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柬上的時間是正月十六。
在十六之前,宋雲萱都過的很安靜。
楚漠宸同她去醫院檢查,吃了些藥之後,嘔吐的症狀已經近乎消失。
重元的扳指跟洛凡書的扳指已經被楚漠宸送回去。
宋雲萱在宴會開始的前一天,楚漠宸帶她東京的神社裡求籤。
籤文顯示是下下籤。
她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便將籤扔掉了。
楚漠宸看她將籤扔掉,皺眉走過來:“怎麼?”
“籤文不好。”
“下籤?”
宋雲萱笑了一下,皮草圍脖襯着尖尖的下顎,小臉白裡透着淺粉,冰肌玉骨,眉眼清澈。
“下下籤。”
楚漠宸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伸手就要拉她再去求一簽。
宋雲萱卻是雙手握住他的手,將他握住自己手指的手拉開,在神社前擊掌三下,閉目垂眼,默然許願。
“再抽一次。”
宋雲萱不以爲然:“這種東西也不過是圖個吉利而已,可信可不信,何必這麼較真。”
“就是因爲圖個吉利,所以纔要你抽一個吉籤。”
楚漠宸將籤筒拿過來。
宋雲萱卻是許完了願,擡眸看他:“能保佑我的從來不是神佛。”
她眸低清澈堅定,似乎是看遍了風雨倥傯。
“那是誰?”楚漠宸低沉問他。
她笑靨浮起:“也是是我自己,也許……是你。”
她手指怕冷的藏在毛絨絨的皮草暖袖裡,微笑望着她:“你說對嗎?”
楚漠宸心裡有種奇特的感覺,他伸手拉住她的手,手掌包裹住她的一隻手,溫暖她:“我會保護你的,只要你願意。”
宋雲萱點頭,眸子裡映照出的,全是他的模樣:“我願意。”
楚漠宸,只要你對我好,我就願意。
等我把這一切都做完,我願意一直在你身邊。
等我做完。
等我給顧長歌報仇。
很快,很快。
她輕輕擁住她,將臉貼在他的胸膛,溫順的像是一種忽然變得懂事的小貓咪。
楚漠宸的手指輕輕放在她的背脊上,脣瓣輕輕吻了她的髮絲一下:“我會保護你的,我們很快回雲城。”
解決了肖家的事情就回雲城。
……
連夜從東京趕回港城,宋雲萱疲憊難當,以爲自己會在牀上睡個天昏地暗。
卻沒有料到,才早上五點鐘,她便已經清醒過來。
宴會訂在晚餐時間。
宋雲萱看電子鐘上顯示才凌晨五點,穿着睡衣從牀上下來,然後拉開窗簾,看夜幕中的院子。
樹影隱匿在黑暗裡,天上無星,一片漆黑。
院子裡有燈光照亮噴泉旁邊的地面。
噴泉還在汩汩流淌。
在燈光之下,天上有飛雪打着旋兒跟羽毛一樣從天上降落下來。
宋雲萱眼珠淡漠平靜的看着窗外的雪景,思緒一點點飄遠。
腦海之中關於以往的回憶,一點點的浮現起來。
她又想起顧城,又記起自己的親生父親。
顧長歌生母早逝,唯一的親人便是雷霆手腕的父親。
她雖然是父親最寵愛最偏頗的孩子,但是父親也斷然不會讓她變成一個一無所長的大小姐。
她長得像顧城,性格卻遺傳了母親的部分軟弱柔和。
她四歲的時候就跟在父親的身邊。
父親是個英挺高大的男人,冬天裡喜歡帶一雙黑色小羊皮手套。
手套光滑柔軟。
她的小手被那樣一隻手握着,冬天裡,從偌大的顧家大院門口走到主宅門口。
那一段路,長長的,天上飛雪飄揚。
父親的腳印跟她的小腳印在潔白的雪地上一串延伸。
父親願意牽着她的手與她一起走,卻從不會將她抱起來,抱着她走完這一段路。
從小就是,跌跌撞撞的,即使累的雙腿發酸,想要撒嬌,可是父親眼底的那一分冷冽還是讓她將撒嬌的話都封在了喉中。
十四歲,她才從老管家的口中得知——只有顧家的下任當家人才能被牽着從顧家大宅的門口走到主宅門口。
若是其他孩子,都只能走側門。
即便她們一樣都是顧城的孩子。
她卻是最不一樣的。
因爲不一樣,所以顧家的路她要自己走。
顧家這個家族,她要撐起來。
即便身邊的人都走了,即便沒有了那個牽着她一路前行的父親。
她還是要撐着,撐着將下一任的顧家當家人領着走完這長長的一段路。
她想到這些,不由自主的仰頭,吸了吸鼻子。
身後,肩膀上,忽然落下一件柔軟的羊毛外套。
溫暖裹住身體。
她側目。
穿着睡衣的男人從背後擁住她,雙手扣在她腰上:“怎麼不多睡兒?”
“睡不着。”
“你睡眠時間太少了,這樣對身體不好。”
她的手放在他疊放在他的手上:“以後會慢慢好了的,今天是例外。”
“例外?”
楚漠宸敏銳的問她。
宋雲萱笑了一下,眼瞳中折射出熠熠光輝,在透明如鏡的玻璃裡映照出來。
“是啊。”
是例外,期待已久的例外。
今天,註定會格外精彩。
……
肖家宴會宴請了港城商業圈子裡的豪門跟上層社會裡的港城政要。
肖家的面子大,受邀之人紛紛提前來到肖家。
肖宅在港城最好的那塊地皮,寸金寸土,價值連城。
如今的主宅已經不是十年前古色古香的建築風格,在肖老爺子最看重的兒子肖玄去世之後,老爺子搬到了主宅深處的那棟院子里居住。
偌大的肖家交由肖瑜肖亮兩兄弟修葺。
兩兄弟對肖家大權在握,認爲整個肖家已經是囊中之物,所以修葺大宅的時候乾脆選了兩人喜歡的歐式風格。
老爺子雖然略有微詞,卻並沒有深究。
肖家大宅如今呈中西結合的建築風格。
老爺子住在肖宅的深處修養,而肖瑜肖亮卻全在前面的別墅活動。
因爲這次肖家宴會是肖瑜肖亮兩兄弟主辦,自然宴會地點就定在了肖家的歐式別墅裡。
宋雲萱在出發前選了露背魚尾晚禮服,一身冰藍色鑲鑽晚禮服穿在她的身上,彷彿一尾人魚誤入了人間。
漆黑的頭髮被髮型師打造成端莊精緻的模樣,露出的額頭光潔漂亮。
一張小臉上的五官更是帶着不容忽視的美麗與成熟。
鑽石項鍊被戴在白皙的脖頸上。
那枚真愛戒指被楚漠宸親手給她套到右手的無名指上。
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宋雲萱有微微的走神。
楚漠宸站在她的旁邊,與她那樣相配。
她笑了笑:“我們出發吧。”
楚漠宸雖然有所猶疑,卻並沒有阻止她前去肖家。
在看到邀請函的那一刻,她的心裡的確是有些雀躍跟興奮的。
肖鑑誠的字跡蒼勁有力,帶着濃濃的水墨風。
雖然這位老人已經是八十七歲高齡,但是骨子裡那種強勢是經年累月的繼續起來的。
人家說,看一個人的字跡,便可以瞭解一個人。
宋雲萱看着肖鑑誠的字跡,隱隱約約能猜得到肖鑑誠是怎樣的人,卻也不過是猜一個大略而已。
前去肖家的路上,電話無聲的震動了兩次。
宋雲萱都是低低看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楚漠宸只看見她看手機,有些生疑:“誰找你?”
“鬧鐘而已,我怕錯過參加晚宴的時間,所以設定了兩個時間段的鬧鐘。”
她這樣迴應,楚漠宸便沒有再問。
只是在到達肖家大院的時候,楚漠宸先下車。
車門開了,他伸手過去。
她將手放在他伸出的手指上,感覺到他的手指收緊,用力,然後下車,被他攬住了腰。
港城的媒體接收到肖家要舉辦晚宴的消息都紛紛在肖家大宅門口蹲點。
每一個受邀前來的客人都在下車的一瞬間被媒體包圍拍照,甚至要求採訪。
宋雲萱下車的那一刻,鎂光燈刷刷響起,閃的她眼睛生疼。
楚漠宸的保鏢們迅速上前擋住媒體們按動快門時候閃現的強光。
楚漠宸將宋雲萱攬到懷裡,宋雲萱小鳥依人的乖乖任他護着往裡走。
有媒體端着話筒上來採訪楚漠宸:“聽聞肖家跟霍家不睦,此次肖家舉行晚宴邀請各界名流前來,楚先生您是雲城世家,前來赴約是不是表示要與肖家結秦晉之好?”
楚漠宸一言不發的護着宋雲萱往前走。
場面有些混亂,周圍的媒體紛紛舉着話筒向着他們涌上來。
楚漠宸帶來的保鏢護着他們往前走有些吃力。
恰在這個時候,有媒體撲到兩人面前,將話筒對準了楚漠宸懷裡一言不發的宋雲萱:“聽聞宋小姐是雲城宋家的麼女,請問宋小姐您是在霍家大小姐霍佳慧之後認識楚先生的嗎?”
宋雲萱從楚漠宸懷裡別過眼看了看面前的話筒,眼光淡漠,並不說話。
保鏢見狀,將媒體推開,助手也跟上來,替宋雲萱迴應:“這是宋小姐的私事,無可奉告。”
媒體卻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一樣,紛紛將手中的話筒對準了宋雲萱:“宋小姐您是插足到楚少跟霍影后之間的第三者嗎?”
“請問您是怎麼介入兩人之間的感情的?”
“請問是楚少先變心的還是您動用了什麼手段逼迫楚少?”
宋雲萱不知道爲什麼媒體會鋪天蓋地的關心起她的感情問題,但是這個問題既然被挑起來,閉口不答就會顯得太軟弱可欺。
她稍稍離開楚漠宸,面對那些窮追不捨的記者:“其實……”
“其實我跟霍佳慧小姐從未有過戀愛關係,雲萱纔是我的戀人,我深愛她。”
此話一出,讓媒體們紛紛一愣。
宋雲萱也是忍不住一怔。
在這個時候如此坦白的說愛她,是否有些不合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