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看不見五官，一樣能篤定青袍修士定是一張疲倦到極點的面孔。
雙手鬆弛，垂在兩旁，步履輕盈。
但那雙眸子像是最明亮的星辰，永遠綻放着璀璨光芒，充斥着無窮的鬥志。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無心劍仙口中高歌，曲調高亢，竟聽出一絲悲涼。
“三千載輪迴花開，偏我來時不逢春……時也，命也。留一式青帝長生劍和青龍精血在此，如後來人有緣得見，修至橫渡時光長河的境界，去斬仙台下撈我一回，以全授業因果。”
話音剛落，手中長劍猛地跳起，一抹金光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斬出。
劍光斬向，是一顆散發着微光的星體，不知何時背後場景已經從仙府內部跳躍到了九天之外的星河當中。
落地瞬間，劍光分化成萬道金芒，如同泥牛入水，毫無波瀾。
星體上連些許塵埃都沒揚起，令人懷疑這一劍的效果體現在哪裡。
無心收劍回身，能夠看到手中握着的正是西王金母劍。
十息之後，星體猛地一暗，所有光亮都被吸收一空，周邊空間詭異的出現了一種塌陷狀態。
再過一瞬，整顆星體從內到外熄滅，海域上升，火山噴發，山脈斷裂……地面一道道深達地肺的巨大裂縫，關鍵連最可怕的地心毒焰都沒了動靜。
陷入死寂的地殼一塊塊的掉落，很快就只剩最中心的一塊星核頑強的閃了兩閃。
被無心遙遙一招，就乖乖的落在掌心。
一劍之威，竟至於此！
你完全想象不到，無心雲淡風輕的一式青帝長生劍，直接讓一顆星體生命終結，走向末日。
削人壽元算什麼本事，人家已經進化到連天體星辰的壽命都能影響。
便是沒有完整天地法則的小世界，從虛空爆炸，凝結星體，到最終末日都要數百萬乃至上千萬年的時間。
就算已經來到末期，衰亡時間也得以萬年計數。
一式青帝長生劍下，能形成如此效果的確逆天。
“斬仙台下，勿忘此劍……”
無心投來深深一眼，似乎跨越萬年，看到了今日出現在仙府石壁前的白子辰。
四目對視，一字一頓，隨後煙消雲散。
一陣翻天覆地，白子辰回到石壁前，發現自己手掌還摸在劍痕上邊。
“青帝長生劍修到後邊，如此誇張，都能決定一個小世界的命運……再進一步，豈非神話傳說中的天地末日，終結紀元，都有可能做到。”
白子辰仍沉浸在剛纔一幕，久久無法自拔。
他之前設想的最高境界，不過是劍劍帶着光陰真意，連續施展，沒了間隔限制。
任你再長壽元，也沒可能捱過一輪密集劍光。
沒想到無心劍仙的演示，一下打開思路，讓他見證到了這門神通的無限可能。
在光陰大道上走出多遠，這門神通的上限就有多高。
再看石壁上邊，除了代表青帝長生劍的頂上最長那道劍痕，其餘劍痕同樣黯淡了下來，蘊含劍意消失不見。
“被我引動了無心劍仙留影，施展時缺了力量源頭，直接抽乾了其他幾種劍意？”
白子辰試圖做出猜測，覺得這個猜想可能性最大。
照理來說，已經被魚龍宗元嬰捷足先登，接收過一回傳承的青帝長生劍沒可能再次演示。
或許是自己情況特殊，感應到本就掌握了青帝長生劍還光陰大道造詣不淺，才激發了連鎖反應。
很有可能，當年魚龍宗元嬰得到的傳承，還沒有他今天見到的這般翔實深入。
否則，也不至於要一口氣抽乾剩下的所有劍痕。
至此，這面石壁徹底無用。
後來人再到這裡，最多就觀摩劍路，再無可能激發劍意，有助劍道境界了。
“觀此影像，等於重修一遍青帝長生劍，還非冰冷文字，而是生動展現在眼前。如果換了一個沒有根基的修士，肯定一頭霧水，連劍中精妙都看不出來，遑論領悟劍意。只有我這種有了基礎，才能醍醐灌頂，受益良多。”
白子辰細細回味，體悟着無心劍仙施展劍法的每一個畫面。
驀地祭出常年作爲蘊劍載體的青龍鬧海劍，一抹劍光緩緩升起，如波盪漾。
劍光所及，萬物都停止運動，靜謐到了極點。
整整一個時辰，才停下變化，一抹永恆劍光沉入劍身，周圍空間回到了正常時間流轉節奏。
“蘊劍時間沒有變化，劍中真意依舊老樣子……一甲子光陰，蘊長生一劍，削百年壽元。但是，我可以同時在三口飛劍上蘊劍。加上元嬰異象帶來的加成，最多可連出四劍！”
調整完成，白子辰檢視自身，發現了青帝長生劍的變化。
這相當於這門神通，威能一下翻倍。
“四百年壽元，便是化神修士都不敢隨便承受，一不小心就會進入完整版青帝長生劍的斬殺範疇……對於其他人來說，這是質的變化，於我來講仍顯不足。不過我接下來可能會遇上的對手，就只有那些殘存下來的老不死，青帝長生劍加強也是一個很有力手段。”
白子辰想了下，近期已經連續遇上幾位古老者。
並非這些老傢伙都跑了出來，而是他實力上升，去往的地方接觸到機率大增。
這些古老者皆是用秘術苟延殘喘，或藉助特殊靈物和法寶，才能活出超出壽元上限的時間。
一道青帝長生劍，是送他們歸於輪迴的最好手段。
“且無心劍仙的演劍還沒全部消化，接下來一段時日青帝長生劍仍然會有進步空間。”
白子辰從無上清微劍匣中抽出落寶金錢劍，蟠龍吞月劍，各自施展一遍青帝長生劍。
果然全部成功，有光陰真意在劍身上緩緩凝聚。
隨着五階飛劍數量與日俱增，匣中開始出現空着的四階飛劍，讓他蘊劍載體上升了一個檔次。
三劍歸匣，白子辰朝着石壁行了一個古禮，以謝傳道受業之恩。
“不管你背後有何目的，我能有今日成就，你留在人間界中的遺饋起到巨大作用……待我飛昇地仙界，有了足夠實力，就去斬仙台一趟。只要你沒存了害我心思，定會想法設法完成你的遺願。”
聽無心劍仙口中意思，似乎已經認定自己迴歸地仙界就要遭遇大禍。
按理他合體在望，又是天劍子師弟，在地仙界中都屬於可以橫着走的那類。
說明他面對的敵人肯定是人族五子那個級數，甚至有可能就是他師兄。
不過到了他們這個層面，多會佈置重重後手，就算隕落都不代表真正死去。
轉世歸來，化身轉成本體，死而復生等等，在合體巨擘的身上屢見不鮮。
白子辰將這段得授經歷藏在心中，連小紫劍靈都沒透露，也沒詢問何爲斬仙台。
反正他離飛昇還早，目前知道這些沒有用處。
而且，整件事情中不合理之處，巧合地方太多，他還要多多深思。
就算無心劍仙本人沒有惡意，可能將其置於死地的人物，如果抱着斬草除根的念頭，讓他在地仙界中動用紫薇眩雷劍及無上清微劍匣這種標誌性寶物就會有額外風險。
‘除無心劍仙所傳，我需要另起爐竈，再備一套神通……如果真被限制，瞬間失靈，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
白子辰給自己敲響警鐘，和所有劍道相關的根基無上清微劍匣，最強飛劍紫薇眩雷劍，最強神通青帝長生劍，鍛體功法九天鍛骨決全都和無心劍仙脫不了關係。
唯有自創的道生一劍，和近古纔出現的太白劍宗功法洞玄戮神劍經，能確定和無心劍仙沒有關聯。
麻煩的是，就算道生一劍，想要盡情施展同樣得依靠無上清微劍匣，才能包含所有飛劍變化。
不然飛劍數量下來，就無如此多變真意，威力會隨之下降很多。
想要徹底甩開無心劍仙的影響，任重而道遠。
在仙府中又行兩圈，確定沒有其他收穫，白子辰才渡去一縷真元，喚醒陳澤等人。
湊齊令牌，催動之後，直接被挪移離開了仙府。
“此次仙府之行，爾等也算有些苦勞……你們應當都有青帝長生劍的修煉之法，賜每人一道聖獸氣息，可持續十年。看各人緣法，有沒機會重現這門光陰大神通。”
白子辰掃了下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幾人，太虛五法的源頭還沒搞清，肯定沒法流傳出去。
有些秘術，他修習之後無事，說不定還效果卓異。
換到其他修士身上，很有可能就非如此。
青帝長生劍本就爲魚龍宗招牌神通，就此失傳也是可惜，可以放開一定名額，今後每代最優秀弟子來拜見他的時候，賜予聖獸氣息。
只要能有幾名掌握青帝長生劍的結丹修士，就算沒有元嬰真君坐鎮，魚龍宗也能在萬星羣島穩住陣腳。
且此神通，旁人修習再多都不可能反過來威脅到他。
以白子辰的光陰大道，青帝長生劍朝他斬下，揮手就能將劍光掐滅。
除了魚龍宗修士，自己幾個弟子也能考慮傳授，免得說出去光陰劍君弟子，連像樣的招牌神通都沒一項。
“多謝老祖開恩！”
陳澤帶着幾名同門伏地叩謝，神情激動，甚至有人痛哭流涕。
宗門最強神通，他們連修習資格都沒，心中苦悶外人難以想象。
就算猜到白子辰身份，知道聖獸精血在他手中又能如何，難道還想從人家手中討要回來不成。
這可不比被龍君搶去，說出來還能得到輿論同情。
白子辰祖上既爲赤明傳人，亦是魚龍宗一支，繼承聖獸精血名正言順，誰都挑不出理來。
哪怕講到道德宗處，也是這個理。
何況，白子辰當下在修仙界的地位，想從他手中將聖獸精血索要回來，只怕連道德宗都會覺着異想天開。
陳澤等人都是放棄念想，只想着將魚龍宗經營好，積累化嬰資源。
眼下聽到還有修習青帝長生劍的機會，怎能不激動。
白子辰從聖獸精血中分離出四縷氣息，分別落到四人身上。
能不能修成，他就不會多管，看這些人自身天賦了。
不過有一拆爲三的簡易版在，結丹修士花上數年基本都能入門。
魚龍宗過去只有少數結丹修士，實在沒有天賦，別說觸摸大道，就連一絲光陰真意都沒法凝聚。
“此外，等平定星宿海後，我會給魚龍宗修士一次化嬰機會……至於花落誰家，還要看爾等修爲以及對宗門貢獻來定，希望不要浪費這次機會。”
白子辰丟下這句話，御劍飛離，瞬間就消失在了天邊。
留下魚龍宗幾名結丹修士面面相覷，一時無人開口。
“看來是要恭喜陳師兄，得白老祖看中，元嬰在即。”
觀明一脈的結丹修士話中帶着酸意，但還是率先開口道賀。
“是啊，我們幾人中只有陳師兄結丹圓滿，這名額舍你其誰。”
“用不了多久，宗門就要再出一位元嬰真君了！”
幾人或真或假，板起面孔說道。
“一切得聽老祖聖裁，不可自作主張。”
陳澤連連擺手，眼底笑意已經是掩蓋不住。
“此事說明白老祖心中還有魚龍宗，還有我們……諸位師兄弟打起精神，有如此後臺，將來外海之中誰家能同魚龍宗一較高下！”
……
飛回雲艦路上，白子辰突兀開口問道：“小紫，那惡念分身逃出仙府，還能活了幾時？就算他本質爲煉虛境界，能夠活到一會之壽，也是遠遠超過了吧。”
“照理來說，分身壽命不可能超過本體……能夠活到今日，定是無心主人在地仙界中突破到了合體，惡念分身的壽元才順理成章的延長。”
紫薇眩雷劍頓了一頓，說出了它的看法。
白子辰微微點頭，沒有反駁。
但他心裡清楚，絕非是這個原因。
無心劍仙都已經用近乎遺言的方式，交待了自己結局，請後來人去斬仙台將他撈起。
很大概率，無心已經在地仙界中身殞。
那惡念分身還能活蹦亂跳到了今天，就有其他不爲人知的緣由。
在他印象中，不管是哪種身外化身，只要正常狀態下都不可能在本體死亡後還能繼續存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