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交鋒

蕭瑀氣得炸了肺,差點咬碎一口牙!

國破家亡之沉痛,賣身侍賊之羞辱……這已經不是**裸的打臉,而是拿刀子在蕭瑀的心口裡狠狠的剜下一塊肉來,血淋淋的疼得蕭瑀痛不欲生!

蕭瑀出身於後樑皇族,他是後梁明帝蕭巋第七子,高祖父是後梁武帝蕭衍,曾祖父是昭明太子蕭統,祖父蕭詧是後梁宣帝,兄長蕭琮乃是樑靖帝,姐姐是隋煬帝的蕭皇后……

如此顯赫尊榮之家世,卻在大隋一統天下之後國破家亡,與兄長後梁靖帝蕭琮被隋文帝楊堅勒令久居長安,不久之後,兄長便被隋文帝處死……

可以說,蕭氏與大隋之間,國仇家恨,仇深似海!

但是蕭瑀並未顯示出誓雪深仇的堅韌意志,反而接連在隋煬帝的安排下出任內史侍郎、河池太守等官職,等同於認賊作父、以身侍賊……

這般陳年舊創被房俊血淋淋的撕開,蕭瑀如何不怒火填膺?

更重要的是,一直以來,蕭瑀都是以剛正賢臣來經營自己的名望,因此才被譽爲清流領袖。更因早年降唐、多次幫助李二陛下在未登基之前躲避隱太子李建成的迫害而受到重用,在帝國朝堂之上,有着超然的地位。

李二陛下極爲看重蕭瑀,甚至曾作詩一首相贈!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勇夫安識義,智者必懷仁!

詩的前兩句是歷來傳頌的名句。“疾風知勁草”一語,原爲漢光武帝劉秀讚譽王霸之言:“潁川從我者皆逝,而子獨留努力,疾風知勁草。”次句的“板蕩”乃《詩經·大雅》中兩篇作品的名稱。《板》、《蕩》二詩譏刺周厲王無道,敗壞政局。

後二句則另換角度,繼續盛讚蕭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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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有一時之勇的“勇夫”並不懂得真正的“義”,而真正的“智者”必然心懷仁德。寓意淺顯直白,只有忠誠還是不夠的,要智勇雙全,纔算是有用之才。有勇無謀,莫言義;有智無勇,難施仁。

這是李二陛下對蕭瑀在亡國之後忍辱負重的最高褒獎,可是現在,房俊卻說他“以身侍賊”……

即便涵養如蕭瑀,此時也不由氣得火冒三丈!

他狠狠瞪着房俊,厲聲喝道:“黃口孺子,狂妄至極!即便是爾父在老夫面前,亦不敢如此放肆,汝何以膽大至此?簡直不當人子!”

蕭瑀氣得快炸了,李二陛下心裡也有些不爽。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勇夫安識義,智者必懷仁!這首詩可是他贈與蕭瑀的,房俊這小王八蛋現在豈不是在質疑他的眼光?

最氣人的還是最後那一句天才的世界,你們不懂……

滿滿的鄙夷和蔑視有木有?!

李二陛下冷哼一聲,瞪了房俊一眼,呵斥道:“有事說事,別扯那些有的沒的!”

太子李承乾咧了咧嘴,沒言語。

父皇登基之後,任命蕭瑀爲宰相,只不過蕭瑀與房玄齡、魏徵等大臣不合,時常因爲政見而鬧矛盾。李二陛下雖然看重蕭瑀,但是相比於房玄齡、魏徵,地位又明顯不如,因此將蕭瑀改任太子太傅。宰相被撤,蕭瑀毫無怨言,來到東宮任職,輔導太子李承乾十分盡職,李承乾對其身懷感恩。

名義上,蕭瑀算是李承乾的老師,有些話房俊可以說,但是李承乾不能說……

許敬宗在一邊冷眼旁觀,心裡暗暗驚覺,房俊這小子真是屬瘋狗的,誰惹了他,都敢撲上去咬一口,害得撕下一塊血肉來!看來以後若非必要,還是不要招惹此人爲妙……

房俊衝李二陛下躬身施禮,誠懇認錯。

然後,再次轉身,淡然的看着王雪庵,說道:“敢問閣下今年貴庚?”

王雪庵神情不悅,很是氣惱房俊的隨意口氣。他的性格一向都是嚴謹方正,即便是最親近的弟子,平素亦正容相對,不許油腔滑調的顯示親暱。

不過此時有皇帝在場,王雪庵只得哼了一聲,說道:“某今年五十有七,五歲識字,七歲讀史,至今已有五十載矣!”

這是跟在擺資格咯?

房俊不以爲意,嘆了口氣,有些惋惜的說道:“破壞容易建設難,一生經營了一個名聲,卻毀在旦夕之間……房某雖然年幼,然卻有慈悲之心,若是老先生此刻保持沉默,某可以既往不咎,自今以後,亦絕對不提今日之事,如何?”

聽到他這麼說,李二陛下頓時放心。

房俊一貫以來的行事風格,李二陛下覺得自己已經捋出了脈絡。這小子深諳虛實之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若是他沒底氣,那麼必然會便顯出強勢的攻擊態勢,令對手驚懼心虛,極易被房俊抓住可乘之機,反敗爲勝。反之,若房俊表現得畏畏縮縮、言辭閃爍,則表明他的底氣很足!

李二陛下暗自奇怪,敦厚溫潤的房玄齡,怎地生出這麼一個奸詐狡猾的兒子來?

真是奇哉怪也……

王雪庵聽了房俊的話,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他是真的心虛啊……

可是轉念一想,便覺得房俊此番做作,有悖常理。若是他真的能拿出來證據,可能放自己一馬麼?在這個無限推崇品德的年代,名聲就代表着誠信,有個好名聲,走遍天下都不怕;若是名稱臭了,簡直寸步難行……

抄襲,幾乎可以說是對文人最嚴重的指控,比殺人放火都要更甚,房俊會如此輕易的放過一個上門指控他抄襲的敵人麼?

絕對不會!

王雪庵鎮定下來,房俊既然如此做作,顯示他的大度,真正的原因必定是他根本就毫無辦法!

一念及此,王雪庵冷哼一聲,肅容道:“某雖然沒有證據能證明《愛蓮說》乃是出自某的手中,但是真相卻只有一個,天日昭昭,某爲求真相何懼粉身碎骨?房二郎無需多言,若是你有證據證明《愛蓮說》是你所作,請拿出來,某可以承擔任何後果!”

房俊心裡大罵:老東西真是狡猾……

先前還說《愛蓮說》乃是他的作品,現在卻悄悄的偷換了概念,只是說《愛蓮說》不是房俊的作品。王雪庵無法證明《愛蓮說》是出自他手,他便認定房俊亦無法證明!

按照王雪庵的邏輯,《愛蓮說》是不是他所作無所謂,只要房俊不能證明《愛蓮說》是他自己作的,那就算是大功告成……

房俊如何證明《愛蓮說》是他所作?

無法證明……

詩詞歌賦這玩意不是活物,你喊它也不答應,尤爲重要的是,按照王雪庵的邏輯,沒有相應的生活閱歷,不可能達到《愛蓮說》的那種境界。

這一點很要命,也是王雪庵的殺手鐗,即便是心裡偏向房俊的李二陛下,都產生了一點點懷疑……

皇帝父子倆都有些緊張的看着房俊。

許敬宗腦筋飛速轉動,思來想去,設定了無數的可能,覺得房俊不可能駁斥王雪庵的觀點。既然無法駁斥,那麼房俊就沒法子證明自己……

許敬宗面無表情,心裡卻是暢快的大笑。

若無意外,房俊這小子想必是要擔上一個“抄襲”的名聲,雖然不會對房俊造成致命的打擊,畢竟這小子的身份是個紈絝,只要房玄齡不倒,他就會活得很滋潤……但是其在士林之中鵲起的名聲,怕是要毀於一旦。不僅如此,一個道德上有瑕疵的人,即便皇帝再是寵愛,日後想要在官場之上有所作爲,也幾乎不可能了。

蕭瑀微閉雙目,壓制着心中的憤怒,等着看房俊的笑話。

如此戾氣深重之輩,絲毫不顧及尊卑長幼,若是此人得志,還不知在朝堂之中掀起怎樣的波瀾!王雪庵的觀點雖然並不完美,但是正好攻擊到房俊之七寸,看他如何翻起浪花!

房俊似乎根本不在乎諸人的看法,看着王雪庵,眨了眨眼問道:“依先生之見,未曾經歷過的事情,便不可能有所感悟,更不可能達到那種境界,然否?”

王雪庵點頭道:“正是。”

房俊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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