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臧劍
自臧劍從天而降掉到布挺家開始，打破了平靜的生活轉眼已過去一個星期。
在這一個生活豐富多彩的星期中，布挺曾拉住臧劍，要學功夫，可是當他明白臧劍的功夫非常難學之後，他放棄了。其實主要原因不是他缺乏毅力，而是因爲他搞清楚學了不能飛檐走壁，偷看美女洗澡。
他依然每天上課睡覺，下課了就趴在欄杆上YY王薇和自己的關係——順便一提，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對於布挺來說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最起碼有時候在路上和王薇見了面，她會主動給自己打招呼，每當這個時候布挺就很享受身邊楊煒羨慕的眼神——回家上網看漫畫小說，找網友聊天，去亂七八糟的論壇灌灌水，然後“抄”晉靜的作業，到時間了關燈睡覺。對於布挺來說，這就是他的幸福生活。
一個星期中，臧劍依然沒有出過布挺家的門，幸好鄰里都知道布挺父母常年在國外，布挺白天還要上學，這家中沒人，所以沒有上來打擾。布挺給臧劍找了幾件自己穿不了得衣服——布挺長期不運動，身體已經略微發福，以前買的衣服自然就穿不下了——看上去就和現代人沒什麼區別了。一頭長髮很好辦，紮起來看上去和藝術家差不多……只不過有這麼幹淨帥氣的藝術家嗎？
晉靜覺得好玩，還專門託關係買了一件COSPLAY社團用的那種古代武俠裝，讓臧劍穿起來，然後再拿來她爺爺健身用得寶劍，讓臧劍也拿在手中，這樣還真有白衣劍客的感覺。晉靜很喜歡臧劍這身打扮，只要在家她就要臧劍換上。可憐的臧劍，爲了滿足晉靜的慾望……啊，是願望，成了一個COSPLAYER。
開學一個月之後，就是國慶節。國家法定假日，放假七天，這在學生眼裡無比珍貴。高三因爲要準備高考只放三天，而高一、高二不用考慮那麼多，他們放滿七天。
臨近假期，學生們都會很興奮。如今晚上輔導兩個人的時候，晉靜也會和布挺討論去哪兒玩。每當這個時候，臧劍就會在一邊很認真的聽，同時臉上不自覺的露出嚮往的神情來。
這些，冰雪聰明的晉靜怎麼會注意不到呢？
於是在放假兩天前的放學回家路上，兩人一邊騎自行車，一邊商量這個問題。
“阿布，我總覺得讓阿劍憋在家裡不是很好。”晉靜輕輕皺起眉頭說道。
布挺打了一個呵欠：“我也知道，不過這樣子放出去我怕我們都被抓到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去。”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的正確說法是“精神病院”，布挺喜歡周星馳，看了《功夫》之後就把臺詞隨便亂用。
“討厭，現在說正事兒呢，你就不能嚴肅一點？”晉靜伸手打了旁邊的布挺一下。
布挺咳嗽一聲，裝作非常嚴肅的樣子和晉靜討論：“好吧，我知道總關着他不是辦法。但是現在這樣子……”
“過兩天就是國慶節了啊，我們時間很多，哪天帶阿劍出去玩？河濱公園不是國慶開放嗎？免費的，乾脆就帶阿劍去那兒玩吧！”只不過相處了一個星期，但是晉靜對這個彬彬有禮的古代人頗有好感，處處爲他着想。
布挺真的認真考慮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好吧。不過到時候可要管好他的嘴，我最怕他指着什麼司空見慣的東西大叫大嚷了，或者見人就跪……”
晉靜突然奇怪的看着布挺：“阿布，你竟然會說成語了耶！”那表情，那語氣就好像見到了一個還沒滿月的孩子會走路了一樣。
布挺手上一軟，差點一頭栽出去。他沒好氣地對晉靜喊道：“我……你真以爲我是白癡嗎？”
晉靜也不甘示弱，馬上反擊：“難道你不是嗎？”
布挺剛準備反駁，腰板都挺起來了，但是一想到他每次考試都倒數第一第二的，還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晉靜的話。一時間，腰軟下來，他沉默了。
晉靜也知道自己剛纔說的有些過。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她雖然會罵布挺是笨蛋，但是卻沒有說他是白癡。白癡和笨蛋從字面上來講是一個意思，但語氣語義上面可就差多了。
現在人人都說他是廢柴、白癡，他也從不反駁。晉靜卻知道那是因爲布挺反駁累了，從上幼兒園開始一直到初中他都在反駁，但是沒有人因爲他不同意就改變對他的看法。白癡依然是白癡，廢柴也依然是廢柴。布挺曾經想過證明自己不是白癡，可是當他努力了半天還是學不會在晉靜看來很簡單的東西之後，他也放棄了，也許自己真的沒有學習天賦呢？
不光是學習方面，每次不管什麼體育活動，他一準兒是最後幾名。畫的畫可以把美術老師氣的吐血，唱歌他自己都覺得聽不下去。你說那麼優秀的叔叔阿姨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兒子呢？
不管別人怎麼看布挺，她晉靜不能看不起他，無論怎麼樣，自己都要鼓勵這個青梅竹馬的“笨蛋”。剛纔自己那樣說真的過分了，可是女孩子的矜持又不能讓她直接開口道歉，她只好找藉口轉移注意力。
一擡頭正好看到了西邊天空的雲彩。
“阿布，你看吶！”晉靜興奮的指着前方的天空。
布挺擡頭看上去，太陽西沉，西方的天空和東方比起來精彩多了。那些雲彩掛在天邊，金色的霞光從天空中射下來，有些直接照到大地上，有些則被雲朵擋住。而那些擋住了陽光的雲變成了雙色——上面金色，下面灰色。就算有云遮擋，霞光依然從雲層的縫隙和邊緣投射出來，布挺可以清楚地看到空氣中一縷縷的金線。
“好美啊……”晉靜把車停住，呆呆的看着天空。她本來是想轉移布挺的注意力，現在真被吸引住了。
布挺把車停下來陪着晉靜，看着天空沒說話。
“阿布，我記得你小時候給我說過你很想上去看看雲上面是什麼吧？”晉靜不看雲了，她扭頭看着布挺。
布挺一愣：“哪兒有。”
“別裝了，看了機器貓就給我說，要有一個竹蜻蜓飛到雲彩上面去看看是不是有云中國。”晉靜指着布挺揭他老底。
布挺臉紅了，幸好現在夕陽下什麼東西都染紅了，晉靜也看不出來。他還是覺得很沒面子，於是開始絕地反擊：“還好意思說我？你還不是看了變形金剛就成天嚷嚷着要變形？真想不到小時候那麼瘋狂的假小子怎麼就成了一個……”扭頭正好看到晉靜害羞的表情，布挺一時看呆了，連原本要說什麼都忘記了。
結果這回家的路，兩人依然沉默着，尷尬着……
當臧劍得知國慶節要帶他出去玩的時候，高興的幾乎再次向兩人下跪。從他的笑臉中也可以看的出來，這一個星期真把他憋壞了。
晉靜和布挺對他交待的注意事項，他自然是牢牢記在心裡，而且還要背出來一遍，以證明自己確實記住了。回來後一直沒有笑過的晉靜終於被臧劍的可愛逗笑了，布挺對此用重重的鼻音表示了自己的不滿。晉靜馬上轉過來瞪他，他連哼哼都不敢了。臧劍也被這兩個人逗笑了，時間久了，他也不像剛來的時候那般拘謹。
“那個。在下最近總聽到兩位說‘國慶’，請問‘國慶’是什麼意思呢？”等晉靜和布挺不鬧了，臧劍將他心中的疑問提了出來。
每次看到臧劍這麼恭敬的提出問題，晉靜都喜歡搖頭晃腦擺出一副教書先生的樣子，再回答問題：“子曾經曰過……”自從碰到了“十萬個爲什麼”臧劍，晉靜可找到這句某武俠情景劇著名臺詞的用武之地了，“國慶，顧名思義就是慶祝國家誕生的節日。你現在所在的國家全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元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宣佈成立，所以十月一日這一天就是我們國家的生日啦。”
“中華人民共和國……宋……”臧劍自言自語。
晉靜猛地發現犯錯了，她從來不在臧劍面前談論歷史，怕的就是讓他知道自己的國家滅亡了這個事實。她不知道臧劍會有怎麼樣的感想，但是有些事情說出來終歸還是不好的。“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她慌忙解釋。
“我就說過了，你這麼瞞着他不如一開始就告訴他。再說了，誰知道古人和我們的想法是不是一樣呢？萬一人家只……”一邊的布挺發話了。
“閉嘴！”晉靜喝斥道，布挺馬上不敢吭聲了。
臧劍知道兩位救命恩人是因爲自己而吵架，連忙對晉靜笑道：“沒關係的。在下剛纔是自言自語，您勿需擔心……”
看着臧劍的笑容，晉靜還能說什麼，她狠狠瞪了布挺一眼，然後嘆了口氣。
而布挺呢，翻個白眼，就像事情和他無關一樣轉身去上網了。
又和臧劍交代了幾句之後，晉靜就回去了，臨走的時候甚至沒有和布挺打招呼，而臧劍也回自己臥室睡覺了。
等到布挺準備睡覺出來上廁所的時候，卻發現臧劍根本沒睡着。
“你怎麼還不睡覺？”布挺站在臥室門口看着坐在牀上的臧劍。
聽到救命恩人在叫自己，臧劍連忙從牀上跳下來，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兒。布挺看着臧劍的樣子就好笑：“睡不着？”
黑暗中的臧劍點點頭。
皎潔的月光通過臧劍身後的窗戶透射進來，臥室裡面就算不開燈也不算太暗。布挺突然想起來他聽晉靜前幾日說過，今年的中秋節和國慶節是同一天，難怪外面的月圓如此亮呢。“臧劍，既然睡不着，那我們出去賞月好了。”
老房子最方便之處就是擁有一個還算寬敞的院子。這本就是一個四合院，住在這裡的兩家人又把院子收拾的很漂亮，葡萄架、石桌石凳、花壇、槐樹、青石牆青石路……布挺還記得小時候夏天，自己的父母和晉靜一家人就在這個院子裡面邊納涼，邊聊天。如果聊得興起，爸爸和叔叔還會擺上一瓶白酒兩隻酒杯，就着盤花生米繼續侃。就算其他人都回去睡覺了，布挺起夜的時候還能聽到院子裡面兩位大人刻意壓低的聲音。
更多的時候這裡是他和晉靜小時候的遊樂場，爬樹、偷葡萄、鑽花壇、藏貓貓……小時候的他和晉靜都很瘋，沒想到長大的晉靜在外人眼中反而成了淑女……布挺總是哀嘆命運弄人。
如今的葡萄架早就不結葡萄了，而自從三年前爸爸和媽媽出國之後，叔叔也不會坐在石桌前喝酒了。至於那顆他們曾經一天爬上去好幾次的槐樹，現在晉靜說樹上很多蟲子，打死她都不爬了。布挺笑話她真正的原因是因爲害怕上去之後樹枝承受不住折斷，結果讓晉靜追得在老巷子裡面跑了好幾個來回。
布挺和臧劍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如果再擺上幾樣小菜，一壺白酒，倒真有古人賞月的感覺了。
月亮很大很圓，也很亮，風高雲淡，月明星稀。
“這就是幾百年後的月亮嗎？”臧劍望向夜空。
布挺也覺得今天的月亮出奇的亮，突然想起來上學的時候聽哪位同學抱怨他們那兒要大停電，連路燈都要停。看來這個城市少了很多人造燈光，這天然燈光反而顯出來了。
“你果然還在在意那件事情。”布挺撅着嘴說。
“其實在下早就知道了，此世界和在下之世界實在有太多之不同，在下完全不能瞭解。”臧劍仰頭對這月亮說，“在下看過不少書，書中所寫之仙境在在下看來都不如這裡……”
晉靜總覺得有人在她耳邊說話，但是說什麼她又聽不清。她認爲這一定是個夢，直到最後她被那個神秘的聲音吵醒，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外面的院子裡有人在絮絮叨叨的說着什麼。猛然來了興趣的她就靜靜的躺在牀上聽着……
“……在下也很想在下的朋友，但在下不知道怎麼來的，亦不知道怎麼回去。在下有時候亦會想或許這就是命吧？”一口氣說了不少話之後，臧劍長出一口氣。
“啥命不命的啊！別去想那些不高興的是事情了，我們說點別的……我對你在宋朝踢球的經歷很感興趣呀，我曾經看過一部電視劇，講的就是你們踢球的幫助宋朝皇帝在球場上抗擊金人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有啊？”布挺知道臧劍這個時候情緒不高，他再怎麼說自己不介意，也無法做到真的一點都不介意，這個時候不應該一味的糾纏在這些問題上，轉移話題，把氣氛往好的方向扭纔對。他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一部電視劇《一腳定江山》，說的就是宋朝的蹴鞠，這也是他這個運動白癡對蹴鞠唯一的瞭解了，要想成功轉移臧劍的注意力，也就只能從這上面發揮了。
臧劍搖頭道：“在下並不知道。齊雲社是最大之球社，但是在下並沒有聽說過要和金人踢球比賽之事。”
布挺對臧劍如此老實刻板的回答並不滿意，他眼睛一轉，又想到了新的興趣點：“啊哈，我也知道那肯定不會是真的，電視劇嘛，都是瞎編亂造的。那你給我講講你在什麼齊雲社踢球的故事吧？我想聽聽，一定很有趣是不是？”
“大人一定要聽，在下便慢慢道來吧……”
“哎呀呀！廢話少說，書歸正傳！”
第二日，國慶黃金週假期前最後一天，九月三十日，星期五。
讓布挺很吃驚的是，當他急匆匆的跑道教室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晉靜站在門口喊報告。
而讓高一三班班主任翟桂順老師非常不解的是，晉靜竟然再次和布挺一起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