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自首

李二陛下鬱悶得想吐血,殿上的大臣們卻是快要氣得將房俊嚼碎了嚥下去!

殿上殿下君臣們對於彼此的算盤心知肚明。

李二陛下想要打壓關隴集團,卻不願將天下所有的世家門閥都席捲進來,那樣波及面太大,局勢很容易失控,所以他的策略是溫水煮青蛙……

尤其是此次房俊自作主張煽動民意鼓譟百姓衝擊元家,這令李二陛下極其緊張。對於房俊他是極其放心的,即相信房俊的能力更相信房俊的忠誠,但是別人呢?

一旦民意的狂潮被房俊撕開一條口子,心懷叵測之人亦有樣學樣,那豈不是天下永無寧日?

事情既然發生了,他打算好生敲打房俊一番,然後對那些經濟道德坊的百姓施以殺手,必須要好好的震懾住心懷鬼胎有心想要效仿房俊之人!

結果房俊那邊直接將百姓都給放了,還一下子將元家釘在了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京兆府的權力極大,可以自主決定刑獄司法,毋須再想刑部、大理寺以及皇帝奏報審批。房俊這是充分行使他的權力,即便是皇帝也無權干涉。

除非李二陛下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將自己說出去的話咽回去……

而朝堂之上的世家門閥則是打着將這件事情攪渾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

元家已經被付之一炬,累世堆積的名聲也徹底崩塌跌落塵埃,事情不可挽回。但是元家既然是關隴集團的中堅力量,又是天下有數的世家門閥,就這麼被一羣暴民衝擊摧毀怎能不讓天下所有的世家門閥戰戰兢兢、兔死狐悲?

今日是房俊鼓譟長安的暴民毀了元家,明日會不會就是別的什麼人鼓譟百姓毀了自己家?

所以房俊必須嚴懲,鬧事的百姓必須嚴懲,元家就算被毀了,也要至少保證一個法理之上的清白!

這是世家門閥最後的顏面!

然而這層顏面卻被房俊狠狠的撕下來丟在地上,再狠狠的踩上幾腳……

鬧事的百姓絕大多數都已經釋放,只餘下小貓三兩隻被判了刑,這怎能讓怒氣盈胸的世家門閥們心甘?可是不心甘也沒轍,京兆府都審判完了無罪釋放,誰還敢將那些百姓再抓回來不成?萬一激起民噴再來一次衝擊道德坊的事件,自己豈不是就要步上元家的後塵?

元家的清白更沒法保證了,堂堂一方牧守的京兆尹親口斷案,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就算是皇帝都不可能予以翻案!

誰都沒想到房俊居然將所有事情設計得如此精妙,從《貞觀週報》一篇又一篇的社論引導着輿論對於生命、人口的提升重視,再到元家殉葬案的爆發,接着是挖掘元家的祖墳,鼓譟百姓衝擊元家,快刀斬亂麻的終結此案……

一環套着一環,看似簡單直接,實則卻根本沒有給予世家門閥任何反抗的餘地。

世家門閥就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着房俊一步一步的將元家逼入絕境,諾大的家業付之一炬,累世堆積的名聲毀於一旦。元家就像是被蛛網套住的昆蟲,只能稍稍的掙扎幾下,便被連血帶肉的毀掉……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怒不可遏,大呼道:“可惡!誰給他的膽子,居然敢將如此性質惡劣之案件這般草率的結案?速速將這混賬帶到這裡,朕要好生的問問他,這天下還是不是大唐的天下,朕還是不是這個帝國的皇帝?”

殿上重臣面對暴怒的皇帝,盡皆無語。

您這是演戲給誰看呢?

誠然,您心中對於房俊擅作主張肯定不爽,但是這般暴跳如雷的至於嗎?

前來報信的內侍則一臉惶恐,吱吱唔唔道:“這個……那個……陛下,華亭侯已然褪去官袍、摘下管帽,徑自前往大理寺投案自首去了……”

滿殿文武君臣皆是一愣。

投案自首?

將整座長安城搞得烏煙瘴氣人心惶惶,一個累世簪纓的世家被他一張嘴就給毀掉了,就在滿朝君臣等着將他捉來狠狠的揍一頓、扣上一個罪名的時候,他居然跑去投案自首了?

嗯,這種行事方法果然很房俊……

*****

古代之大理寺相當於後世的最高法……

凡遇重大案件,唐制由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侍郎會同御史中丞會審,稱三司使。

大理寺的門前,有一對兒與京兆府門前一模一樣的石獅子。

挺胸凸肚,睥睨天下。

看着房俊將紫色的官袍和黑色的官帽整整齊齊的疊放在石獅子的腳下,身上只剩下一件雪白的中衣,大理寺門前的一衆官吏嚇得大氣都不敢喘,戰戰兢兢的在石獅子兩側站好,看着這位剛剛一手毀掉一個百年世家的牛逼人物!

大理寺少卿劉玄意急匆匆自衙門內小跑而出,見到房俊的模樣大吃一驚,急忙上前問道:“二郎,這是爲何?”

劉玄意乃是渝國公劉政會的長子,襲封渝國公之爵位,與房家乃是故交。

房俊放下官袍管帽,對着劉玄意拱拱手,說道:“本官今日出於義憤,一時大意導致京中百姓發生騷亂,衝擊道德坊焚燬元家大宅,失職之罪不敢隱瞞,罪有應得。故此前來大理寺投案自首,自請羈押,任憑大理寺公正審理,絕無怨言。”

劉玄意眼皮子跳了幾下……

出於義憤或許是真,但是“一時大意”不見得吧?

元家這個“八柱國”之一的累世豪族被你一手摧毀,天下所有的世家門閥被你弄得戰戰兢兢風聲鶴唳,你居然輕描淡寫的冒出來一句“失職之罪”?

呵呵,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不過劉玄意也並不在意。

劉家祖上乃是出身河南劉氏,“本出匈奴之族“。爲前秦時期匈奴首領劉庫仁之弟劉眷的後代。劉眷生劉羅辰,仕北魏官至徵東將軍、定州刺史。劉羅辰的五世孫劉環雋,於北齊任中書侍郎。其弟劉仕雋,即爲劉政會的祖父。

劉家時代顯宦,但是跟關隴集團一向尿不到一個壺裡,加之本身異族血統濃厚,並不被自詡“漢家衣冠”的江南士族和山東豪族接受,也從來不將自己當做世家門閥……

劉玄意有些爲難:“二郎,這個……不如先向陛下請示一番,如何?”

他又不是傻子,房俊的所作所爲早就傳遍京師,現在不僅世家門閥恨不得將其除之而後快,就算是一直袒護有加的皇帝此刻也定然火冒三丈!

一個累世豪族毀於一旦,京兆府只是抓出幾個替死鬼了事……

房俊問道:“本官前來自首,自請羈押,有何不可?”

劉玄意諾諾的說不出話來。

現在讓房俊進了大理寺,那就是承認了房俊的自首行爲,整件事就走上了司法程序,必須按照大唐律法來辦事。可是房俊現在得罪了世家門閥、得罪了皇帝,可想而知接踵而來的必是狂風驟雨一般的詰難與怒火,此刻將房俊收押,豈不是讓大理寺成爲替他擋風遮雨的替死鬼?

偏偏劉玄意聰明固然聰明,卻是個實惠人,面對房俊的問話,只能說道:“未有不可。”

房俊又問:“只需將本官當做尋常犯錯自首的官員,應當如何處置?”

劉玄意無奈道:“即刻收押,立案審查,定罪之後,自守者罪減一等。”

房俊喜道:“還能罪減一等?”

劉玄意無語:“是……”

若非罪減一等,那個傻子會自首?何必頑抗到底,抓到了算我倒黴,抓不到就賺了……

房俊欣然舉起雙手:“來呀,來抓我吧。”

劉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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