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我和周楚暮和好以後,諸事順利。

但我卻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懷孕了。

我開始莫名其妙的嗜睡,有時上課,我會忽然睡着,一直睡到下課才醒來。田丁丁一人抄兩份筆記,抄的滿頭大汗也從不吵醒我。走路就像漂移,最關鍵的是,我居然開始嘔吐,並且,我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有來月經。

我有限的知識告訴我,大事不妙.

我開始盼着我每月最痛恨的“月經”的到來。田丁丁痛經時向我要止痛丸,我看着她皺眉嚥下藥丸時的神情,心裡已經羨慕得不能自已。

當然,我絕對不能告訴她這一切。我希望在她心中,我一直是完美,純潔的林枳,我不希望她會因此而對我改變什麼看法。

或許,我需要找個時間去和周楚暮商量一下。

而就目前情況來看,掩蓋心中慌張的唯一辦法,就是瘋狂的讀書。

我不明白這個世上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笨蛋,有了愛情,成績就會掉掉掉。對我來說,愛情正是我的動力。

戀愛像我的嗎啡,讓我形容枯槁,可卻學得一日比一日興奮,酣暢。以至於我好幾次小考都得了第一。

田丁丁的狀況卻沒有那麼好,但我每次還是都會把選擇題給她看,讓她的分數不要太難看。其實我若真爲她好,是不該這樣的。或許是因爲我對她的內疚太多,每一次考試甚至恨不得每道題都給她看,讓她也考個第一第二的,好讓她每次嘆氣的時候,我不會那麼心驚肉跳的覺得,都是我害的。

我欠她的錢,還是沒還上。其實於根海生活費是按時給我的,有時候高興了,還是會多給一些,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周楚暮總是缺錢花,而我總是在他最缺錢花的時候,準時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個週末,我又去見他。在這之前,我翻箱倒櫃,找了無數件衣服,都沒有滿意的。我希望自己以最美麗的狀態出現在他面前,希望他跟別人介紹:這是我的女朋友,天中的高材生的時候,臉上能更有光彩。

只可惜,我的衣服都不是新的。我已經好久都沒有穿過新衣服了。只能換上去年秋天買的那件還算新的大衣,去“算了”找他。

當我終於趕到“算了”的時候,卻看到了讓我簡直不能相信我的眼睛的一幕——

周楚暮被一些人搡在一個柱子上,有一個很高很胖的人一伸手就抓着他的脖子,把他舉的高高的,像在扼死他。

我看着滿臉通紅掙扎的楚暮,一聲低呼衝了過去。

可我還沒有進入人羣,我就感覺有人在身後嵌住了我。我掙扎着回頭,是丁力申。

他怎麼也在這裡?我恨他!

我用眼神告訴他我恨他綁着我不讓我去救我的楚暮,他的眼神卻比我更霸道,彷彿在說:殺了我我也不放開你!

我無計可施,張嘴咬他。他終於放開我,但是他卻衝在了我前面,擠進人堆裡。他大力拍那個高大的胖子的背,胖子回頭,他一拳就跟了上去。

“我操!”胖子發出了一聲呼吼,按着楚暮的那隻手終於放下來,轉而去揍我身邊的丁力申。

周楚暮像條瘦弱的繩子似的從牆上滑落下來,我不顧一切的衝過去。

他在乾嘔,我急的哭出聲來,拍着他的背說:“楚暮,楚暮你要不要緊?”

他說不出話。

“揍死他!”那些人又衝上來,我本能地護住周楚暮,不讓他們靠近他。但我很快就被他們拎起來,掀翻到一邊。

“林枳!快走!”丁力申從地上迅速爬起來,拉起我衝出了“算了”的大門。我怎麼可能在這時候離開,於是我又衝了上去,其中有個小個子男的,對着我胸就是一拳,我疼得差跪倒在地,然後我聽到丁力申悶吼一聲,像只瘋狂的小牛一樣衝了上去!

那一天的事,驚動了110。後來,是丁力申的父親來接我們走的。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丁力申的父親,他顯得很威嚴,把滿臉是血的兒子從地上拉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一語不發地把他的兒子拉上了車。

“帶林枳走。”我聽到丁力申在說,“帶林枳走。”

他的父親本來把車門關了,又重新打開了它。

“你不要留在這裡。”丁力申伸出頭來,對我說,“留在這裡對你沒好處。”

但我當然不能走。我留了下來,可是當我回頭的時候,卻不見了周楚暮,他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我一路小跑跑到他家,也沒有看到他人。我在他家門口一直坐到天黑,都沒有看到他的歸來。

他又欠人錢了,他是故意在躲我,一定是的。

週一,丁力申的處分單就張貼了出來。

我和田丁丁經過處分通知張貼處時,她幾乎想要衝過去撕掉那張紙。我羨慕她可以隨時隨地真實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可我還得裝作無動於衷的拉回她。

她不知道,那都是因爲我害了他。但我想我應該保留這份秘密,爲了我,也爲了丁力申。那天下午,趁田丁丁沒注意,我給他悄悄傳了一張紙條:放學後假山見。

他如約而來。

“疼不疼?”我看着他額頭上的傷,抱歉的問:“你是不是花了很多醫療費?要不,我算給你。”

“不疼,”他說,“你找我來,就是說這個的嗎?”

“不是。”我真心的說,“我是要謝謝你,謝謝你救了他。”

“不用你謝我。”他忽然有些生硬的說,“你爲什麼不問問他到底是爲什麼事捱揍?”“好,那你告訴我那是爲什麼。”我看着他的眼睛說。

他卻躲開我的眼神,只是說:“他欠了別人很多錢。你知道嗎?至少有兩萬塊,而且,賭債是個無底洞,你在跟他這樣混下去,不遭殃纔怪!”

“你怎麼知道?”我立刻反問他。

“除了你,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用篤定的眼神看着我,“不信,你可以去‘算了’隨便抓個人問問!”

原來如此,原來他真的還是在賭。

他到底要幹什麼?

我不需要1280塊的掛墜,不需要新衣服,不需要吃大餐,一小碗麪條就足夠,他,到底要幹什麼?

但縱是如此,我也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說周楚暮的壞話。特別,他是一個男生,而且,他是丁力申。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所以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深吸一口氣說:“這是我欠他的,丁力申,這一切和你無關,不過我的謝謝,是真誠的,請相信我。”

他絕望地問我:“你真的打算,還跟他繼續下去?”

“是。”我說。

他聽罷,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我,那種眼神,幾天以後我終於在語文課本上找到一個恰當的形容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對了,你可以借我點錢嗎?”我昂起頭,看着他認真的說:“我現在需要錢。”

“你要多少?”他悲鳴般說道。

“楚暮欠了多少?”我還是毫不含糊的問。

他發出一聲乾笑,不知道是在笑我還是笑他自己。笑完後他對我說:“林枳,各人債各人還,不管你和周楚暮是什麼關係,如果你認爲這一次你能幫到他,那你就太天真了。”

我知道,他說得對。在這個世界上各人有各人的一筆債,誰都幫不了誰。可是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有哪管得了這麼多呢?丁力申,他爲了一個不愛他的女孩,可以跟蹤可以打架可以被黑鍋受處分,甚至不惜做更多更離譜的事。而我,面對深深相愛的周楚暮,又怎麼能顧及自己?

於是,我鎮定地對他笑。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笑得有點悽慘,總之在我認爲這些笑已經足夠表達我的誠意之後,我對丁力申說:“你能不能借我錢?越多越好。”

“我不會借你錢的。”他這樣說,口氣就像個不願意借玩具給別的小朋友玩一下的小孩。

“那麼好。”我說,“請永遠都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你沒有資格。”

他臉色微變,賭氣一樣地說:“你再這樣下去,我會揭發你。”

我哈哈笑了兩聲,轉聲離去。

我不怕他,他只是個小孩。

他只是個活在田丁丁那樣子的青草紅花陽光湖水的明媚世界的小孩,我和楚暮之間的恩怨情愁,他根本就是不該涉足,也不配涉足的。

無論他說我什麼,我都無所畏懼。

可是周楚暮,爲什麼你從來就不曉得體諒我一下下,從來就不曉得改正一下自己的錯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