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河橋上。
陰風陣陣,忘川水涓涓而流在一女子腳下,她眉頭緊鎖,凝眸望去,彷彿陰冷的河水化爲波光粼粼。一片殘荷,是一處愁緒,背後傳來熟悉一聲輕喚:“菱兒。”
菱兒轉頭望去,她望着那個人影,即使換了面容,可那份感覺還是讓她有些哽咽開口:
“你記得我?”
“不曾。”孟珙搖搖頭:“我只是想問姑娘,若我投胎,還能陪在我老師身邊?”
菱兒恍然大悟,原來他叫的是姑娘,不是菱兒。
這一刻她心如刀絞連眼淚滑落都不自覺,孟珙望着這一幕不知爲何極其心疼,他想伸手卻礙於禮數默默收回。
最終,看着菱兒怕人尋問,咽淚妝歡的模樣心底的憐惜戰勝了禮數。
他第一次想替人拂去眼淚,他伸出手卻在要觸摸到菱兒之時一股漣漪從其體內爆發而出狠狠將菱兒彈飛,菱兒當場口吐鮮血,望着他極爲不甘心的閉上雙眼。
“姑娘!”
孟珙心裡一驚便想上前,兩道身影匆忙間將二人分開,不是他人,正是陰曹二神,他二人受人託付來此迎接孟珙。
“郭奉孝,不要在過去了。”
曹長平伸手攔住,孟珙焦急詢問道:“爲何會如此?”
曹長平搖搖頭無奈道:“是你師門有天官咒在你身上。”
天師府刻意要將孟珙與菱兒分開,避免慘劇發生,這件事是隱秘。
孟珙還想上前,曹長平再度道:“隨我走吧,郭奉孝,你師弟未來還需要你。”
這番話讓孟珙無奈選擇離去,只是臨別前他雙眸久久不能離開菱兒的面容。
她是誰?爲何師門不讓我與她接觸?
當時間流逝,菱兒在昏迷中再度夢魘。
夏天刺目的陽光將世界炫目,手中發燙的竹竿在水面中撐出竹筏前進的道路。炙熱的風開道,青蓮招搖晃動,她一回頭,碧綠的荷葉遮蓋着慵懶翹着二郎腿的郭璞,那一刻她笑的淺淺,世界卻深深。
她開始期待某個明天。
某個相夫教子的明天。
只是當她醒來,地上觸目驚心的血跡提醒她,一切都早已結束了。
“浮生皆縱,恍如一夢。”陰長生緩緩抽回灌輸法力的手婉勸道。
“世間始終奉孝好,無奈菱兒尋覓錯。”
菱兒慘笑言,一切都在她尋找郭璞中走上一條人跡罕至的道路結束,她原本以爲這是她最快見到郭璞的道路,誰曾想是一條越來越遠的路。
但奈河橋的陰風吹來,將她吹醒,郭璞在這裡等了她八百年,她有什麼理由不跟上腳步?
菱兒艱難起身跪倒在陰長生腳旁:“我想追尋郭璞而去,懇請主神成全。”
“你……..”陰長生被震驚到:“你可知道仙神無天樞院同意自降凡人需要付出多大代價?”
“剃仙骨,洗仙髓,換仙血。”菱兒堅定不移道:“菱兒無郭奉孝兵解之術避免三宰六刑,可菱兒不懼!”
“當真不懼?”
“若讓菱兒在等八百年,菱兒生不如死。即使如此不如受一遭千刀萬剮換一次得償所願。”
哎。
陰長生輕嘆一聲:“天道輪迴,天道輪迴。”
宿命便是因果,因果是這天下運行的規律。
而這其中最大的制衡者不是天帝,不是三界芸芸衆生任何一個,是看不見摸不着的天道。天道不懂情,沒有慾望。一切法則暗中連接着因果讓天下蒼生跟着團團轉。
因果並沒有還清一說,也無斬斷之力,只有推波助瀾,陰差陽錯。
就如同菱兒與郭璞,前世菱兒欠郭璞,今世便要郭璞欠菱兒。
他將菱兒帶走前無奈叮囑:“只有一世,你便魂飛魄散,屆時別怨由人。”
孟珙於江陵逝世,享年五十二歲。
理宗聽聞訃訊,十分震驚,下詔輟朝一日,以示哀悼,特贈少師。
其後累贈至太師、吉國公。
由於荊襄父老的要求,宋廷爲孟珙立廟,賜名“威愛”;擬定諡號爲“忠襄”。
由他老師親自爲孟珙撰寫了碑文,碑文上字字如血:
英雄蓋世上將軍,洞寇聞風喪膽魂。
寸刃不施機莫測,看渠談笑定乾坤。
孟少保神道碑,南陽老師纂。
趕來弔唁的王堅張鈺餘玠三人望見依靠在墓碑上眷眷老去的老師無不紅了眼撲通一聲跪下:“老師,小弟,我們來晚了。”
而一見他們來,小道士似是終於從疲憊中睜開眼。
他走到王堅張鈺餘玠三人面前紅了眼:
“你們不可學孟珙。”
“你們不能學孟珙走在老師前面。”
他們伏倒而泣:“學生謹遵師命。”
孟珙逝世後,王堅張鈺餘玠與趙詢關係惡化到冰點。
但遠在三清山的老師有交代,不許他們君臣內鬥,彼此嚥着一口惡氣卻互相不發作。
孟珙逝世第二年。
抗蒙總指揮餘玠與蒙軍總帥汪德臣在興元、文州等地大戰。
次年,餘玠奉命收復興元府,然後率興州兵駐合川舊城。
此番王堅與餘玠兩兄弟終於聚首在一起。
二人聚首不久,餘玠誓師北伐,將合州事務交與王堅處理。
淳祐十年,餘玠調集四川各路精銳,誓師北伐。
以一部兵馬向隴蜀邊界出擊;自率主力,取金牛道向漢中進發,三戰三捷。
次年四月,餘玠率軍號十萬進佔漢中西之中梁山一舉收復巴蜀之地。
餘玠遙望襄陽,雞冠隘:“清明寒食,友聞大哥,孟少保,有一祭!”
餘玠抗戰獲勝,但對妖族來說並不是好消息,塗山堯已經有些急躁,在大殿之中再次傳召緘默之魂。
大殿之中媚態橫生,豔麗無匹的緘默之魂此刻諂媚微微一笑端起泡好的春茶恭恭敬敬端到塗山堯面前,向來雪山第一縷初雪融化的雪和嫩芽出孢的龍延茶是塗山堯的最愛,在加上佳人捧茶本該是良辰美景只是塗山堯鼻尖嗅着茶香眉頭一皺:“濃妝豔抹,茶香都聞不到了,站遠些。”
緘默之魂露出一絲嗔怨只是做作樣子挪了挪腰,而對於她的行爲塗山堯十分無奈卻也算是認同了。
畢竟,緘默之魂是他最得力的干將。
塗山堯十分享受抿了一口茶,閉目腦海細細思索了舌尖上的茶香他纔像重新振作起來:“照你所說,這餘玠與統制姚世安不和,而這姚世安則想是以謝方叔爲援一起攻擊餘玠不錯吧?”
是。
得到緘默之魂肯定塗山堯不由爲之一振:“那便要在辛苦你好好做些文章了。”
“你也知道那小道士幾個學生十分棘手,個個都是能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驍勇悍將。若正面交戰妖族大將無一人是其對手。”
恩~
緘默之魂盤弄頭髮露出一絲媚態:“想來主子還是知道誰最能幹......”
“什麼血魔,骨妖,邪老鬼,都是一些不頂用的臭男人罷了。”
“能爲主子分憂的還是奴家這個弱女子。”
這番言論讓塗山堯一陣苦哈哈笑,畢竟緘默之魂所說並無不對。
與大宋交手這百年間塗山堯損失精兵良將,即便自己女兒也是將附屬信徒拱手給了那小道士,唯一從未讓他失望過的也僅僅只有緘默之魂了。
俘虜了宋徽宗、宋欽宗父子,豐功一件。
多年來潛伏在趙詢身邊網羅消息,離間趙詢與南陽書院關係,又是一件。
最爲輝煌便是用趙詢氣死孟珙讓收復中原再度成爲笑談。
這讓塗山堯不由對緘默之魂刮目相看,他讚賞道:“溫玉當年所言不對,凡人那般將興亡成敗推到女人身上是對的,有你這般禍國殃民的妖女,哪個王朝敢言不滅。”
“滅不滅奴家沒什麼興趣,奴家只覺得趙詢此人好玩,比他老祖徽欽父子要有趣。”
緘默之魂說這話似乎意猶未盡,垂涎着一塊美味佳餚,可卻看的塗山堯是眉頭一緊。
緘默之魂,真名叫猼訑。
九尾四耳背眼,雖然它外表溫順可愛,但在她的皮囊下卻隱藏着蠱惑人心,殘忍虐殺的本性。
極端的反差下,上古先民便稱其爲猼訑之神。
所以緘默之魂雖十分能幹可塗山堯卻是一般不到萬不得已不願用她,因爲這個部下骨子裡太病態,她做的是妖魔鬼怪都要膽寒劇烈的事情。
當年宋徽宗已病得很厲害,不久就死在土炕上了,欽宗發現時,屍體都僵硬了。
宋徽宗的屍體被架到一個石坑上焚燒,燒到半焦爛時,用水澆滅火,將屍體扔到坑中。據說,這樣做可以使坑裡的水做燈油。
宋欽宗悲傷至極,也要跳入坑中,但被緘默之魂拉住,說活人跳入坑中後坑中的水就不能做燈油用了,所以,不準欽宗跳入坑中。
宋徽宗死時五十四歲。
徽宗死後,宋欽宗繼續遭受折磨,最後也慘死在緘默之魂手上。
想到這些塗山堯只覺得飲茶之味被衝的索然無味,腦海中淨是些殘肢斷臂,屍油血海。
他揮了揮手示意緘默之魂退下:“朕便等你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