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布衣下定決心之後就閉上眼睛坐在廢墟前面,擺出了“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架勢,豁出去博上這一回。
吳解看看已經在地平線盡頭化作細小黑點的衆人,又看看正在努力平復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的蕭布衣,點了點頭,笑着坐在他旁邊。
“不管你的判斷是對是錯,能下這種決斷,就是好的。”
他見蕭布衣沒有什麼明顯的反應,皺了皺眉,對茉莉說:“你這話沒有說服力啊,你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是師傅你缺乏威嚴,當年你這麼說的時候,被讚揚的弟子哪個不感動得淚流滿面!”
“當年無上神君就算只是點個頭揮揮手,也會有很多人感動得淚流滿面吧……”
“的確是這樣,可見威嚴纔是最重要的!”
“……不要轉移話題,給我想點能夠增強他自信心的話!”
“我覺得老四你上次講的那個故事不錯。”杜若提議說,“就是那個鬍子拉碴的大叔坐在路邊,擺了個攤子,對路過的小男孩說‘少年啊,我看你骨骼清奇,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以後懲奸除惡,維護世界和平的重任就要交給你了’然後再十文錢賣給他一本《如來神掌》……”
“你覺得這辦法有效嗎?”
“反正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非常感動,從此充滿自信的!”
吳解沉默了好一會兒,千言萬語化作一聲長嘆。
他一直納悶爲什麼杜若會被三山道人那麼輕輕鬆鬆就騙到死,現在總算徹底明白原因了。
蕭布衣不可能像杜若這麼好騙,何況他也拿不出如來神掌的秘籍來,所以這個辦法自然只有否決。
但杜若的話還是給了他很大的啓發,所以他決定——講個故事!
“蕭道友,你聽說過賣柺的典故嗎?”
蕭布衣想了想,搖搖頭。
吳解頓時來了精神,開始給他講那個著名的小品段子。
一段笑話很快講完,蕭布衣卻沒有笑,反而沉吟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猛地一拍巴掌,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講這個典故,是勸告我‘法力道行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口才’對吧?”
他的反應跟吳解估計的完全不一樣,反而讓吳解愣住了。
“這個典故很好啊!它告訴我們,只要口才夠好,黑的也能說成白的,四肢健全的人也能說成殘廢……果然對我們相士而言,最最重要的就是口才了!”
“我覺得編這故事的人可能不是這麼想的……”
“不!一定就是這個意思了!過去我一直太注重修煉和法術,忽略了最重要的口才,現在想起來,真是捨本逐末——我們相士本來就不擅長戰鬥,花那麼多功夫修煉符法有什麼意義?我要是把那些功夫都花在口才上,昨天光靠嘴皮子就能把蘇霖給罵走!”
“那恐怕有點難度吧……”
“沒難度!我已經想出了好幾套說辭,你等着看吧!只要他還敢回來,我絕對罵得他嚎啕大哭,沒臉在這裡再待下去!”
吳解見蕭布衣突然間就變得容光煥發精神抖擻,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以至於將一個大好青年引入了歧途。
“師傅,他都三十五歲了,哪裡還能算青年啊!”
“三十五歲怎麼就不算青年?三十八九都算!”
“三十多歲的人還學別人裝青年,都已經人到中年了吧……”茉莉說着突然打了個冷戰,有點疑惑地東張西望,“爲什麼我突然覺得很危險,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呢?”
雖然和原本的計劃有點不一樣,但不管怎麼說,吳解順利地鼓起了蕭布衣的信心,讓他變得鬥志昂揚。
好吧,這就足夠了。
明月漸漸偏西,東方開始發白,夜晚過去,白天來臨。
廢墟里面依然如故,看不到半點變化。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風勢漸漸變大。蕭布衣和吳解坐在廢墟前面,聽着漫天風沙的鳴響,看着天地間漸漸變得昏黃。
爲了安全,他們依託廢墟邊緣一堵看起來還算堅固的斷壁,用法術製造了護壁,擋住了朝着自己襲來的風沙。
按照這幾天的經驗,沙漠上的大風一般不會持續很久,很快就會平息。但這一次的大風卻和以往迥然不同,狂野的風聲一直在周圍呼嘯,彷彿一個憤怒的巨人,始終在發泄着怒火一般。
他們耐心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了中午時分,風勢才漸漸平息下來。
當風聲不再那麼淒厲兇猛的時候,吳解推開了已經堆得跟牆壁一樣的沙子,走出了那個臨時的庇護所。
極目遠眺,沙漠看起來和之前並沒有什麼分別,上午那陣可怕的大風彷彿只是他們的幻覺一般,沒有留下顯眼的痕跡。
他搖了搖頭,回身看向之庇護所周圍那堆簡直像是牆壁的沙子。
“這沙漠上的風沙真是大得可怕……如果不是有法術保護的話,我們倆早就被活埋了!”
他正說着,突然猛地愣住,轉頭看向古城的遺蹟。
僅僅一次風沙就有這麼大的規模,這座遺蹟存在了至少好幾百年,爲什麼還能看到那麼多殘垣斷壁,沒有被沙子給埋了?
他可是記得……昨天蕭布衣在古城裡面搜尋的時候,甚至還能沿着街道奔跑呢!
他急忙說出了自己的疑惑,蕭布衣也反應過來,二人各自駕着法器升到半空,仔細地觀察着這座看上去似乎很不起眼的遺蹟。
遺蹟的情況和昨天沒什麼分別,剛剛的大風沙甚至連它的街道都沒有埋住。
蕭布衣急不可耐地降落到遺蹟裡面,東張西望,想要找到一點線索。
而吳解則沒有這麼做,反而朝着旁邊的一個大沙丘飛去。
“茉莉,用天書世界把這個沙丘整個兒裝進去的話,你估計行不行?”
“只是普通的沙子而已,應該沒問題。”
得到了茉莉肯定的答覆,吳解深深地吸了口氣,將法力散開,朝着整個沙丘籠罩下去。
此刻從上方看去,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浮在巨大的沙丘上方,雙手攤開,彷彿是要抱住什麼似的。但僅僅幾秒鐘之後,那巨大的沙丘就突然少了一大塊,宛如被咬掉了一塊的蛋糕,而且還在不斷地一塊一塊消失。
幾分鐘後,吳解微微喘着氣,擡手擦擦額頭上滲出的汗珠。
這座沙丘的巨大程度有點超出了他的預料,但好在它完全由乾燥的沙子組成,彼此之間沒有連成一片,收起來難度並不算太大。
稍稍休息了一會兒,他再次飛到了古城遺蹟的上方,朝着還在裡面沒頭蒼蠅一般到處尋找的蕭布衣大喊:“蕭道友!你先飛上來!”
蕭布衣疑惑地停下來,擡頭看着他。
“我現在很忙。”
“你先上來再說,我有個辦法,或許能夠找到線索。”
蕭布衣皺着眉頭,駕着一件形如雲團的法器慢吞吞升上半空,飛到了吳解的旁邊。
“吳道友,你想到什麼辦法了?”
吳解指着下方的古城遺蹟說:“等一下我會降下大量的黃沙,你注意觀察古城的情況——我相信爲了不被沙子給埋住,那座守護它的陣法一定會開始運轉的!”
蕭布衣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卻又有點疑惑:“我的本事有限,從天上撒點沙子下去的話,我可能看不出明顯的徵兆。”
“放心吧,不是‘一點點’!”吳解信心十足地笑了,然後擺出了施法的架勢。
蕭布衣急忙低頭看向古城,想了想又稍稍飛遠一點,以便可以看得更加清楚,生怕漏過了任何的蛛絲馬跡。
但他做夢也沒想到,吳解弄出的陣勢是那麼的龐大!
只聽一聲巨響,漫漫黃沙從他雙手虛抱的圓圈之中涌出,化作一道滾滾沙浪,朝着下方的古城傾瀉下去。
這股沙浪一邊落下一邊散開,在一兩秒鐘之中就散成了足以覆蓋小半個古城的沙子暴雨,按照這個陣勢,或許只要一頓飯的功夫,整個古城可能都會被它徹底埋掉。
他頓時有些不安,擔心吳解的陣勢是不是鬧得太大,擔心李祖師留下的陣法會不會抵擋不住,擔心這一次會不會弄巧成拙……
事實證明,他的所有擔心都是多餘的。當漫漫沙雨傾瀉下來的時候,古城的街道之中騰起了幾乎看不清的黃光,連成一片迷濛的霧氣。這團霧氣彷彿是無盡的汪洋大海,無論落下多少沙子都被直接吞沒,一點都落不到古城裡面。
沙雨足足傾瀉了一刻鐘,但直到最後,吳解累得呼哧呼哧地喘着氣落下,古城卻依然如故,沒有半點變化。
“我懂了!”蕭布衣哈哈大笑,一把拉住吳解,急急忙忙朝着古城裡面奔去。
這次他的步伐急促而果斷,顯然心裡已經有了定論。
片刻之後,他們站在了一堵斷壁前面。
“就是這裡!這裡是整個古城陣法的樞紐!李祖師留下的傳承之地,肯定就在這裡!”蕭布衣激動地將雙手按在斷壁上,發動了法術。
隨着他的法術,一個鐵八卦和幾枚竹簡在空中浮現出來,各自射出光芒,照在斷壁上。
被這些光芒一招,原本不起眼的斷壁突然變得透明起來,仔細看去,竟然是一道灰黃色的大門。
蕭布衣急不可耐地伸手推門,可雙手一伸卻摸了個空,差點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我的命格太薄,鎮不住這裡的陣法!”他大叫,“吳道友,請你幫我開門!”
吳解應聲過去,擡手推向大門。
說來也怪,蕭布衣根本接觸不到的大門,對他來說卻宛如實質一般。只是這門沉重得超乎想象,他奮起全身力氣都推不動。
“氣運!激發你的氣運!這門只能用氣運推開!”蕭布衣着急地叫道。
吳解點了點頭,按照當初蕭布衣所說的方法激發了自己的福運,頓時感覺到那扇門輕了很多,應手而開。
蕭布衣顧不上道謝,急急忙忙朝着門中衝去,直到邁過大門,他才從門裡大叫:“可以關門了!只要我得到真傳,自然有出來的辦法!”
吳解停止了激發福運,大門頓時重新變得沉重無比,緩緩關上。
他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退到了旁邊休息。
能夠幫的忙,他已經幫了。接下來……就要看蕭布衣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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