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兒反手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背,“小姐,您不需有任何的負擔,玲兒跟着您,是因爲您是玲兒的小姐,不是因爲您是李府的大小姐,甚至,玲兒會感激這一切,玲兒不知道別人家的小姐是怎樣對丫頭的,但肯定沒有像小姐一樣照顧玲兒的,不管是玲兒的吃穿用度,甚至連玲兒的心情,小姐都顧到了。玲兒只想說,幸好有您,幸好是您。”
我伏下頭,撲倒在玲兒懷裡,失聲痛哭,壓抑着聲音哭了許久,哭出我心裡許多的不安,和太多的委屈。這個沉重的包袱,我已經一個人背了半年有餘,壓得我喘不過氣,擔心得夜裡時常驚醒,到今天,終於卸下,終於有人和我共同承擔了,心裡是這半年多來從未有過的輕鬆。
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早上,聽到小敏在外面說着些什麼,我睜開眼睛,玲兒也纔剛起,“昨夜裡聊得太晚了,竟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小姐,您等等,玲兒這就去給您拿衣裳。”
我點點頭,等着玲兒去拿衣裳。小敏撩了厚重的簾子走進來,笑說:“小姐,才林夫人送了些本地的特產點心過來給您嚐嚐,見您還睡着,說府裡還有事情,放下東西就走了。”
我急道:“你怎麼不叫醒我呢?這可真夠羞人的了,人家都早起忙活了半天,點心都送過來了,咱們倒好,還在牀上懶着,這是怎麼說的?”
小敏嘟嘟嘴,“小敏原也是要叫醒小姐的,只是那林夫人說她也只是來酒樓看看,順便帶點東西給小姐,沒什麼大事,又說如今天也冷,小姐又爲酒樓裡操心,想是昨夜裡睡晚了,囑咐小敏不要打擾小姐休息。小敏一想,也是,昨夜裡迷迷糊糊中只覺得自己已睡下好久,還聽小姐和玲兒姐姐在說些什麼,想得是睡得晚了,早上多睡一會兒也沒什麼的。”
我撫着頭,無限憂愁,“這裡畢竟是別人的地方,比不得咱們府裡,主人家都起來忙活了好久了,我這個借住的人倒是日上三竿了還賴在牀上,也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
“算了,事已如此,反正也是沒辦法了,只是,小敏,以後若有這樣的事兒,頭一件裡就叫小姐我起牀,人家敬着咱,咱也不能失了禮數,知道嗎?”
小敏乖巧着點點頭,“嗯,小姐,小敏記下了。”
這時玲兒也穿好衣裳,又拿着我的衣裳走過來,笑言:“小姐,您就別怪小敏了,這小丫頭一顆心都在小姐身上,也是關心則亂了。不過呢,小姐,您也不用懊惱,小姐整日間裡給酒樓出謀劃策,甚至不顧着自己大小姐的身份幫着酒店裡招呼客人,那林夫人感激和心疼都來不及了,前幾次來了咱們這裡,不都非得要接小姐到家裡住下,只說要好好招待嗎?只小姐恐不方便,堅持不肯去罷了。”
我下了牀,一邊就着玲兒的手穿着衣裳,一邊笑道,“什麼大小姐的身份,這裡不是府裡,咱們又無根無基,別人認你是小姐你就是,別人不認你,你就什麼都不是,你在跟我跟我的時候,我只能算是個落了難的大小姐,得想着法兒哄得人家開心,哄得人家肯帶着我來洛陽,哄着人家肯幫着我幫你。所以,別看好像如今我於這酒樓有功,這一切都是人先種的因,先有別人肯幫我們,肯信我們,纔有如今的果。如若不然,你也遇不着我,我呢,我還不知道自己在哪個地方遭罪呢。所以,應該是咱們感激他們,知道嗎?”
玲兒笑着,拍拍我的衣裳上褶皺的地方,“玲兒省得,只是,要說因果,也是有小姐您聰明智慧的因,纔有如今的果。林老爺林夫人雖是心善,但到底也是商人家,於自己無利的事情,順手幫了也沒什麼,若還費些心事銀錢的,怕也不會見着人都會搭把手的。”
我也明白,若不是我先煮藥給商隊的人祛風寒,若不是我先在驛館裡稍露機智解決車陷泥濘的問題,怕也不會入了林老爺的眼,他也就更加不會幫着我搭救玲兒父女了。但是這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哪裡又能追本溯源一一清算呢。好在一路相處下來,到現在,雖難免還有些利益關係摻雜其中,也不能不說中間還是有幾分真心的,這就夠了,也算是劉奶奶說的種善因得善果了。
梳洗一番後,我帶着玲兒和小敏下樓去,劉掌櫃的見我下樓,迎上來,“晴如小姐,早膳廚房還幫您熱着呢,叫他們給您送冬雪間去?”
我一看,大堂裡已經有幾桌客人了,也不方便我們主僕三人用早膳了,點點頭,“那麻煩劉叔了,也不用夥計們送上去,這會兒他們正忙着。”又回頭吩咐兩個丫頭,“玲兒,你帶着小敏,去廚房把吃食拿到冬雪間,我一會就上去。”
劉掌櫃道着客氣,回到櫃檯去招呼客人。我走到後面廚房,去專門放置備好的菜式的區域轉了轉,見多了幾樣點心,並馬蹄兒和小漿果之類的清腸胃的小吃食,微笑着頷首。又走到櫃檯前,對劉掌櫃說:
“劉叔,一會兒您問問林老爺,是否可以送些小禮品小點心之類的,比喻,每桌客人結賬的時候,送盤馬蹄兒,給客人清清口裡的油膩;再或者,消費達二十兩以上的桌上,送些別緻精巧的小禮物。並不需要費多少銀錢,只讓客人覺得咱酒樓的貼心就好。”
劉掌櫃笑着答應了,我方上了樓,到了冬雪間,玲兒她們已經擺好了碗筷,饅頭和湯麪之類的也放在了碗中。我拿起一個饅頭,腦子裡靈光一閃,對嘛,之前不是還說到了早餐嗎?這早餐也可以有很多的變化嘛。洛陽城裡每天都有集市,來來往往的人流量很大,這早餐利雖是不大,重點是量多,受衆更廣,普通的農家也消費得起,更易建起口啤來。
心裡有了計較,我對玲兒小敏催道,“快點兒吃,一會兒我還有事情。”匆匆的咬了幾口饅頭,喝下了些湯麪,我讓玲兒去請林老爺到議事房等我,小敏留下收拾碗筷,自己則回到房間,找到之前林老爺讓人買給我的一本《民生雜談》,翻到前天做筆記的地方,拿了書,準備去議事房。剛要出門,玲兒已返回來:“小姐,林老爺已在議事房等您。玲兒這就陪您下去吧。”
在一樓的樓梯口遇到返回來的玲兒,我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對玲兒說:
“一時裡我也沒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讓你非得在身邊,這樣,你叫上二寶,避了人,往錢莊裡去一趟,將昨夜林老爺給的一萬兩銀子的銀票,只留兩張一千兩的大額,其餘的換成二百兩和五百兩的小額,另外兌一百兩左右的現銀,不要整錠的,全換一兩或是幾兩的碎銀子。銀票按我昨兒夜裡跟你說的,分散了放在咱們之前縫在衣裳上的內袋裡邊,現銀也分幾個錢袋放起來。若是往後有什麼意外,這些銀兩就是咱主僕兩個安身立命的基礎了。”
玲兒點點頭,去裡間換身衣裳再去找二寶,我自帶了書下樓去議事房找林老爺。
剛穿過天井,還沒到議事房,就聽見林老爺爽朗的笑聲,一併還有林夫人婉約的笑容,夫妻兩個,竟站在議事房門口在等我了。
我緊了幾步,上前攙住林夫人,“林夫人,這天冷的,您怎麼還站在外面等呢,這不是折煞晴如了嗎?”
林夫人笑看着我:“原本就要回去了的,沒的在這裡吵着老爺他們做事,只老爺說家裡早膳怕是都撤了,不如在酒樓裡將就用些,就耽誤了會子,剛說要吩咐車伕駕車,玲兒姑娘過來說你要過來,我索性跟你聊聊再回去了,左右家裡也沒什麼事。”
進了屋,又說:“小如,早給你送去的點心吃了沒?可有可心的,跟我說說,明兒再差人給您送來。衣裳夠不夠穿?前幾日我去綢緞莊時給你做了件大氅,用的是那短尾雉的腋羽,最是輕柔暖和,跟心婉的一個樣子,只你的是梅紅,心婉的是冰藍。算日子應該就這兩天能做好了,等下我讓翠兒再去催催。”
我扶着林夫人坐下,又幫她在背後墊了個軟墊,方答話:“林夫人,您如此垂愛,叫晴如怎麼受得起,晴如無功無德,卻得您三天兩頭裡送吃食,送衣裳,吃穿用度都比着您的親閨女,上次心婉還說了,孃親疼小如姐姐倒勝過親閨女了。”
林夫的牽着我的手,示意翠兒搬了個軟凳給我坐下:“小如,咱可別說那些外間的話,這人與人之間啊,也是講個眼緣兒,自打一見了你,我就喜歡,恨不得你就是我的親閨女,心肝肉兒的疼着,只你堅持不住家裡去,我也不想強了你,故而只能讓你住在酒樓裡委屈着,心裡心疼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