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的職工餐廳裡,吃飯的人很多,來來往往,餐桌上都是一片熱絡的氣氛。
晚冰可是餓壞了,端着餐盤隨便找了個空桌坐下,便絲毫不顧及形象地大吃了起來。不遠處靠着窗的餐桌上的人斜着眼看了她一會兒,便端着吃的東西大步走了過來。
“小晚?”
晚冰擡起頭來,微微一笑,繼續低下頭吃。
靜靜地坐在晚冰的身旁,一臉惋惜之色的小柔無聊地擺動着手中的叉子,又忍不住輕輕地嘆息了一口。
“小柔,你怎麼了?”終於發現了身旁人情緒的低落,晚冰開口問,一頭霧水的樣子。
“哎——!”小柔看着她,搖了搖頭,眼底的沮喪之意更濃,“你纔來了不到半個月就被調到秘書室去了,我呢?每天端盤子,真無聊啊!”
挑起眉,柔靜地抿嘴笑了笑,晚冰仰起頭,“我跟你差不多啊!除了幫她們做一些她們通常不屑做的事情,還得幫總經理收拾辦公室!”眼神有些無辜,她悽慘無比地說道。
“總經理?”身旁的人卻彷彿被雷擊了一下,身子頓時挺得直直的,眼睛裡冒着驚喜的光芒,彷彿發現了新大路!
小柔這一聲尖叫,分貝很高,立刻引得全身矚目。
偌大的餐廳忽然集體陷入了冰凍狀態,安靜到讓人不敢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到了這邊,神色有些詫異,有些不可思議!
小柔有些尷尬地看了看四周,然後拉住晚冰的胳膊,將頭蹭了過來。
“你小聲點!”晚冰揉了揉有些轟隆隆的耳朵,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個犯花癡的朋友,“大家都在看你呢?”
有如芒刺在背,小柔頓時渾身不自在,她二話不說,拉起晚冰就跑。
關上洗手間的門,晚冰立刻被風風火火的她一把按在了牆壁上。
“你幹嘛?”有些不理解好友的舉動,晚冰眨了眨眼睛。
“你見到總經理了?”對方抿了抿嘴,平定了自己的呼吸,然後一本正經地瞪着她,似乎遇到了一個攸關生死的重大問題。
“對啊!怎麼了?”晚冰似乎被嚇住了,她的臉色白了白,然後輕弱地回答。
“宇文楓!”脣齒開合間,吐出的是一個令人戰慄的名字,小柔鬆開她,雙手背後,喃喃地仰起頭,彷彿沉浸到了某種美好的夢幻當中。
“你傻了——?”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晚冰頓時哭笑不得,她走上前雙手按在了好友的肩膀上,然後戲謔道:“你不要告訴我,你在暗戀他吧?”壓低了聲音,晚冰的表情有些神秘。
被她這麼一問,小柔臉上動情的笑容更加燦爛,她眯起了眼睛,徹底地沉醉了。
“那是一個妖孽般的男子!”小柔站在鏡子面前,做出了誠心祈禱的樣子,“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完美的男子呢?”
看着她奇怪的舉動,晚冰徹底無言了,她嘖嘖地吐了吐舌頭,然後緊鎖着眉心,“可是我覺得他好像不是一個好人,尤其是他那雙眼睛,太可怕了……!”清澈的眸子不自然地波動了兩下,她唏噓不已地打了個寒戰。
那雙深沉迷離的眼睛完美不似真人,只要看一眼,就會被它散發出的柔和優雅的氣息擄掠,淡淡的情愫悄然盪漾開來,流入心底,讓人頓生恍惚,猶如身處夢境!
“一個男人長成這樣,不是禍害是什麼?”心底暗自想了想,晚冰心不在焉地夢囈了一句。
“纔不是呢?”晚冰無心的言語卻立刻引起了小柔的強烈不滿,“酒店裡的工作人員都說他爲人很低調,很紳士,有時候像個大男孩,有時候會害羞,對人謙卑有禮,細心周到,維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喜歡沉默着抗拒,喜歡溫和地堅持。謙謙君子,溫良如玉,而且——”
頓了頓,她激烈而有充滿仰慕之情的語氣變得有些清婉,“他馬上就要和玫瑰風雲的首席珠寶設計師金善美小姐訂婚了!”
“訂婚?”心底忽然莫名地流露出了無邊無涯的孤寂與失落,晚冰有些啞然地笑了笑,“跟玫瑰風雲的首席設計師!都是名門之後,倒是挺匹配的嘛!”
“我們這些平凡的人註定只能墊在神話的腳下!”沒有聽出對方話語裡淡淡的憂傷,小柔自顧自地嘆息一口,“其實能看他一眼也不錯啊!我挺羨慕你的!”她擠眉弄眼地笑着,側身捅了捅晚冰的胳膊。
“是嗎?”晚冰嫣然一笑,有些不以爲然。
她與他,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就好比兩條平行線,永不會相交,即使有交點,那也只會在交集之後,漸行漸遠,自此以後,天涯陌路,永不再見。
——
黃昏的逆光在逐漸陰沉下來的天際流淌着,光暈中隱藏的雲朵悄悄地潛移變幻。
換好了衣服,將長長的秀髮紮了起來,靖晚冰不再耽擱,出了酒店的大門,徑直往站臺的方向走去。
剛走了兩步,正好看到那一路公交車遠遠地駛了過來。
眼睛一亮,她緩緩加快了腳步,她可不想錯過這一趟末班車。
“滴滴滴”在她一路跑過去的同時,身旁卻有一輛銀色的跑車急急追了上來。
心中一驚,晚冰頓住了倉惶的腳步,然後倏然側過身望去。
飄渺的眼神瞬間僵直,晚冰呆了呆,薄脣淡淡地啓開深呼吸一口,然後舉步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去。
車上的人微微笑了笑,凜然含威的深眸裡隱射出了一抹夜晚皎潔的清冷月華,他不急不慢地驅車跟上她。
——
黑暗籠罩了一切,蕾絲窗簾隨着夜風瘋狂地舞動,然而那樣恣無忌憚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的夜晚也漸漸被隱沒了下去。房間裡是一片空茫茫的死寂,只有脈搏顯示器上發出了急促而細小的聲音——
“滴”
“滴”
“滴”
一聲又一聲,靜如雨滴,微不可聞。
昏暗中,一雙修長,指節分明的雙手緩緩圈攏,十指不知所措地扣在牀單上,那樣的手腕骨很長,蒼白得彷彿沒有一絲力氣,看起來很脆弱孤獨。
黑暗,黑暗,他努力地睜開眼睛,想看清楚眼前是什麼?可是卻彷彿被千萬層朦朧的霧紗阻隔着,讓他感覺不到實實在在的東西——
蒼白而修長的十指死死地扣在牀單上,他的斷斷續續的心跳聲卻是如此的真實!粗重的呼吸聲沙啞地響起,彷彿是來自大腦深處的呼喚。
“子凌,我愛的是你!”
“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
“我後悔去了美國,給了宇文楓接近你的機會!”
“我們可以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做世間最平凡的一對男女!我們只要相愛着,我求你!”
空茫茫的記憶深處如同洪水肆虐一般,破碎支離的畫面碎片一點一點地滲入他的每一根神經,他感覺到腦袋快要崩裂開來一般,翻攪着,疼痛難忍!
“靖晚冰,我敢說在這個學校裡,還沒有人敢這樣跟我說話!”
“如果一個人脆弱到再也無法僞裝的時候,不妨試着找個人依靠!讓我來保護你!”
“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無法抵擋這股思念,卻還要故意假裝不把我放在心上!”
“不是不想依靠,只是不想因依靠而變得脆弱!”
“子凌,以後傳媒的事就交給楓兒來打理吧!你只要好好協助他就行!”
“爸爸沒有騙你,楚思南真的是你的親哥哥!”
“不想要做回以前那個羽子凌,就請把羽子凌的恐懼收回去!”
這一刻,全世界的雲煙彷彿到迴盪在了他縹緲而模糊不清的視線裡,他的雙手微微握成拳,青筋暴起,重重地向下砸去!
醒過來吧!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夜色闌珊,天地間一片昏暗,華麗的音樂噴泉在漆黑的天幕下熠熠生輝,色彩斑斕,波光粼粼的水花時起時伏,隨着歡快的音樂有節奏地向天空涌動着。
穿着黑色的長風衣,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急匆匆地從宇園的大門裡跑了出來,風衣的高領遮住了半面臉,隱隱可以看見的只有那一雙陰冷的眼眸,如兩泓寒潭一般漆黑而可怕。
步法矯捷而利索,空茫而陰翳的眼神急速地掃視了一下四周,他艱澀地喘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沿着大道向前跑去。
月光很冷,夜幕一片清泠,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如同影子一般悄無聲息。
路燈下樹影婆娑,霓虹閃爍,都市的夜晚卻並不冷清。街道上行人車輛來來往往,一天的正常工作結束了,真正放鬆心情的時刻纔剛剛開始。
空蕩蕩的公交車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馬上就到最後一站。乘務員整理完了內務,急急地走到了最後一排。
歪着腦袋,靖晚冰雙手按着包,睡得很安穩。
乘務員正打算要推推她,只覺身形一晃,腳下便劇烈顛簸起來,她急忙拉過扶手,方纔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子。
“不要命了,怎麼亂穿馬路!”駕駛座上的的司機緊急踩了剎車後,忿忿不平地大吼。
透過玻璃窗,一個黑衣男子急急地跑了過去。夜風撩起了他的頭髮和風衣,遠遠望去,背影很清俊頎長,那一襲黑衣竟如同午夜出沒的魂魄一般飄然遠去,轉眼間便融入前方繁雜的鬧市中。
這片刻的震動,晚冰卻被驚醒了。坐直了身子,她擡起眼,睜大驚恐的眼眸凝望着前方的虛空。
“小姐,這是最後一站了!”耳邊傳來淡淡的話語聲,似是在催促。
下意識地咬了咬嘴角,晚冰怔怔地望向窗外,她看到是街道兩邊繁華的夜景。
糟了!!!坐過站了!
“停一下,麻煩師傅停一下!”清醒以後,她驚得張大了嘴,慌忙站了起來,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