實是個孤兒。
“有什麼困難你儘管跟我開口。”李崇年目光充滿慈愛。
我深吸了一口氣後,說:“李叔,請你原諒我沒有說實話。我母親犯有精神疾病,大概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她離家出走。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努力的找她,始終沒有下落。”
“這樣啊!”李崇年好一會兒才吐出了這三個字。
“可能,她已經過世了。”我側過頭,“我和白新安結婚後,他也想辦法幫我找過我的母親。”
“我聽說,你和白新安離婚了。”他頓了好一會兒才說,顯然他也在掙扎要不要提起這事。
“是。”既然他都知道了,我也就沒什麼好掩藏的。
聊到這個份上,我們已經各懷心事了,兩個人都默默的往前走着。沒幾分鐘,便到了古寺門前,大約是早就打過了招呼,有個小沙彌候在寺前。
“李施主。”小沙彌施了一禮,“方丈在內室等您。”
“好!”李崇年點了點頭。
小沙彌退了一步,然後快步走在了前頭引路。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進了兩弄,我們來到了靠山的一間偏殿。
越往裡走越涼快,這山上真是避暑的好去處。
進了偏殿,小沙彌徑直往側面的一扇門走去,我們緊隨其後。
“覺心大師。”李崇年還在門口就跟一個穿着僧袍坐在茶座前的老僧人打起了招呼。
“李施主。”那位覺心大師起了身。
他們說話間,小沙彌已經退了出去。
我看着覺心大師,看起來六十歲左右,生就一副笑相,看起來倒不是什麼惡人。
“覺心大師,這位小陸,陸隻影,從n市來。”李崇年特地介紹一下我。
“陸施主,請坐。”覺心大師盤腿坐到茶盤前。
我和李崇年坐到他對面的兩張蒲團上,覺心大師給我們每人倒了一杯清水,然後纔看向李崇年:“李施主最近氣色好了許多,想來,已經能夠睡得好了。”
“最近睡眠是不錯,感謝你的開導啊。”李崇年道。
“心中無事,自然就輕鬆。”覺心大師笑起來。
我喝着清水,默默聽他們說着一些假大空的話,心裡猜測李崇年帶我來這裡到底是什麼目的。
“陸施主。”他們聊了一大通後,覺心大師看着我,“恕我直言,你與佛門有緣啊。”
“覺心大師,你這就看錯了。”李崇年放下了手裡的茶杯,“小陸可是紅塵中人。”
“陸施主,能讓我看看你的手相嗎?”覺心大師微皺眉頭。
我覺得他還真有兩把刷子,一下子就看出來我曾與佛門有緣。我在庵中住了十七年,與佛像挨着過了無數日日夜夜,想來,這面相上、眼神中多少還是留了印記。
我將右手伸到覺心大師面前,他低下頭仔細察看我手上的紋路,半晌後,他嘆了一口氣,道:“陸施主,你塵緣牽絆太多”
其它的,他卻再不多說一個字。
我收回手後,心裡覺得有些好笑。李崇年真是有意思,竟然帶我看面相和手相,他這是要看看算算我是不是他命中的大貴人麼?
又坐了一會兒後,李崇年提出了告辭。這回覺心大師起了身,親自將我們送到了寺院門口。
“阿彌陀佛,李施主,陸施主慢走。”
“大師再見。”我還了他一禮。
“陸施主。”覺心大師喊住我。
“怎麼了?”我有些奇怪,李崇年大概也覺得奇怪,正望着他。
“陸施主,你切不可配帶翡翠作飾品。”他說完又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轉身往寺院裡走去。
什麼意思?
“小陸,覺心大師的意思應該告訴你你命裡比較忌這個東西。”李崇年替他解說了一下。
我笑了一下,沒好意思說你作爲一個公家人,竟然是唯心主義的擁護者,這被組織知道了,怕是不太好吧。
隨便遊玩了幾個景區,我跟着李崇年回了他家。不知道爲什麼,覺心大師給我看手相和麪相後,我感覺李崇年有點要把我當親人看的意思。
我合計着他這是把對故人女兒的歉疚轉移到我身上來了,這事不好問,也只能暗自瞎猜測。
李崇年大概是意識到了我在他家裡住得很不自在。傍晚時,他告訴我他次日就要去省裡開會,又說幫我另外給我安排了住處,讓我晚上就住過去,務必要住到他從省裡回來。
我很想拒絕,可是,他的語氣是不容反對的。我想着回n市也沒什麼事,那就先住幾天再說。
其生幫我拎着行李箱,李崇年又親自送我去新的住處。
車子到半路時,溫湘庭給我打來了電話。李崇年得知溫湘庭也來了b市,於是又讓其生掉頭去酒店接人。
我和溫湘庭一起到了李崇年給我們安排的新住處,新住處離李崇年家開車大約十來分鐘的車程。是一棟兩層的花園小洋樓,看小樓外觀,很有年頭了,應該有幾十年的房齡了。
下了車,進了院子。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站在大門口,見了我們,她小跑着出來接行李箱。
李崇年隨即跟我告辭,讓我有任何事情可以隨時給他打電話。眼見着他和其生消失在了院門口,我收回了視線看着溫湘庭。
“溫秘書,這房子看起來真像文物,晚上不知道會不會鬧鬼?”
“有我在。”溫湘庭又大言不慚了。
“呵呵。”我轉身就往裡走。
要說李崇年給我安排這新住處還真是可心,除了那做飯的阿姨,就是我和溫湘庭。想要出門,只需要說一聲,立馬就有司機來接我們。
不出門時,便可以躺在側院竹叢旁的吊牀上晃悠,看看藍天,做做白日夢。
白新安萬忙之中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在b市的情況,又問李崇年私下有沒有什麼指示。我應他說目前還沒有,他很忙的樣子,也沒多問就掛了電話。
我在小樓住下的第三天下午,給芮姨打了電話。原以爲她已經回了n市,結果她和古古竟然還在b市,聽說我也來了b市,她很是高興,給了我地址,讓我空了過去玩。
掛了電話後,我走到窗邊俯看樓下的院子。
溫湘庭竟然在跟一個男人說話,那男人……不對,怎麼那麼眼熟。我伸出了脖子,結果他們走出了我的視線。
我轉身就往房間外跑去,下了樓,從大廳左側的門穿了出去。溫湘庭和那男人站在竹叢前,我脫口而出:“韋大哥!”
“陸陸。”韋清辰也很意外的樣子,“你怎麼也在這裡?”
“你們認識?”溫湘庭更加意外。
“你們怎麼認識?”我看着他們。
“他曾經是我的老闆。”溫湘庭看了一眼韋清辰,她看他的眼神是複雜的,表情也不再寡淡。我敏感的意識到,他們之間肯定發生過一些什麼事情。又想到古古突然犯病,這一想,覺得思緒好亂。
“她是一個很好的員工,所以,我們現在是朋友。”韋清辰進一步解釋。
“好巧啊。”我訕笑,“你們聊,我隨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