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懷柔想着也許只有經歷過早先那種天崩地裂的感覺,後來又經歷昏天暗地覺得世界一片混沌的感覺,再經歷君屏幽被淋的落湯雞似得模樣在大雨滂沱中出現在門口時的疼入心扉的感覺,方纔能體會到這樣靜靜相對的幸福。
不多時,藍卿與宛若將熱水與兩人換洗的衣物拿了進來,兩人沐浴過後,紛紛換上了乾淨的衣裳。
窗外的雨依然在下,屋中卻是一點兒也沒有寒冷的氣息,甚至輕紗如煙的簾帳內也都道不盡的暖意融融。大雨不停,一直下到深夜,依然在下。
果然如陰夜所說的那樣,懷柔的病情也許會反覆,半夜的時候她果然又發起熱來,陰夜看了一眼原先的方子,又改了幾筆,這纔拿給宛若去煎藥,他在一旁看着,煎好後一路跟着來到房中。
懷柔喝了一半忽然皺眉道:“怎麼那麼苦?”
陰夜不以爲然的道:“你不是不覺得苦麼?就該讓你嚐嚐什麼是真正的苦。”
君屏幽拿過藥後,輕輕的放在鼻尖聞了聞,隨即也皺起了眉頭,“你放了苦蔘和龍膽草?”
陰夜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隨後道:“你那碗還放了別的預防性的藥材,所以需要煮的更久些,蠢女人喝過以後就該是你了,必須喝的一滴不剩,不然病情交互傳染了就不好了!”
懷柔忽然抿着脣笑了,忽而覺得君屏幽跟陰夜這倆人有時候還挺像,都跟孩子似得喜歡較勁兒,但心眼都不壞,雖說是賭氣,不過苦蔘和龍膽草都是治療發熱的良藥,都說良藥苦口利於病,這個理她還是知道的,陰夜即便再孩子氣。也不會拿藥跟她開玩笑。
不過,對君屏幽來說,或許就例外了,儘管不會開玩笑。指不定會在裡面放什麼別的刻意會加重藥味兒的藥材……倆人可向來不對付……她忽然伸手摸摸君屏幽的額頭,嘟囔着道:“你的體溫正常?何時體魄變得這麼好了?淋了那麼大的雨居然也沒發熱?”
“發熱了還怎麼照顧你啊?”君屏幽忽然笑着捋了捋懷柔額前有些薄汗的髮絲。
“蠢女人你讓開,渾身發着熱摸出來的體溫自然不準,我來把脈。”陰夜忽然看出了幾分,一把扯開懷柔,伸手就抓過君屏幽的手開始把脈。
不多時,他狠狠的瞥了君屏幽一眼,冷哼一聲出了房門。
看着他遠去,懷柔忽然撲哧笑了出來,別人不瞭解。她還不知道?陰夜這是不服氣,但卻說不上理兒只好發狠撐氣場走了出去。
果然,自那之後,就沒來過,自然那碗藥也成了他的氣話了。
不多時。懷柔只覺得身上出了一層薄汗,便打算離開君屏幽的懷抱,君屏幽禁錮着不讓她動。她蹙眉,輕聲道:“我渾身都是汗,你抱着我不難受麼?”
“不難受!”君屏幽搖頭。
“那好吧!”懷柔不再動,繼續閉上眼睛。
這麼折騰,一日又過去了。晚膳過後。懷柔喝過藥後又來了睡意,君屏幽不放心她便又陪在身旁,直到她沉沉的睡去。
他看着她躺在他的懷裡,香汗淋漓,無比孱弱,整個人感覺輕的不能再輕。卻又重的不能再重,他輕輕嗅着她髮絲飄出的清香和身體散發出的幽幽香氣,頭一次覺得藥草的味道並不是那麼的難聞了,甚至聞着聞着還覺得挺清新的。
就這樣抱着,一輩子又如何?
誰又能體會他心中那種天崩地裂之後又失而復得的心情。如今聽說她還有可能離開的消息,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確定何時會離開,他如何會受得了?
可是,掙扎過,矛盾過,痛苦過,絕望過,他終於還是拗不過自己的內心回來了。
那是一種明明心底晦暗到極致,無奈、無力、撕心裂肺,頹敗的感覺,可是轉眼間一切的糾纏、昏暗、晦澀、頹喪、在意、嫉妒等等情緒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他愛的那個人如今就在眼前,他還有什麼理由不好好珍惜,無論未來會發生什麼,過好眼前的就如今最最重要的事兒,只要她一天還在他身邊,他就覺得幸福,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月色晴好,心境澄明,撥開雲霧見月明也不外如是。
他想着他還真是入得魔障之地了,可是爲什麼卻是那般心甘情願的在魔道里沉淪,哪怕永世不得超生?
第二日,大雨依然在下。紫竹院裡已經積聚了不少水,但院前修築了一條寬敞的排水溝,那水湍急的從排水溝排入了先前見面時的那一處溪澗。但是卻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因爲溪澗如今都快成大河了,才一日一夜便漲高了三尺不止。
天澈城內外也籠罩在了大雨之中,街道的水流入了護城河,護城河的水雖然不見漲了多高,但是這麼下去,皇城被淹沒也不是沒有可能。
直到第二日夜晚,大雨依然未停,所謂的流年不利在城中被傳得沸沸揚揚,就像這磅礴的雨勢,有時候人言可畏真不是虛的,就連城中的三歲小孩不懂這話的意思卻也一傳倆,倆傳三的傳開了,反反覆覆,無窮無盡。
懷柔的病情也是反反覆覆,來回發熱了好幾次,中途醒了睡,睡了醒,除了吃藥還是吃藥,身體本就孱弱,如今更是沒有一絲力氣。倒是真應了那句話,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這些年她的身體一直很好,連普通的小感冒都沒有,但正是因爲這樣纔可怕,她時常就聽聞宮裡的老麼麼講,這樣的體質萬一病發就跟遭遇大劫一樣,要小心啊。可是這麼些年她也沒有遭遇什麼大病,所以也就沒放在心上,如今病倒了才發覺老麼麼的話還真就像那麼一回事……
君屏幽一直在房中陪着懷柔,陰夜也會時不時來攛掇幾下,給這沒生氣的屋子製造些生氣,但是她心裡是知道的,這兩人如今是看她病了纔沒打起來,否則依這兩人相沖的性子,早就該打的熱火朝天了,只是她如今病着,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宛若心疼的看着娘娘一直就那麼靜靜的躺着,先前是多麼坐不住的一個人啊,可是卻也只能乾着急,撇開她醫術三腳貓的功夫不說,即便她有這醫術,卻也不能頃刻間讓娘娘藥到病除,別說她不能,君屏幽也不能,陰夜隨着懷柔修行了這麼些年,卻也只摸着了中西結合的半邊門道,雖是較之古代落後的醫術先進了那麼點,但擱到如今的大醫院裡卻也撐不了門面,只能說是個半吊子,所以也只能看着懷柔時醒時睡,昏昏沉沉,孱孱弱弱的,但是他也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讓她過於難受。都說心病最難醫,先前他就知道她心裡有一個心結,可是無奈他不是解開她心結的那個人,所以也只能躲着避着不讓她碰觸到心內的那個疙瘩。
只是,他竟不知道那個心結在她的心中會是那樣的深,一旦爆發竟能讓先前這樣幹練的人也一下病倒了。他竟不知除了君屏幽,還有誰有這樣的能力,將她逼到這個份上?
對於懷柔突然就病倒的事兒,他先前也懷疑過君屏幽,可是直到看到他不惜自虐也不捨得傷害她的樣子,懷疑的心剎那間就收回了,的確,他是會在無意間鑽那麼些牛角尖,可卻是打心眼裡對懷柔好的,要不然這些日子他也不會容忍懷柔跟他在一起,自然的,他若是沒有能力解開懷柔的心結,他也不會放心將懷柔交給他。
第三日,雨雖小了些,但依然在下。雖然不再是傾盆大雨,但雨珠串聯成一線,還是極爲細密,淅淅瀝瀝,淅淅瀝瀝,纏綿不斷,這樣的雨更加讓人有種直覺,它不可能很快就停。
第三日的傍晚,懷柔終於不再發熱了,只不過渾身綿軟沒有力氣,懶洋洋的窩在君屏幽的懷裡讓他給她念書。君屏幽的聲音本來就好聽,溫潤中帶着低低的磁性。飄蕩在房中,清清潤潤,來回低轉,縈繞在懷柔的心絃,融合了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讓她恍惚覺得就像是這世界上最曼妙的樂音,以至於她只是這麼靜靜的聽着,就迷醉了,到了最後也沒聽着君屏幽講得是什麼,但就是覺得很入耳。
第四日,雨依然在下,即便竹屋這幾日門窗禁閉,屋內的空氣還是沾染了潮溼的味道。似乎連屋中的器具,桌案,以及地面都蒙上了一層水汽。
懷柔經過幾日休息,身體終於輕鬆了不少,她看着窗外,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有一種江南雨鄉的味道,但更多的是大山中的朦朧與清淨。
可惜心內的塵埃沒有那麼容易被傾灑乾淨,她的眉心還是不由露出憂色,雖然她喜歡與君屏幽這般窩在一處偷得浮生幾日閒,但也不禁爲外面的百姓擔憂。正所謂,天生勞碌命,難得幾回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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