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密佈的午夜,李天祈行走在月下,桃樹盛放,粉紅的花瓣漫天飛舞,那個身影站在粉紅的花雨中,精緻的面孔溢滿憂傷,“二哥,我不要見你了,我要回鹿城了。”
心中突然仿如刀絞般的疼痛,心臟破碎成一片一片,“子君——別走——二哥錯了,二哥再也不會傷害你。”
任是怎樣揪心的呼喊也沒能留住那個人,那個如白蘭般淡雅的身影就那樣漸行漸遠,消失在漫天飛舞的桃花之中。
“不——”一聲絕望的呼喊衝出碎裂的胸膛,“子君——我愛你——即便你是男人——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因爲我愛的是你——只是你——”
他不會再計較他的性別,不會再計較他是誰的男寵,管他是男是女,他愛的是子君啊,只是子君。
那聲呼喊盤桓在腦海,心痛得無以復加,他的子君真是要離開他了,子君,別走,別走——
是他錯了,想起他的子君與別人在一起他會受不了,會心痛,會做出過激的事,會不小心傷了他。可是,別走,別走……
“別走——別走——:李天祈喃喃着張開眼,眼角是涼涼的溼意。闖入眼中的,是那個背影,那一剎那,淚水幾乎溢出眼眶,他還在,就在他的面前。
前面的人睡得香甜,均勻的鼻息,帶着暖意,充實了夢中空掉的一顆心。
這樣真實的子君,就在自己的面前啊,想想那兩年刻骨的相思,真是苦不堪言。那兩年的夢,每一次都是離別,每一次都是她遠去的背影,從不駐足。
帶着薄繭的大手,輕輕撫着她的髮絲,一下一下,輕得像是幾不可見的微風拂過,眼中溢滿了濃稠的愛意。從來沒有,這樣的想去呵護一個人,沒有。從來沒有,這樣的爲一個人心痛過,那樣刻骨的痛。從來沒有這樣的依戀,依戀到他睡在自己面前還是在不停的想念。從來沒有這樣想拋棄一切的趕來一個人的身邊……
腦中依然盤桓着夢中的那聲呼喊:我愛你——
那樣無所顧忌的喊出來,那樣拋卻世俗的喊出來,由那樣壓抑的胸膛喊出來。
他的手一震,這便是愛嗎?這樣的感情,就好似,身邊有他,失了天下也不怕。
這就是愛嗎?不去管他是個男人,不管他是不是男寵,只因爲他是子君?
男人對男人會有愛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呵護他,不讓他受到一點的傷害。
他可愛的子君,他的子君,趴在那裡睡得像只小貓的子君,他的純純的,可愛的子君。
可以這樣的望着他,可以這樣的觸着他,如果可以這樣永遠,該有多好。就這樣輕撫他的髮絲,望着他,一起相處的點點滴滴盈上心頭,甜蜜的感覺溢滿胸膛,脣邊泛出滿足的笑意。
擡頭看了眼案上的沙漏,在等等便應該上藥了。心中惦念她的傷,未敢多睡片刻。
手指輕輕下滑,劃過她雪白纖細的頸項。看向她的背部,不由苦笑,死要面子的人,連脊背都不肯露在外面,林樺敬百般囑咐不可穿衣蓋被,他倒好,自己把衣裳都拉了起來。
揮手勾開她的領口,想去看看那傷口,衣衫一點一點的褪下,當那片雪白光潔的背呈現在他面前時,他呆了呆。
心頭開始狂亂的跳,口中似被火烤一般的燥渴。先前所有心思都在她的傷口,並沒有注意其他,此時完全放鬆下來的他,看見那纖細的美背,身體驟然燃起一片火焰。
指尖輕輕劃過那片背脊,柔滑細緻的觸感,激起壓抑在心底所有的慾望,大手不可抑制地撫上她的背,滑動撫摩,灼熱的脣雨點一般頻頻落下,吻遍她每一處完好的肌膚。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背上,濃重的喘息夜色裡萬分清晰。
極力抑制着想要覆身上去的渴望,將頭緊緊埋入他的後頸,用力吮吻,忍受不住那潮水般洶涌的慾望,張開口,在條的肩頭咬了下去。
沉睡的人,發出“嚶嚀”的一聲,那一聲呻吟讓李天祈清醒過來。他在做什麼?他在欺負子君,他怎麼可以趁着他沉睡,便欺負他。若是子君知道自己被一個男人欺辱,一定會屈辱死了。
他輕笑,那麼愛面子的人。
只是,被咬一口,卻依然無所覺的沉睡,這樣的他,不讓他擔心纔怪。
心思輾轉間,艱難的轉身,不去看那背影,正在努力的控制自己,外面突然傳來了打鬥聲。李天祈蹙了蹙眉,起身下榻,正要向門外走去,不想卻有人撞開房門闖了進來。
李天祈看了一眼闖進來的幾人,衝在最前面的,是賀魯,後面是還在傷重中的劉雲德,令他驚訝的是,妙州也跟在後面。
李天祈眉毛一立,“妙州,你來湊什麼熱鬧?”
“陛下,臣聽見這裡打鬥,便出來看個究竟。”妙州千年不變的臉依然如舊。
李天祈看了他一眼,不再理會,轉頭看向當先的那個男人,劍眉微蹙,目光如鐵,“阿史那將軍深夜找朕,顆是有軍情相商?”他已經直接忽略了他們擅入的罪行。
賀魯眉毛微挑,冷冷一笑,“非也,只是時間到了,我來給我的可汗上藥。”
“你的可汗?他可是我的風王。”李天祈面色無波,扯了扯被壓皺的衣袖。
“他是我西突厥的可汗,這一點永遠也改變不了。”賀魯一雙眼緊緊盯着面前的人,想用眼中的烈焰的將對方壓倒。
“他是我的四弟,這點更是永遠也改變不了。”依舊是面無表情,好似在說着與自己不相干的話
“四弟?哈哈哈——想必陛下忘記當初小小客棧上演的一幕背信棄義了吧。已經割袍斷義的人,居然還想找回他的四弟?這世間的一切,豈能盡隨你意?總還要有個你情我願吧。”想起他的風那人爲他而傷心哭泣,賀魯僅有的理智也消失殆盡,“割袍斷義!棄之不顧!發兵討伐!強逼爲臣!這便是你這個二哥對四弟所作的一切?當真情深意厚啊。”最後一句,明顯是由咬着牙說出的。
“那又如何,再怎樣割袍斷義,我永遠是他的二哥,我再怎麼對他,也只是我們之間的事,這好似與外人無關,阿史那將軍,你與我的子君可是有何瓜葛?”那句“我的子君”咬的尤其的重。
“呵呵——”賀魯冷笑一聲,“關係不太正常就是,我是他的陽寵,如此而已。”
室內陡然寂靜了下來,唯一聽得見的便是李天祈骨節的咔咔聲響,那拳頭握得好似就要碎裂一般。
二人僵持對峙之時,空氣靜得就要爆炸之時,陡然傳來劉雲德的一聲怒吼,“你對她做了什麼——”
賀魯聞言越過李天祈飛奔至衛子君面前,只見她的雪白的後頸上赫然印着一塊刺目的吻痕,目光滑向她的領口下暴露的背脊,那完好的肌膚上也有着淡淡的細小吻痕。
腦中轟的一熱,所有壓抑的怒氣奔騰而出,眸中盈滿灼人的怒火,攥緊雙拳,一步步走向李天祈,“你敢欺負他——”那由牙縫中崩出的字眼,好似一把把鋒利的刀,帶着極度的殺傷力,刺入李天祈的胸膛。
李天祈揚揚眉毛,“哦,對了,忘記告訴你,你是他的陽寵,而他,是我的陽寵。”
賀魯一聲怒吼,堅硬的拳頭便迎面擊來。卻被李天祈緊緊扣住,“阿史那將軍,你可知這是欺君犯上?”
那邊劉雲德也憤怒的衝過來,妙州欺身而上,攔住了他。
“妙州,你退下——”李天祈冷冷地道。
妙州恭謹退下,三個男人之間的戰火!便是這樣拉開了。
強大的勁風迴旋在室內,茶具擺設都被波及,噼裡啪啦的碎了一地,只是那股勁風也商量好了般,到了那榻前便打個迴旋,止住了。
但是,瘋狂的打鬥與怒吼還是驚醒了沉睡的人,當她看清面前幾個瘋狂妒男不要命的纏鬥在一起時,一股怒氣涌了上來,“住手——”一聲輕斥出口,幾人同時停住了手轉頭看她,轉瞬,又是纏雜絞鬥在一起。
衛子君更是憤怒,“出去——都出去打——”
這一聲怒斥顯然起了作用,幾個男人愣了愣,然後一起捲了出去。
稍後,便聽得屋外響起激烈的打鬥聲。衛子君心中又是一陣哀叫。
這樣的夜晚,她別想睡個好覺了。
……
但是她還是睡得很好,昨晚那打鬥就象催眠曲一般,聽得厭了,她便睡了。
奇怪的是,今日早晨那幾個人沒有一個進入她的房間,這有些反常。
直到,她看到他們四處躲避的豬頭一般的臉。
三個俊美的男人,都被毀了容一般,頂着腫脹不堪的臉來到她的面前。並非她逼迫了誰,而是,她不顧林樺敬的勸說,毅然穿起衣服召集起衆將來商議軍情。
這樣的行爲,將他們逼來了議事廳。
當衆將看到他們的主帥與他們的陛下此時的尊榮,都受到了驚嚇。
當衛子君看到他們,第一眼是驚訝,第二眼下去,便垂頭抿緊了脣角。不敢再去看第三眼。畢竟,一個是守城主帥,一個是皇帝,都是要面子的,她真若忍不住大笑起來,無疑是給人家的傷口撒鹽。
“你怎麼不聽林御醫的話——”一聲粗啞的責備出口,衛子君吃驚擡頭,這是李天祈的聲音?不會連聲帶也打腫了吧
“陛下,我們必須乘勝追擊,戰況不容耽擱,必須即刻發兵汶山快速攻城,否則,吐蕃援軍趕到,傷亡便要加大。”衛子君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無波,“我們商議軍事,陛下不必在此,陛下回去等候消息便可。”
李天祈眉毛蹙了蹙,沒有吭聲,在一旁坐了下來。
衛子君看了看劉雲德,“你怎麼也過來了?這裡在商議軍情。”
“我擔心你的傷,不是叫你不準穿衣的嗎?你應該老老實實趴回榻上去。”劉雲德並不管衛子君是否尷尬,她實在不該不聽話。
衛子君並沒有在意他的話,只是看看他的臉,“你不要命了?傷成這樣還打架?”伸手扳過他的臉,“你想徹底毀容是不是?”
李天祈和賀魯都緊緊盯着她放在劉雲德臉上的手,那半是責怪,半是關心的口氣,在他們聽來尤爲刺耳。
劉雲德抓着她放在他臉上的手,“你別扯到傷口,早點回去上藥,我出去了。”
衛子君點了點頭。又看向賀魯,“賀魯,瞧你,這麼個絕世大美人就這麼毀容了,挺大個人,打什麼架,回去歇着吧。”
賀魯暗道,還不是爲了他,他到底跟那個男人做了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心中不斷的糾結着這件事,嘴上卻道:“要留下來商議軍情。”
“恩,那好吧,方固,說說現在的情況吧。”衛子君垂下眼簾,開始看起案上的行軍圖。
眼見她認真看圖的模樣,李天祈頓時氣得不輕,這一個個的都問候了,他這腫的最厲害的,被打得最多的,他卻一句話也沒用,這欺君犯上的行爲他沒有計較,還不是因爲他,怕他爲那兩個人擔心,而自己堂堂帝王,連被人毆打的委屈都爲他承受了,可是他……
李天祈越想越氣,起自己因爲那個人便凡事失了冷靜,堂堂一個帝王卻沒有尊嚴的去鬥毆,更氣爲了她失去了帝王的尊嚴,她卻毫不理睬。氣得一甩衣袖便站起身便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來,直接走到衛子君旁邊重重的坐了下去。
衛子君垂低眼睫,邊聽方固的彙報,邊專注地看着地圖,稍頃,擡起頭來,向着衆人道:“汶山郡,地勢高寒,道路崎嶇,山勢起伏,乃西羌門戶,爲川西鎖鑰之地,目前只有一條小路可由蜀郡通過,但此地必有重兵把守,亦是易守難攻之地,衆位將軍可有減少傷亡的攻城策略?”
李天祈斜靠椅背,不聲不言,只是直直盯着她看。
賀魯站起身,走到衛子君的另一邊重重坐下來,“汶山前有汶江,後有津水,四面皆山,津水沿江建有屏障,除了那條小路,只有沿南側汶江的兩岸,溯游而上。”
衛子君點了點頭,看向手中的地圖,“以我之見,翻山。”手指劃過地圖,“溯游而上,不但繞路,而且聲勢浩大,敵人必早做防備,雖然淺灘容易展開廝殺,但我軍傷亡也會加大。而翻越此山,神不知鬼不覺,並且直指敵人防護最弱的後心。待他們回神,恐怕仗也打完了。”
衆將領都紛紛讚歎點頭,李天祈悶不作聲。
“風——真是智謀過人。”賀魯從衛子君手中拿過地圖,拿的時候,故意不小心捉了下她的手。
另一邊,受不了冷落的人終於開口,“風王,性慧敏,美姿儀,足智多謀,倜儻卓異,又驍勇善戰,武藝逸羣,且少負奇略,忍柔當事。有了風王,任是如何險關,都無堅不摧,真乃我大昱之福啊。”
衛子君聞言詫異轉頭,好似才發現了李天祈,“陛下盛讚,衛風實不敢當,陛下沒去歇息嗎?請陛下快坐主位吧。”說着便欲起身。
李天祈一把摟住她,“得了,別給我假惺惺,還是風王自己坐吧?”眼底掠過一絲憂傷。子君,子君,你眼中可曾有過我?
衛子君聞言驚愕地望着他,“陛下,何出此言?”
李天祈緊緊盯着她看,看她那如月之清輝的氣韻,看她那清俊的容顏,看她清澈睿智的眸。看得衛子君心裡發毛。看了半餉,一轉身走了出去。
才走至室外,還未來得及疏解心中的憂傷及悶氣,便碰到了林樺敬。
“林愛卿,給朕一副清火活血的藥。”李天祈長長出了一口氣。
林樺敬走上前,“容臣給陛下把脈。”
把脈過後,林樺敬垂下手,“陛下,受不了就不要和風王一起睡了。”
李天祈聞言臉上一陣燒灼,假意清咳了兩聲,“愛卿是何意啊?”
“陛下,臣……臣的意思是……是陛下不要熬夜了,身體會受不了的。”
“朕知道,今晚不會去風王那裡了。”
林樺敬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心中一嘆。不難看出,陛下是動情了。
這,該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動情吧,這個他幾乎看着長大的孩子。
他,也是一個可憐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