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一定要幸福
——
一年後。
清晨。
冷風輕揚,天空漸漸陰沉下來,似乎快要下雪了。
浦東機場。
“謝謝你在法庭上爲我開罪?!”櫻子若無其事地望了望四周,然後提了一口底氣,微笑着伸出一隻手去。
羽子凌的臉色平靜而蒼白,他咧開嘴微笑,伸出手,落落大方地與她交握。
“祝你一路順風——!”眼睛裡沒有一絲光亮,他客氣性地笑着告別。
看着他平穩無異的神色,她似笑非笑地點點頭,然後鬆開了他的手。
“我打算回去跟我外公和解?”櫻子望着四周,淡淡地補充了一句,語氣有些惆悵。
“嗯,是個不錯的選擇。”他點頭,對她的做法表示贊同。
“再見!”櫻子突兀地說。
“再見!!”他的表情依舊是淡漠沉靜的。
兩個人同時轉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沒有一絲留戀的餘味。
機場大廳內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漸漸匯成了一汪海洋。
步履輕快而匆忙,羽子凌徑直往機場的玻璃大門走去。
剛出了大廳。
一輛黑色加長型房車正在恭候着他。
“凌少爺,寰宇國際銀行,早上十點鐘,有一場緊急會議,必須你出席!”一個助理模樣的男子微微欠身,稟告,語氣謙卑而恭敬。
羽子凌會意地點點頭,面無表情地上了車。
車子在一片肅靜的冷風中輕輕啓動,遲緩的向前駛去,沒過了多久,融入了南來北往的車海里,漸漸被隱沒成一個落寞的黑點。
回到了寰宇總部大廈。
羽子凌剛下了車,一擡頭,看到一位美麗的女子迎面走來。
是多年未見的謝欣語。
她裙裾飄動,秀美如故,輕聲道:“子凌……這些年來,過得可好?”
羽子凌駐足。
“沒有什麼好與不好的,得到過也失去過,該償還的我也要努力去償還。”
他淡然地笑了笑,不知道這幾句平平淡淡卻又盡蘊深意的話語中,究竟有着幾分喜悅、幾分苦澀、幾分淒涼、幾分釋然?
謝欣語身姿輕盈,怔怔地凝視他,頓了頓,她輕輕嘆了口氣,望着遠方,悠悠道:“慢慢的,在不知不覺中,我們都學會跟生活講和了。”
羽子凌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面對着她,定定不動。
“晚上早點回來,我會一直等你。”謝欣語望着這思念了無數時光的男子,眼中一片模糊的淚水,然而她潔淨的面頰上,卻也不覺綻放出笑容。
羽子凌默然,許久之後,點點頭,“好!”
——
傍晚時分,羽子凌才驅車回到了宇園。
一望無垠的綠油油的草地上。
一個三歲大的小男孩張開雙臂,邁開了小步子,向着不遠處落葉蕭蕭的楓樹林跑去。
“楚斌,跑慢一點,跑慢一點!!”羽天豪樂呵呵地追着前方歡跑的小孩子,生怕他跌倒。
羽子凌駐足觀望了好一陣子,漸漸的,他的脣邊飄起了清淺的微笑。
上了臺階,走進豪華的大客廳,白色的牛皮沙發上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出聲喚住了他。
羽子凌淡淡地扭頭,望過去。
渾身散發出了一股成熟男子纔有的深沉魅力,那個戴着金絲眼鏡的男子微笑着走了過來。
羽子凌怔了怔,然後禮貌性地迎了上去。
“羽子凌,還記得我嗎?”楚思南的聲音淡靜而低沉,他笑了笑,然後伸出一隻手去。
兩隻男性的手友好地交握在一起。
“怎麼會突然回來?”羽子凌認出了他。
“是因爲生意上的事情,不過回到了這裡,才發現這裡變化真的很大,不打算走了。”環視了一眼四周,楚思南平靜地輕吁了一口氣,語氣淡淡的。
羽子凌苦笑不語。
“晚冰的事我聽說了,我想去看看她,你能帶我去嗎?”楚思南的目光黯淡了下來,但是他勉力穩住了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常。
——
入夜時分。
天空飄起了晶瑩透亮的雪花,洋洋灑灑,炫目地舞動着,那一片一片潔白的花瓣彷彿是上天降臨人間的禮物,隨着靜謐的微風輕盈地飛舞着,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落雪無聲,時光無語。
墓園內,只有透明的冷風輕輕從墓園的墓碑間呼嘯而過。
羽子凌跟楚思南頓住了腳步,靜靜地望着不遠處。
廖雪兒拉着兒子的手安靜地跟在丈夫的身後,也緩緩停住了腳步。
墓園裡安安靜靜的,雪花也是無比輕柔的,似乎怕驚醒了什麼夢境。
時間分分秒秒地隨風消散,融入了漫天的飛舞的透明花瓣中。
楚思南握緊了妻子和兒子的手,靜靜地笑了笑,目光中的黯痛漸漸變得平和。
羽子凌在萬千飛雪中清吟着仰起頭,任由那冰冰涼涼的冰雪飄落在他光潔的臉龐上。
“一定要幸福啊!”耳畔似乎響起了一個女孩溫柔的叮嚀聲,宛若叮咚作響的泉水,灌進了他乾涸死寂的心臟,讓他冷凝的血液重新流淌起來。
她恍若從一開始就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就像一個美麗純潔的天使,只是偶爾來這個紛雜的世間走了一遭,經歷了人世間轟轟烈烈的愛情、刻骨銘心的親情、真摯美好的友情;嚐遍了人世間的種種坎坷磨難,無奈的生別死離,憂傷的浪漫幸福;然後重新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夢幻國度裡,那裡陽光明媚,百花盛開,沒有憂愁和災難,她的靈魂可以永恆地安息。
嘴角溫和地翹起,羽子凌微微伸出手指,有幾朵晶瑩透亮的雪花溫柔地落在了他的掌心裡。
雪花漫天飛舞,一朵一朵,嫵媚地落下下來,爲大地撲上了一層聖潔的銀裝。
墓園裡,只有寂靜的飄雪聲。
遠遠的,落雪的小徑上有一位美麗溫婉的女子走了過來。長長卷卷的秀髮披散在身後,手裡拉着皮箱,她的身上染着一路奔波的風霜和勞累,然而,一回到這裡,她美麗的大眼睛裡就充滿了深切的感情。
女子拉着皮箱,慢悠悠地走到了小熙的墓碑前。
慢慢地。
駐足。
徐徐蹲下身去,擡起纖指輕輕觸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她肩膀一顫,淚珠簌簌滾下臉龐。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
女子傷心地轉過頭,望去。
距離她不遠的地方。
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墓碑前擺着一束潔白淡雅的小菊花,花枝柔脆,孤獨地隨風搖曳。
墓碑上的女孩輕靈無暇地微笑着,美麗得像天國的女神,讓人不敢褻瀆。
雪花在風中靜靜飛揚,像一個個不真實的、綺麗的夢。
宇文楓一動不動地坐在靖晚冰的墓碑前,冰雕似的背脊緊緊地貼着碑壁,他深陷下去的眼睛裡沒有一絲焦距,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已經失去了靈魂。
他看起來清瘦了很多,也蒼白了許多,神色空蕩蕩的,整個人恍若就是一臺沒有知覺的機器。
雪花從天空飄落下來,靜靜地落在了他的衣服上,頭髮上,宇文楓心灰意冷地坐着,毫無生氣地坐着,眼神呆滯而沉黯,身體似乎也僵硬了。
身畔響起了皮箱軲轆的嗒嗒聲,靜靜的足音,有些顫抖,卻溫馨地靠了過來。
宇文楓怔怔地坐着,沒有一絲反應。
面容潔白如玉,長長卷卷的秀髮輕盈地披散在腰際,金善美慢慢眨眼,雙手扶膝,默默地蹲在了他的跟前。
似乎沒有覺察到身側有人,宇文楓的眼珠子沒有一絲波動,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也冰冷冰冷的。
飄揚下來的雪花無聲地覆蓋了他。
他的眼睛漆黑空洞,瘦削的下巴繃得緊緊的,蒼白的臉孔線條優美卻又冷硬。
金善美抿着脣角艱澀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擡起手,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純白色的羊毛圍巾。
圍巾很長很溫暖,在她的手上停駐了數秒鐘,然後輕輕擁在了宇文楓的脖頸上。
金善美的動作很輕柔,神色也是小心翼翼的。
她和顏悅色地凝視着他冷清的臉色,疼忍痛惜地微笑,然後將圍巾輕輕繞了上去。
宇文楓木然地坐着,身子僵硬冰涼,沒有一絲呼吸,懸掛着冰粒的眼睫毛卻微微顫了顫。
潔白柔軟的圍巾。
輕輕的。
徐徐的。
一圈一圈的。
纏繞在了他落雪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