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素在一片黑暗中慢慢睜開眼,耳畔傳來遙遠的水波盪漾聲,身體在虛空裡輕微的搖晃,手腳被看不見的束縛勒住,這感覺如此陌生又有些稔熟,超越體驗直刺靈魂深處。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從夢中甦醒,還是死後轉世,在母親的子宮與羊水裡重新出生。
迷亂的神智逐漸平靜下來,理智告訴她還活着,一個緊迫的問題隨即浮出腦海:這是什麼地方?
靈素微微眯着眼,瞳仁瞬間豎立如杏仁,散發出幽幽的綠光,像貓一樣掃視四周。空蕩蕩的房間裡沒有一絲光,但擋不住她與生俱來的黑暗超視覺。密密麻麻的電纜連接着她的四肢與房間的四角,構成複雜的蛛網,將她懸吊在半空裡,仰面朝天,四肢緊繃,彷彿一頭被屠夫剝掉皮等待風乾的羔羊。好在衣服沒有被動過,遭隆爾美電擊的肌肉仍有些痠痛,此外沒有新的傷口。
靈素稍微安心,努力扭動脖子,試圖擴大視野。縈繞周圍的是發黴的氣味和令人窒息的寂靜,“穴居動物”的本能告訴她,這是一處極爲隱秘的地下室。緊貼四面牆壁擺放着電腦和科研儀器,操作檯上積着一層灰,顯然很久不曾被使用了。一張行軍牀擺在角落裡,水槽旁邊是冰箱和掛在牆上的餐具架。
這些細節似曾相識,有那麼一瞬間,她血液上涌,激動的喊出高翔的名字。可是沒有人回答。她很快意識到,這裡並不是蟻巢,而是一處與蟻巢氣氛相似,但完全陌生的地下實驗室。
地板上落滿厚厚一層灰,沒有腳印,也沒有生命的跡象。空氣中也充滿了灰塵,吸入肺中,嗆得她直咳嗽。靈素下意識的想,這裡應該好好打掃一下了。
這念頭一閃而過,卻如按下電源開關,房間裡的燈一下子全亮起來。嗡嗡的噪音在耳畔響起。吸塵機在自動工作。
有人在暗處遙控它?爲什麼要躲藏起來?對方也該清楚眼下我沒有反抗的能力,故弄玄虛究竟有何目的呢?靈素合上眼,放射靈能波動,搜索隆美爾和諾亞博士的靈能訊息。隆美爾的波動離開了小島,諾亞博士則處在這神秘地下室上方數十尺高處,也就是靈素最初進入機械島時參觀的研究所。顯然,他並不知道靈素藏身在腳下的洞穴裡。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Ω機兵把自己囚禁在這裡,難道不是諾亞博士的安排?
靈素睜開眼,百無聊賴的瞅着在地板上不緊不慢的滑動的吸塵器。當它靠近電纜蛛網,一股奇妙的波動隨之被她接收到。
是妖力波動!
靈素大吃一驚,原來吸塵器也遭到Ω細胞的感染。她擴散靈波,把目標集中在房間裡,果不其然,那些塵封已久的擺設和電器,全都發散出同一頻率的妖力波,如同Ω機兵所攜帶的訊號。仔細回想,諾亞博士的研究所中除了Ω機兵,再沒有性質相似的妖力波動了。莫非地面的研究所只是一個幌子,這裡纔是Ω技術的真正發祥地?
這想法讓靈素心情激動,暫時忘記自身安危。她瞄準牆角的拖把,心想,吸塵器能自動工作,那麼拖把呢?
顯然,拖把沒有動。它並非電器,亦非金屬製品,對Ω細胞免疫。靈素正打算轉移目標,守護在身邊的Ω機兵突然啓動了,火紅的眸子一閃一閃,彷彿接收到無線電傳來的指令。他邁開沉重的腳步,走向牆角。靈素不由目瞪口呆,嗓子眼裡發出壓抑的驚呼。她預感到那件事要發生了……如她所料,Ω機兵握住拖把杆,像個巨大的清潔工一般拖起地來。
“他們知道我的想法!”
從未體驗過的恐懼侵蝕了她的心臟,就像赤身裸體的關在籠子裡供人蔘觀。靈素拼命掙扎,電纜蜘蛛網隨之劇烈搖晃。守衛在一旁Ω機兵走過來,伸出鋼鐵手掌按住她的胸口,緊接着,電纜蛛網放射出一道脈衝電流,使她四肢麻痹,失去了活動能力。
大腦仍然保持着清醒,視網膜在電流的打擊下出現幻覺,彷彿站在沙漠中眺望海市蜃樓,最開始幻覺與真實視覺重疊錯位,模糊不清,漸漸的,幻覺取代了真實視覺,變得比近在咫尺的景象更加清晰透徹。
在幻覺裡,她的眼神如同X光,穿透厚厚的天花板,穿透地穴,穿透礁石,毫無阻礙的觀察到此時此刻發生在機械島上的驚人變故。
視角強行切入到諾亞研究所的內部,半人半機械的工人們仍在流水線上忙碌,裝配最新的Ω電器,看上去和靈素之前訪問時沒啥兩樣。然而就在這想法剛剛誕生的剎那,突如其來的大爆炸打碎了平靜的假象。
存放Ω機兵的倉庫大門被炸得四分五裂。研究所內的人們不約而同的轉過臉去,呆呆的注視着黑洞洞的,被破壞的密封氣閥門。
暴風雨之前的寂靜沒有持續太久,一聲機械啓動的噪音使人神經繃緊,緊接着,一排排交錯的紅色光線從倉庫中射出來,交織成棋盤網絡。這是Ω機兵的視線,靈素並不陌生。
倉庫內,所有的Ω機兵一起睜開眼睛,猛然昂起低垂的頭顱,從沉睡中甦醒過來。他們邁着整齊劃一的腳步走出倉庫。人們張大嘴巴,仰頭呆望着這些巨人,震驚的變成了一羣化石。
靈素心裡一涼,以爲隆美爾與諾亞博士終於得逞,開始發動滅絕人類的戰爭。那個主導一切的神秘存在瞭解到她的錯覺,爲了糾正她的錯誤看法,立刻提供給她一組極度血腥的畫面。
視角改變了。幻覺從仰視變成了俯視,機械島上發生的變故如同呈現在平面熒光屏上,以最簡捷的方式輸入到她的視網膜。
走出倉庫的Ω機兵自背後解下合金戰斧,毫不猶豫地開始了大屠殺。研究所中的半機械人首當其衝,成了第一批祭品。無比鋒利的斧刃從半空裡平削過來,宛若一輪雪亮的滿月。人頭飛起,臉上仍掛着呆滯的表情。半機械人的脖腔裡噴出五顏六色的液體,有輸給大腦的血液,以及各種機油,養分溶液。這些液體在半空裡噴灑飛濺,彷彿廓攏在殘酷斧刃周圍的月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