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驗身

當今天子的慶功宴,是沒有人敢不來的。不僅如此,各路官員大臣也都穿上了最隆重的官服,紛紛來到武德殿,互相寒暄、道賀。

這來自各處的官員,其中大部分是沒有見過衛子君的。

時值傍晚,外面宦官高聲唱着來人的名諱。

“尚書令,張石,到——”

“驃騎將軍,常淮銳,到——”

“右驍衛上將軍,鄭焯堂,到——”

“ 鄭將軍!!好久不見。”

“常將軍,近來可好,許久沒去府上叨擾。”

先到的大臣們都互相寒暄着。

“風親王,駕到——”

衆人聞聲,寒暄聲靜了下來。

眼見今日慶功宴的兩位主角之一——衛子君,被一衆部下圍住前行,埋在這些魁梧高大的武將裡面,連面貌都看不清楚。

衆人小聲的議論,不時側目。

衛子君知道他們議論什麼,無非是些叛國、降臣、仇敵、殺人如麻之類的。

其實,更多的是議論她的驍勇善戰,以及當今天子對她的寵愛。當然,不乏那些關於她是女人的議論。

“哼!無恥!”右首第六七桌處傳來一個武將的冷哼。

賀魯“呼”的轉身,卻被衛子君一把拉住。“休要惹事!”

嘴長在別人身上,說什麼她又能奈何,只要不來招惹她,對這些言論她都可以淡漠以對。

衛子君的席位是排在左側文臣最前方的位子,也是最靠近龍椅的位子。對面一排是武將,已陸續的跪坐了大半的人。衛子君真不知道自己算是文臣還是武將。說文臣,她掌有兵權,又帶兵打仗,說武將,她又是食邑的風王。在這以左爲尊的時代,她仍是被安排在了左側文官行列。

直到坐下,衛子君纔開始觀察初次進來的武德殿。

武德殿,與東宮鄰接,當初隋文帝廢太子即是在此殿宣詔。整個殿內雕樑彩畫,丹紅豔麗,華麗雍容。殿內似乎爲了宴請的緣故,金柱比之其他宮殿少了一排,細數有五十根之多,柱上鎦金盤龍,神采飛動。

天子的寶座坐北朝南,在六級臺階之上,雕鏤鎏金,奢華精緻。

每年的除夕,天子一般都會在此殿宴請各地藩王。聽說科舉殿試也是在此舉行。

“荊王殿下,越王殿下,駕到——”一聲尖利的嗓音傳來,殿內重新恢復了寂靜。

兩位親王相攜步入,略有相似的容貌上,一個威嚴英武,一個俊逸非凡,卻都帶着王者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二人談笑風生,旁若無人,似乎也在搜尋着什麼,使得那些想要巴結的,也裹足不前。

待尋到了那個身影,李鴻翊踱着方步,向衛子君緩緩走來。

“四弟!此次旗開得勝,又爲我大昱立下戰功一件啊。”李鴻翊不懷好意的笑着,又壓低了聲音對衛子君附耳道:“不過,好似聽到有人說你是女子哦。”

衛子君退開了他的白臉,“有人說是就是了?那我這些年豈不白活,居然連自己是女子都不知曉,大哥可當我是癡傻的?”

旁邊的李北稷輕扯了扯嘴角,接口道:“也許,風王當真不知呢?”

衛子君挑眉看向他,“不知?我只是不知前兩日是否遇到過越王,真是有些記不得了。”這樣的威脅想必聰明人都聽得出:如果惹我,你可沒好果子,大家最好相安無事。

果然,李北稷乾咳了兩聲,在這一席的尾部坐下了。

李鴻翊呵呵一笑,“說話還是那麼嗆人。”接着捉住了衛子君的手,“聽聞四弟單人利箭破雄關,可是這手上都沒有繭子啊,可是真的?”

“是否大哥要一直不停的說話,才能證明你會說話?子君有過繭子,只是不常射箭,消了而已。”他不斷的糾纏讓衛子君有些不耐。

“子君嫌大哥嘮叨了?大哥這不是兩年都沒見你了嗎!”李鴻翊撇撇嘴,居然有些委屈的味道。

“那就老老實實坐下來,別總說些陰陽怪氣的話。”衛子君指了指旁邊地上的席榻,他是與她同在一個席位的。

“哈——哈——子君,何時變得這麼厲害了?想當年有個小人兒,割割手指都嚇得差點暈過去,現在長進了?”李鴻翊席地坐下。

“長進是自然的,但自己割自己還是做不到……”正要搶白他兩句,忽聽得宦官又是一聲尖唱。“河北大都督,陳長,到——”

衛子君聞言一陣驚喜,三哥回來了?

的確,原本鎮守伊吾的陳長,因着高麗的蠢蠢欲動,被調往河北道①,因着此次的慶功,李天祁把他調回來,讓他見見思念已久的四弟。

陳長進得大殿,便開始望向上首的席位不斷尋找,當他發現了衛子君,便激動地疾步走來。

“三哥——”衛子君一聲呼喚方出口,便被陳長抱在懷內。

良久,陳長方道:“四弟——三哥想你了。”陳長捧住衛子君的臉,“讓三哥看看,變沒變。”

“三哥,你瘦了。”衛子君也細細端詳着陳長。

“沒變,一點沒變,不過,好像更美了。”陳長咧開嘴笑道。

衛子君當胸給了他一拳,報復道:“三哥更美,三哥這一瘦,更加弱柳扶風,我見猶憐了。”

陳長大笑起來,正在此時,想起內宦的一聲尖唱:“陛下駕到——”

稍後,一隊宮娥宦官由左側走出,執着羅傘,高舉團扇,簇擁着一身冷凌之氣的當今天子走入武德殿。

頓時,山呼萬歲之聲響起。李天祁望向衛子君,她在喝茶。不由心中一笑,叫她與那些人一起呼“吾皇萬歲”,可能等於殺了她一般。

皇帝來了,宴席便開始了。衆人飲着酒,看着皇宮教坊的女子載歌載舞,胡音雅樂並起於殿中。

那些武將,都是粗豪之人,不知不覺便有一些飲醉了。

就在第二波舞姬下去之時,右側武將中突然有人道:“有些人還真是無恥,先前斬殺我無數愛國將士,如今居然能夠面不改色的與我們這些仇人把酒言歡!”聲音之大,全殿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衛子君聞聽此言,稍愣了一下,知道這是在影射她。她掃了眼那位武將,然後繼續飲茶,不做聲色,連眉毛也沒動一下。

誰讓她殺了那麼多人呢!那些被自己所殺之人,有些是他們的愛將,也更有他們的兄弟吧。

那醉酒武將見衛子君無所表示,更是惱怒,“哈哈哈哈,你看他,低眉順眼那個樣,活像個娘們,只怕現在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敢出聲,恐怕還會嚇出一泡尿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醉酒武將話音方落,另一個醉酒之人,搖搖晃晃站起來,“誰說像?沒聽說嗎?他就是個娘們,一個不折不扣的娘們。”

門下省侍中吳樵史聞言突然開口道:“趙將軍,可不能亂說話啊,你聽誰說風王是個女人呢?”

“聽誰說?現在人人都在說,所謂無風不起浪,想必光着的時候被人看了去,哈——哈——”

並沒有預期的鬨堂大笑,久爲人臣的,這點臉色還是會看的。衆人的眼睛可不是白長的,那趙將軍說這些話之時,哪個不都偷偷窺視下他們主子的表情。看到他們陛下那雙眼冰得足以讓這九月天下起鵝毛大雪,緊抿的脣昭示着他已到極限的忍耐。

那趙將軍不該忘了,管這人是誰,殺了誰,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可是陛下的愛臣。

“來人!”李天祁叫了一聲。

“在!”兩名御前侍衛趨身向前,等待吩咐,卻久久不見他開口,斗膽擡眼看去,發現他們的陛下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風王。這風王也真沉得住氣,依舊雲淡風輕,不辨喜怒。

侍衛見陛下遲遲不開口,斗膽相問:“陛下有何吩咐?”

“將這二人,拉下去!斬了!”

“是!”

兩名侍衛上前拖了那兩位將軍就往外走。

那趙將軍此時嚇得酒全醒了,“陛下!陛下!臣無罪啊。陛下開恩啊!”

“出言辱罵誹謗親王,罪當凌遲。念你爲國征戰,留你全屍,身後一家老小,朕會叫人照管,拖出去。”

“微臣知錯,陛下開恩啊!陛下開恩啊!”先前那位將軍得了說話的空,掙脫了侍衛,跪在地上拼命磕頭。許是喝了許多酒,又驚嚇過度,尿液居然順着褲管滲了出來。

“陛下,臣斗膽說一句,也許趙將軍說的是事實呢?陛下最好讓風王證實他所言確實誹謗,方能讓他們死的安心啊。”吳樵史站出來道。

李北稷掃了眼那幾人,看向李天祁,“的確如此,陛下確實不能冤枉無辜,還是查明再治罪不遲。”

“是啊,陛下——請陛下明查。”一行十幾個將軍都跪了出來,爲他們的兄弟求情。

李天祁見情況不好收場,只好道:“先將二人押下,等查明情況再做定論。”

“陛下。”那趙將軍跪着道:“臣爲陛下出生入死,卻連陛下的慶功宴也吃不得,臣要求當場證實臣的言論是否屬實,請風王告訴臣,他到底是不是女人。”

李北稷聞言噗嗤一樂,“你這傻子,你讓風王告訴你,那風王自會告訴你他是男子啊,難道他能說自己是女子,來犯下這欺君之罪嗎?”

“陛下——”吳樵史上前道:“的確,若風王真是女子,那可是犯了欺君誅族之罪。爲了還風王清白,我看最好當庭驗身。”

“放肆——”李天祁怒道:“風王千金之軀,豈是你等隨便看的?”

“陛下,若不當衆驗身,以風王勢力,誰還能證實這是否屬實呢?也只有當庭驗證,方能堵住悠悠衆口,還風王清白。”吳樵史似乎拼死也要把衛子君的衣服脫掉。

“陛下——請風王驗身——”幾乎近一半的人,跪了出來、這裡面有蓄謀的、有嫉妒的、有仇恨的,當然也有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純粹就是想看看這風王的身子到底長什麼樣的。

於是,就這麼蓄謀好了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見此情景,陳長氣得臉色漲紅,卻知道他便是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不由將目光看向李鴻翊。

而一直沉默的李鴻翊也的確來了怒氣,他的四弟,他可以沒事兒調侃戲弄兩句,但是卻容不得外人來羞辱。於是,一聲不便喜怒的斥責出口,“你們這些迂人,一個男子的身體有什麼好看?還不都起來坐回去——”

李北稷看向李鴻翊,“荊王,這臣子們情願,我們可是干涉不得,我們也是人臣啊。”

李天祁陰冷着一張俊臉,瞪着地面這片人頭,抓起酒觥,抿了一口,然後,眼睛由酒觥上面瞥向衛子君,見她面色無波,只是在輕輕的啜着茶水。周圍的人都將目光射在她的身上,她卻好似渾然不覺。

他,會是女人嗎?不,不會,那些脂粉女子又哪裡會有這般氣勢,又哪裡會有這般風采,又哪裡會有這般胸襟?不,他不會是女子,如果他是……可惜,他不是……

只是,他無論是男是女,他都不會讓他再受到一絲的羞辱,一絲也不行,他的子君是愛面子的,受不得羞辱的。

“陛下——”一聲呼喚打斷了他的沉思,張石站了起來。

李天祁望向他,這個男子的確有才華,他將河堤修的猶如銅牆鐵壁,整個汛期,居然未有一處潰堤。他的確是個良才,於是他一回來,便接替了老臣魏效忠被升爲尚書令。

“臣可以證明風王是男子。”張石接着道:“臣見過風王的身體,臣以性命擔保,風王的確是男子。”

衛子君聞言一驚,那一直平靜無波的表情被打破,她神色複雜地望向張石,心中亦爲他以命相幫而感動。

李天祁聞言心中頓時苦味瀰漫,他見過?他們曾經赤裸相見?好似,每個人都與他有了不一般的關係,只有他,只有他傻傻的,不敢去碰他的身體。

妒火,便是這樣的來了。那股燒灼着的醋意,足以腐爛他向來清明的頭腦。他面孔冰冷,看向那個散發着月之清輝的少年,一字一句地道:“風王,你何時曾與張愛卿赤裸相見?”

衛子君尷尬撫了撫額頭,“這,是上次去張先生府中,不小心落入池塘,先生給衛風拿衣服的時候,撞見的。”

“哦?風王叫張愛卿爲先生?這般稱呼倒是好生親切。”李天祁一雙深邃利眸,不辨喜怒。

“陛下,他們既然交好,又怎麼能不互相幫忙敷衍?這一人之詞,不可信。”又是吳樵史,衛子君在心裡暗暗罵了他一句。

“臣等要求風王當衆驗身——”下面跪着的人依舊不起。

李北稷皺眉道:“陛下,要把這場面快點解決掉,這好生生一個慶功宴便是這樣破壞了。”

李天祁冷着臉看向衛子君,“風王覺得該如何呢?”

眼見着李天祁將包袱甩了過來,衛子君知道,混不過去了。她深吸了口氣,站了起來。

衛子君的站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衆人初始見她靜靜坐在那裡,不聲不言,刻意內斂光芒,站出來,那些初次見她的人才驚覺,竟是這般的丰神俊秀,氣勢迫人。是什麼力量竟讓這瘦弱的身子散發出那樣的光芒?這不可能跟外貌有關。更驚訝的是,就是這般潔淨剔透的人物,斬殺了他們無數同胞。

“當庭驗身,可以,只是,當衆脫衣驗身,此等羞辱比起廷杖更爲尤甚,衛風不能白白受此等屈辱,衛風乃堂堂親王,這羞辱豈能白受?衛風的衣豈能說脫便脫?”

“風王想如何?”李天祁想起了那次廷杖帶給她的傷害,那份心疼壓住了妒火,突然後悔將這個包袱甩給了她,只怕又一次的傷了她。

“陛下,風王請陛下做主,衛風可以忍受羞辱脫衣驗身,但有個條件,若衛風是女子,衛風願承擔欺君罪名,請陛下降罪衛風,然後誅九族。但,衛風若是男子,這奇恥大辱衛風必要討回,請陛下公平地降罪,將要求衛風驗身之人誅滅九族。如此,衛風即刻當庭脫衣。”

“朕準了。”李天祁心中暗笑,子君啊子君,還有什麼能難得過你的嗎?這包袱甩給你就對了。

李天祁面向衆人,“衆位愛卿,朕金口玉言,也覺得如此甚爲公平,衆位卿家,若想堅持的,便留在此處,不想堅持的,便退下去繼續飲酒吧。”

此話出口,跪在地上的人,呼啦啦起身,一個不剩地退了回去,有好吃好喝,有美酒等着,誰會把自己連帶全家的頭顱就這樣放在刀口上呢?畢竟,誰知道那風王到底是不是女人,他愛是不是。

整個大殿就剩下吳樵史一人立在當場。

“吳愛卿,可是還想與風王繼續這個賭注?”李天祁俯身溫和問道。

吳樵史愣了愣,眼神不經意的瞥向李北稷,見李北稷端起酒杯輕啜了一口,便用力咬咬牙道:“好!吳樵史也是敢作敢當的人。”

衛子君聞言心中一涼,但仍是盡力擺出一抹淡笑,“如此,請吳侍中看好了,否則,妻兒老小死於非命可怨不得衛風。”

說罷,轉身面向吳樵史,長指輕輕的撫上衣襟。就在這時,賀魯衝了上來,捉住了衛子君的手,“不要脫——爲何要脫給他們看,哪個要看,我殺了他——”

衛子君側頭垂睫,看着賀魯的手,“賀魯,你先退下。”那聲音溫和,卻是不容置疑。

然後,將手伸向衣襟側擺,開始緩緩的解開衣衫。所有的人都盯着她緩慢的動作,李天祁一雙黑眸,精光爍爍,直直盯着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絲神態。

紫色的王袍褪去,輕輕拋在地上,雪白的內衫包裹着纖細修長的身軀。

當那雙白皙的手卻解內衫的時候,衛子君的長指在微微的顫抖。如果,那個人堅信她是女子,如果,他不肯受她的威脅,她該怎麼辦?腦中飛快的旋轉,想着每一種可能的對策。

整個大殿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解着衣襟的手上,都巴巴地等着她解開衣衫的那一刻。

最後一顆銀質鏤空的圓球小鈕,噗的蹦開,抖索的手緩緩揭開衣襟,當那衣襟被輕輕揭起之時,衛子君望向了吳樵史,目光如電,波光涌動,流轉着炫目的光芒,就那麼盯着他的眼,緩緩揭開衣襟。

“住手——住手——”終於,那樣的目光,那樣決然的氣勢,那樣生與死的賭注,讓吳樵史退卻了。

那身體散發的光芒,那樣強勢的壓迫感,令吳樵史終於打破了心理的防線。他迫不及待地制止了她的動作,怕她真的這樣掀開衣襟,將自己全家陷於萬劫之境。

他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心虛的望了李北稷一眼,頹然地坐了回去。

於是,所有的人又開始了暢飲,好似剛剛的事未有發生。

衛子君卻艱難的重新去扣那些銀質小扣,顫抖的手有些笨拙,那紐太過緊窄,以至每扣一顆都是那麼艱難。

張石由座位走了出來,爲她拾起地上的紫袍,然後,拿開她的手,幫她繫上剩餘的鈕釦。

當他捉開她的手的時候,感覺到了她的手在顫抖。

心疼,很深刻的心疼由胸腔泛起。令他差點在大殿上抱緊她。

當他做着這一切的時候,李天祁手中的進觥被他捏得變了形。爲他繫上鈕釦,這是他多麼渴望去做的事情。他心疼他,可是卻不能去安慰他,他只能這樣任心底流着血,看着別人爲他做這一切。這一刻,他不想再做一個帝王,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多好,讓他可以以普通人的方式毫無忌憚地去寵愛他。

就在這一刻,李天祁抑制不住地由龍椅上狂捲了下來,完全拋卻了自己需要顧忌的身份,拉開了張石,“張愛卿落座吧。”

然後,在衆臣驚愕的目光中,默默的幫她穿起了外袍。

“風王,想如何處置辱罵風王之人?”他問道。

“陛下饒過他們吧。”衛子君輕垂眼簾,令人看不清她此時的情緒。

那惹了事端的二人聞言,就勢過來磕頭討饒。“陛下恕罪啊!陛下開恩啊!饒了臣吧!”

“不要求朕,還是看風王是否遷怒於你們吧。”李天祁瞥了二人一眼,將生死大權交給了衛子君。

先前辱罵的將軍聞言看向衛子君,眼中一片絕望之色。“若要臣向這叛賊求情,臣寧可赴死。”

霎時,李天祁眼中冰冷一片,“拖出去!立斬!任何人不得求情。”

“是。”

眼看着這粗莽的將軍就要被拖出去,衛子君急忙制止。“且慢!”

“陛下,大喜之日,不宜血光。這位將軍剛剛所言只是酒後妄語,想必現已悔恨不已,衛風也並未遷怒,陛下就此饒過他吧。”衛子君掃了眼跪在一旁的二人,這二人雖然辱罵自己,但看來性情爽直,想必該是被旁邊的人教唆,這種事情,誰又肯出頭呢?

“既然風王求情,便免了你的死罪。還不向風王道謝。”李天祁眸光犀利,好似要穿透這二人的身軀。

那粗莽將軍轉向衛子君,看着後者平靜的面孔,猶豫片刻,終於拜下去,“在下孫佑基,多謝風王再造之恩,來日定當回報。”

“將軍免禮。”衛子君廣袖一拂。“今日將軍實是受衛風所累,何來大恩,將軍不必掛懷。”

衆人見衛子君坦蕩之言,磊落之風,心中生出一絲敬佩。這突厥可汗可不是一般人當得起的,心胸寬廣,確有過人之處。

幾人落座後,場面又恢復了熱鬧。

孫佑基手持酒樽來到衛子君面前。

“風王,我敬你一杯,日後有用到孫某的地方,定效犬馬之勞。”孫佑基心裡明白,要知道,這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若在平常,這杖責之刑還是難免的。但風王寥寥數語爲他求情,這才免了他的刑罰。而自己侮辱在先,風王卻沒有計較,無論怎樣比較,都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這個人,值得他敬佩。

“將軍客氣了,將軍美意衛風心領了。”說罷,將酒一飲而盡。

眼見她豪爽之氣,衆人都紛紛叫好。

“風王,朕也敬風王一杯。此次大軍得以凱旋全靠風王。”李天祁手持金觥,目光灼灼望向衛子君。他有多久沒有與他一起飲酒了?兩年了啊。

“陛下,若敬也是衛風敬陛下。若沒有陛下御駕親征,哪裡來的凱旋。只是衛風不勝酒力,如果再飲唯恐失禮人前,但陛下賜酒,衛風又不敢不飲……”

“風王不必謙虛,也休要給朕帶高帽。兩軍陣前揮戈,帳內深夜籌謀,風王辛苦了。我飲一觥,風王隨意。”說罷,仰頭飲盡觥中酒,然後看向衛子君。

“陛下,衛風有些想嘔,飲完這杯,想出去透透氣。”衛子君將觥中酒一飲而盡,烈酒如火般燙過喉嚨,她忍着那眩暈的感覺,淡然道,“衛風失禮了。”

望向她轉身而去的背影,李天祁突然一陣失落,心中猶如被刀割一般的痛:是否,他又傷了他的子君。

今晚的月色,分外的明亮,大片的芙蓉開得正豔。遠處掩映的樹木被月色剪成一片暗色的剪影,連綿的宮殿殿頂,在夜色裡閃動着寒寂的幽光。

輕輕靠在一棵槐樹上,緩緩蹲了下來,雙手掩面,感覺累得想要就此睡去。

一片木芙蓉的花瓣飄落在面頰,她拿開雙手,眼前多了一對靴。然後,一雙手伸過來,將她輕輕拉起。

“今日,謝謝。”她輕聲道。

他溫柔地注視着她,帶着心疼,拉着她的雙手,緩緩的靠近。湊近她的脣,印了上去。

風吹動着及肩的芙蓉花叢,他們手拉着手,脣瓣碰在了一起,輕輕的糾纏,柔的好似一縷風拂過。

張石的脣很軟,衛子君眼睫輕顫。

這是她第一次的吻吧,其實不是第一次了,好似被強吻過幾次呢。可是,這樣沒有抗拒的,肯安心接納的,心裡泛起了柔的,卻是第一次。

他們都很青澀,他們誰都沒有發現,立在芙蓉叢外的兩個身影,一個俊逸挺拔,一個端美頎長。但是,都透着相同的傷痛與落寞。

-----------------------

注:①河北道:今北京至瀋陽一帶,臨近高麗。

[第一卷 鹿城篇:第六章 決定][第一卷 鹿城篇:第四十六章 馨荷][第一卷 鹿城篇:第十一章 緣起(二)][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一章 生辰(二)][第一卷 鹿城篇:第五十三章 遇劫]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春毒[第一卷 鹿城篇:第一章 墮崖][第一卷 鹿城篇:第三十二章 劉氏(二)]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家仇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六十七章 殺戮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八十七章 失策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墜落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逃避[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五章 獻計(一)][第一卷 鹿城篇:第四章 捉蝦][第一卷 鹿城篇:第四十七章 美男][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六章 獻計(二)][第一卷 鹿城篇:第四十一章 身份]第三卷 大昱篇 第九十六章 大典[第一卷 鹿城篇:第六章 決定][第一卷 鹿城篇:第三十一章 劉氏(一)]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八十六章 春殤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書信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八十七章 失策[第一卷 鹿城篇:第七章 出谷][第一卷 鹿城篇:第五十五章 賀魯]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八章 情傷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八章 情傷[第一卷 鹿城篇:第五十三章 遇劫][第一卷 鹿城篇:第五十六章 斷義][第一卷 鹿城篇:第十三章 緣起(四)]第三卷 大昱篇 第九十九章 和解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傾訴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零九章 賜婚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送信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六十六章 沐浴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撞破[第二卷 突厥篇:第六十一章 舊情][第一卷 鹿城篇:第三十一章 劉氏(一)][第一卷 鹿城篇:第九章 入城(二)]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六十五章 親人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章 國恨[第一卷 鹿城篇:第九章 入城(二)]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八十一章 籌謀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家仇第三卷 大昱篇 第九十三章 大興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談判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三十章 重傷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墜落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成親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六十七章 殺戮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八十四章 止戈第三卷 大昱篇 第九十四章 封號[第一卷 鹿城篇:第三十六章 惡徒][第二卷 突厥篇:第六十一章 舊情]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五章 羞辱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三十四章 調教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零三章 離別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六十九章 傳位[第一卷 鹿城篇:第十六章 聯吟(一)]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五章 羞辱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六十七章 殺戮[第一卷 鹿城篇:第十二章 緣起(三)][第一卷 鹿城篇:第一章 墮崖][第一卷 鹿城篇:第四十五章 風寒]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六十七章 殺戮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醒轉[第一卷 鹿城篇:第十九章 大昱]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成親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秋殤[第一卷 鹿城篇:第三十二章 劉氏(二)]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八十一章 籌謀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九章 識破[第一卷 鹿城篇:第四章 捉蝦]第二卷 突厥篇 第九十一章 結盟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六十六章 沐浴第二卷 突厥篇 第九十一章 結盟[第一卷 鹿城篇:第三十七章 毒傷]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六章 圍獵[第一卷 鹿城篇:第五十六章 斷義]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送信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零八章 妒火[第一卷 鹿城篇:第三十章 遊湖]第三卷 大昱篇 第九十九章 和解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敗露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成親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零一章 請婚[第一卷 鹿城篇:第五章 震驚]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零二章 杖責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八十二章 告捷[第一卷 鹿城篇:第五十六章 斷義]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零九章 賜婚[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六章 獻計(二)][第一卷 鹿城篇:第一章 墮崖]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八十四章 止戈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成親第三卷 大昱篇 第九十七章 怒吻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逃避第四卷 情歸何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