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生訝道:“你...放任我自由了?”
沈書道:“我從未給予你枷鎖。”
沈長生再度沉默。
此時此刻,兩人之間,在外人看來或許平平無奇,不解其意,但在兩人眼中,卻是驚天大事,無異於抉擇生死!
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這個道理有無數的生命思考過,沈長生也不例外。
在沈長生眼中,生死分兩種。
第一種,生死便是字面意思的生死,一個人活着便是生,死去便是死。
第二種,很複雜,不再是字面意思的生死,但在沈長生眼中也屬生死。
特別是在經歷了靈虛山石階上的輪迴,以及生死界的諸多見識之後,沈長生對於生死的感悟更深了幾分。
例如,一條尋常的魚,只有七秒的記憶。
七秒之後,他的記憶將全新,過去的一切都被忘記,遇到的一切都是新奇。
那麼,這條魚的肉身依舊是那個肉身,可是,他還是他嗎?從某方面來說,他已經死去了,活着的這條魚,除了繼承他的肉身之外,與他之間再無其他關係。
而一個人,一生之中,念頭有多少次的變化?
這是一個細思極恐的問題!
一個人在幼年,在童年,在少年,在青年,在中年,在老年,他看到的東西,產生的念頭,思考的方式等等,每一時每一刻都是在變化的!
一個人年少時心比天高,英氣勃發,曾立志成爲千軍統帥,橫刀立馬,睥睨四方。
但到了青年,因爲一些事情,性格大變,選擇成了一個文人,終日書卷不離手,靜看青竹,沉默不言.......
那麼,這個人還是曾經的那個人嗎?
或許,其在當初選擇徹底改變自己的那一刻,曾經的那個少年,就已經被他自己在心中默默殺死了吧。
......
世間衆生,皆有生死。
第一種生死,是轟轟烈烈的生死。
第二種生死,是於無聲處聽驚雷的生死,是時時刻刻念頭變化的生死。
前一種生死,能被包括自己在內的諸多人看到,或聞哭聲見白衣,被衆人擡棺,屍身葬於土。或長嘶怒吼,熱血散盡,馬革裹屍,或......不一而足.......
後一者生死,除了自身之外,身旁的其他人,卻不能感受,不能理解。後一種生死,是歲月流逝,腦中過往的記憶越發模糊的生死,是黑夜裡少年默默流淚,決定改變自己,心中感傷、憋屈、不甘、憤怒...的生死。
人活的越久,就似乎越喜愛說,我已經變了,不再是過去的我了。
實際上,這番言語,只是掩飾心中的惶恐,親手殺死曾經自己的無奈而已。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生死之間,沒有對錯。
特別是第二種生死,本質上的改變,都是爲了第一種生,爲了肉身更好的活下去。
.......
沈長生沉默良久之後,笑道:“在我看來,你依舊是我,我依舊是你,哪怕神魂不能交融,也不能改變這些。或許,稍微不同的是,你是老年的我,而我,是青年的你。”
沈書道:“或許吧。世間之事,無窮盡也,難以追究清楚。”又道:“今日之事,是非對錯,是禍是福,今日難分,只能留待日後去看。”
過去,沈長生和沈書之間的奇特就在於,沈書就像是一個人的老年狀態,沈長生則像是一個人的青年狀態。
兩種狀態,同處於一人身上,看起來有些荒誕,卻又真實古怪的存在着。
同時,在過去沈書以老年的睿智和謀劃駕馭身爲沈長生的青年。
但在如今,沈書和沈長生的神魂再也無法交融,記憶再也無法無時無刻的共享,念頭再也無法無時無刻的交流。
兩人真的就徹底分開了,分作了一個人的兩種狀態,青年和老年。
可是,當一個人的青年和老年狀態,被兩個肉身同時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認真的說起來,已經是兩個人了。
但偏偏兩人本質上,卻還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