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仲夏午後,陽光炙烤大地,萬物都被陽光照的明晃晃的刺目。也只有在那些樹蔭下,空氣中才有了難得的一絲清涼。左驍衛將軍府中的大片樹蔭,在這時便起了不小的作用。
名貴的金絲楸樹早謝了紫白相間的花,葉子愈發茂盛油綠。古老的圓柏扭曲着枝幹將一樹的枝葉在空中鋪展開來,好似搭了個涼棚。
就在這圓柏樹下放着一張矮几,几上幾碟水果,旁邊是散落的果皮,側旁一張席榻,鋪在了地上,衛子君正手肘拉地,側躺在在上面看着一本書,由於天氣炎熱,只着了陣白色綢衫,並沒有着褥褲。
李天祁進來的時候,那兩條雪白的大腿,便撞入他的眼中,他喉結咭嚕一動,,嚥下一口唾液。
她沒有腿毛!! !
很長,也很白!
並且,要命的圓潤。
輕輕移動雙腳,走近那個全部心神皆在書冊中的人。
直到那繡金滾邊的衣袍撞入眼角,衛子君才察覺不對,一擡眼,對上李天祁戲謔的笑容。眼見他的眼在她腿上了來來回回地掃過,突然驚覺地拋開書冊,將那片雪白如數收入長衫下襬。
都是自已粗心大意,還一直以爲走來走去的是伺候自已的小婢春桃。
尷尬地咳了兩聲,又故作若無其事地道:“陛下來此,爲何不通報一聲,也免得這府中老小失了禮教。
李天祁哼了一聲,“通報又如何?你也不見得能禮數週全。”
“陛下是在理怨衛風失禮嗎?”衛子君就欲起身。
李天祁伸手按住了她的肩,“知道就好。”一撩衣袍,緊挨着衛子君坐下來,後者無奈被擠得向旁邊挪去。剛剛蓋嚴的腿,隨着移動又露了出來。
“衛風不知有何失了禮數。”衛子君將長衫側擺冒出的一條雪白蓋住。
“當真不知?”李天祁緊盯着她的臉。
“當真不知!”那綢衫下襬又滑了下去,衛子君一把扯回,緊緊抓住。
“子君爲何不穿褥褲?”李天祁一臉促狹地看着她的舉動。
衛子君頓時暴紅了一張臉,他就不能不問嗎?
方纔假裝的平靜被瞬間打破,再也無法不動聲色,窘道:“天熱!”
“脫了就不熱了嗎?”李天祁繼續盯緊她紅紅的頰。“脫了天氣還不是一樣熱?”
衛子君一陣氣惱,扭頭不說話了。
李天祁爆出一串大笑。
笑夠了又道:“爲何沒有去上朝?”
“起不來那麼早。”這的確是事實,昨日起來時已是日上三竿,方想起他說的上朝一事。
“既然起不來,便由令尊來代勞吧。”
衛子君猛地擡眼看他,“陛下這樣做似乎欠安吧,你何必如此緊緊相逼,我回來大呈有幾日,還需要時間考慮,而家父年事已高,怎能再度操勞!”
“不高,四十幾歲,正當壯年,正該一展報復,爲國征戰沙場。”
明明知道他這是故意在逼迫她,但心頭的怒意還是漸漸升騰,其中更夾雜了一絲糾痛。父親因爲她的“過世”差點病死,以至現在雖然方年過四十,身體卻是異常虛弱。他若是敢讓父親再度勞累……長眉一挑,看向李天祁,“李天祁,你試試?”
“試試便試試。”李天祁一臉輕鬆,“總之,令尊對我惟命是從。”轉頭,看見了服侍衛子君的季安,開口叫道:“去叫你家將軍過來,朕有話對他說。”
季安應了聲,便轉身要去。
“季安——”衛子君叫住他,“不準去。”這該死的李天祁又想讓父親爲她擔心嗎?
“季安——”李天祁也叫道:“你敢抗旨嗎?”
李安退疑了片刻,看了眼二人,終於受了權利的脅迫,向着那個月亮門走去。
衛子君深深吸了口氣,“叫他回來。”
“答應了?”李天祁看着她,一臉笑意。
“以後不準再以家父相挾。”衛子君一雙俊眸平靜無波,卻盯得李天祁心頭一顫,“一切,需出於我的自願。”
“無論如何,答應便好,這樣才能更好地管理你的西突厥,用我大昱的資源,來使你的西突厥強大,不好嗎?”
衛子君聞聽此言,突然笑了,“真人面前何必說假話,你又豈會真的讓我放開手腳管理西突厥?設置安西都護府!呵—— 這可是我們約定中沒有的條件。”眸光遠眺,自嘲一笑,“安西都護府!你將軍隊駐紮西突厥,卻要我來管轄西突厥嗎?明明先失信於人,卻要逼我入朝,我又豈會心甘情願?況且,我當時亦未答應入朝的條件。”
李天祁聞言呵呵一樂,“原來子君一直在爲此事慪氣啊。委屈了?我雖設置安西都護府,但也是由你來管轄啊。”
衛子君清澈俊眸緊緊鎖住他,“李天祁,你真的當我是傻的嗎?安西都護府由你設置,管轄之人由你冊封,有朝一日,調兵遣將,還不是由你說了算嗎?”他可是真的拿她做傻瓜嗎?她要這樣一個虛位又有何意義?說不定這些大昱駐軍不知哪天便會突然圍剿她的西突厥大軍,她卻能安心的在這裡做他的朝臣?
李天祁目光灼灼望向她,暗道:原來子君這幾日的不理不睬全是因爲這個,真是什麼也不能瞞過他的眼晴。自己的確在西突厥設置了安西都護府,駐紮了軍隊,而子君他因爲西突厥暫時的困境,爲了西突厥百姓的安寧,竟是生生忍了下來。但他是一個帝王,不能不考慮一切的可能性,畢竟,子君訓練的西突厥鬼面軍是以一頂十的,真若西突厥恢復實力,他必須保障大呈不受威脅,雖然他相信子君憐憫百姓,不會起事,但難保他人不會。所以,他在西突厥駐紮了軍隊,但這些軍隊他是真心讓子君來管轄的,他相信他。
沉默良久,衛子君道:“你可知我爲何忍你多日?”
“爲何?”其實他知道的,他懂的。
“因爲我看你將大呈治理得還算太平,只要你能保證我西突厥百姓安居樂業,我可以忍你,但是,你若動了其他心思,不要以爲我身在大呈,我便奈何不得。我西突厥的軍隊是我一手操練,他們只認得我,卻絕不會認得你。”
李天祁直直望向她的眼晴,“相信我,子君,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針對你和你的軍隊,我只是擔心有何不測,真的是出於自保?”
衛子君眸光掃過他的面孔,沒有出聲。
見她不出聲,李天祁又開口道:“他去找我了。”
聞言,她輕輕轉頭,“賀魯?”
“還有誰?”他自嘲地笑了,“他要守在你的身邊。”
衛子君倏地擡眸看向他,“你答應了?”
還是那抹苦味的笑,“沒有!但是離你近了。”見她疑惑的目光,又道:“他將去鎮守蜀郡,因爲,那裡暫時不安生,吐蕃蠢蠢欲動,恐有戰事,又沒有合適的人選……”
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滋味。有點澀,有點痛,有點苦,有點無奈,有點內疚。
他,何苦。
微斂的斜陽,將人的身影,拖得長長,連着腳步也拖得沉重起來。
緩緩踏入賀魯的房間,即望見了靜靜坐在榻邊的那個身影。見她進來,他回過神繼續整理他的行李。
輕輕走至他身邊。“賀魯,要走嗎?”
“嗯。”陸續整理着行裝。
“你爲何要聽他的話?你可以拒絕他。”把他的衣物扯到了一邊。
“他說,如果我不去,就讓你去。”賀魯終於轉過身,正視她。
“賀魯,那是他騙你的伎倆。”衛子君無奈,李天祁好似最近總是在用這個伎倆,但這個伎倆的確管用。
“我知道,但是我還是擔心他真的那麼做。”看了她一眼,“蜀郡屬於劍南道,歸你管轄,我會幫你好好的守住那裡。”轉過身,又開始整理那些衣物。
“你別傻了。”衛子君喉嚨有點發緊。
賀魯的手頓了一下。“我不傻。”
一陣沉默。
“賀魯。”衛子君拉起賀魯的手,撫着他手心的厚厚繭子。良久,“賀魯的武功大有長進了。”
賀魯望着她垂低的眼簾,看不清裡面的情緒。“練點防身術,免得再被你欺負。”
“呵呵——”她淺笑,“我也不是很想欺負你,是你總是罵我。”
看着她的笑容,賀魯的心化成似一池春水。“還沒罵過癮,還想罵。”
“賀魯。”眼中有了一絲溼意,“想罵就罵吧,這次不欺負你。”
“妖精——”賀魯一把將她抱在懷內,咬上了她的肩頭。
一絲微痛,透過薄衫傳了過來……
邁過長長的漢白玉石階,踏上巍巍九重宮闕,歷史的風,撲面而來。規模宏大的宮殿羣落,秉承了秦漢建築之雄渾,嚴整素淨,恢宏壯麗。綠色琉璃瓦殿脊,閃着幽光,黑色覆瓦,莊嚴大氣。舒展平遠的屋脊,檐角斜飛 , 樸實無華的門窗,莊重和諧,簡潔的色調,清麗明快,無處不體現着力與美的統一,展示着中華渙渙大國的雄武之氣。
隆重而盛大的封王大典,儀式繁重而冗長,百官嬪妃齊聚,那儀式的超前盛大讓百官不住的嘀咭。
身着冕服,頭戴冕冠的李天祁,靜靜凝望着那個淡若蕙蘭的紫色身影,一排冕旒垂在面前不住晃動,令人看不清他的眼。
而在那些女眷當中,也有一雙杏目,充滿了愛意地,又滿是驚喜地灼灼望向那個身影。
衛子君的父母家人全部來了,包括她的兩個外地趕回的哥哥。
這兩個哥哥,讓衛子君頗爲驚奇,大哥衛勳衛子琰不出她的意料與自己的親哥哥一模一樣,而且性格也是分毫不差,嗜酒貪玩,不務正業。二哥衛珩衛子琢卻讓她吃了一驚,那模樣與自己的親姐姐居然如出一輒,性格也如姐姐一般的上進好強,這着實讓她許久難以回神,差點想衝上去叫他一聲姐姐。不過,好在二哥長相似女子,而左驍衛上將軍有兩個近似女子的兒子,衆人也便不足爲奇了。
封王大典依舊在繁瑣地進行,衛子君一身紫色王袍,頭頂嵌寶珠王冠,面色如玉,氣定神閒。隨着那聲“風王千歲千千歲”響起,她的一衆屬下都拜倒與地。
“風王長得還真是嬌小啊!”在李天祁強塞給她的一衆侍衛中,傳出一片隱忍的嗤嗤之聲。
衛子君望了過去,眼見着周圍一個個魁梧的身材,突然覺得羞愧難當。這古人身高丈二還真不是亂講的,雖然有點誇張,但個個都比自己高了一個頭,這些男人都是怎麼長的?
這北方的武將,全部都是高大的男子,自己在現代足以爲傲的身材,在他們面前儼然成了二等殘廢,以前傲視衆生的感覺淪落爲仰視衆生的矮子,這讓頗重視外貌的她着實受了不小的打擊。
隨着時間的推移,大典即將結束,百官繃緊的神經終於舒緩下來,衛子君也舒展了一下手臂,放鬆身體極目遠眺。
就在她擡眸的剎那,一道莫名的銀芒甚突然闖入眼簾。
數道細密的銀色光線由側邊安仁殿上空疾射而來,直指李天祁所在主位。由於傾斜,由於在高空,由於那銀線在空中幾乎微不可見,以至全場近萬人居然未有一人發現。
衛子君心中一驚,未及細想,人已由高臺座位倏地騰空掠起,長袖鋪展破空而上,舞過漫漫天際,劃出片片紫芒,掠過衆人驚豔的目光,迎向那簇銀線。紫衫飄飛,翻卷出紫色霓彩,廣袖舒捲,籠入簇簇銀芒。碧空裡劃出極美的身姿,灑滿紫櫻的袍角緩緩鋪揚,於空中盛放出一朵清麗魔魁之花。
而那疾射而來的銀芒卻是威力無比,帶着那個飛舞的身軀一直推續向前,直到高臺的上空,才盡了氣勢,隨着那個身影一起飄落。
那瞬間的驚鴻掠影,那完美的空中之舞,令百官半晌無法回神,也聽說衛風武藝高強,但心中的印象不過是兩軍陣前的見招折招,卻沒想到是如此高絕卓然、攝人魂魄。而那一衆剛剛嘲笑過他們風王身材嬌小的侍衛,全部驚呆了,這風王還用他們保護嗎?只希望他們不要成爲他的累贅吧。
由高空飄落的身軀,跌入了一個杯抱,“子君,傷到沒有?”緊張到發顫的聲音方落,李天祁已是一把扯開她的衣袖,十幾只細小的銀箭撲簌掉落,待發覺那手臂完好無損時,一顆心才放了下來。沒有去顧及喧譁的場面,沒有理會齊齊將安仁殿圍住的一衆翊衛軍。只是將懷中的人緊緊攬住。
他知道,她爲了阻止那箭勢,將全部內力灌入衣袖,阻擋了箭勢的前進,而自己卻失力跌下,所以,他沒有顧及衆臣詫異的目光,仍舊將她緊緊攬在懷內,一股真氣,源源輸入。
恢復體力的衛子君將李天祁不着痕跡地推開,“陛下,衛風已代父還你當年救命之恩,以後,請不要再以此威脅家父了。”
“你……”李天祁溫柔的面色驟然變黑,“……真是不可理喻!”
陡然轉身向着黑壓壓的一衆侍衛怒道:“快點把刺客捉到!”說罷,一甩袍袖憤憤的離去了。
衆臣在臺下都莫名的互望,眼見着衛風剛剛救了陛下一命,而方纔兩人還緊緊摟在一起,看得衆人俘想聯翩,怎麼貶眼間,陛下就變臉了呢?
這陛下一走,大典也結束了,百官都逐漸散去。也有一些向衛子君圍擾過來一通寒暄。
衛子君淡笑着一一應付。看見不遠處的父母,給了他們一個安心的眼神。
李鴻翊搖見狀也搖擺擺地晃了過來,“四弟身手大有長進啊!”扯起她的袍袖晃了晃。“四弟,這衣裳穿得好看那。”
衛子君白了他一記。
李鴻翊正欲再度調侃,見旁邊走來了一個女子,便轉頭對那女子道:“咦,七妹回來了?剛好我給你引薦一番……”
話未說完,已被女子打斷,“二哥不必了,風王與我已經有過一面之緣。”
見李鴻翊面露異色,又解釋道:“風王曾有救命之恩與我。”說罷,一雙剪水瞳眸直直看向衛子君。
衛子君勾脣淡笑:“區區小事,公主不要掛懷了。”
“風王以後叫我娰懿便好。”李娰懿望着衛子君的笑容有了片刻的失神。
衛子君被看得有些尷尬,輕咳了聲。
恰巧此時,一個內宦突然過來傳喚。
“風王——陛下請風王到武德殿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