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的話,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我心折於宇文對我的心意,卻更明白自己不能自私,既然宇文都能爲了我放棄一切,爲何我卻不能爲了他放棄心底無謂的堅持?
可是,這事情宇文不同意也是沒有辦法的,況且,說實話,此刻一時衝動放下堅持,我實在沒有把握自己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待下還有現在的心境,宇文說得對,我其實是做不到的,當最初的激情過去,當日子平淡如水,我不可能容忍自己如寵物般乞憐宇文偶爾的到來。
不知不覺中,這件事已亂成了一個死結,留走兩爲難,向左深淵,向右地獄,真是愁煞我也。
靜靜的倚靠在宇文懷裡,我一面貪戀的吸取着此刻難得的溫柔,一面神傷的暗自嘆息。
對了,童夫人不是還在等我的選擇嗎?她不是說如果我選擇了繼續和宇文在一起,她會幫我的嗎?那她一定有辦法。
驀然擡頭,眼裡藏不住抓住希望的喜意,我抓着宇文的衣袖,急切的道:
“思聿,童夫人方纔說,若是我選擇了不放棄,她會助我,既然她這麼說,那她肯定是有辦法了,我們現在就去問問童夫人,看她有什麼好法子。”
說着,就要從宇文懷裡起身,欲拉着他去尋童夫人。
宇文卻收緊了臂彎,慢慢的將我抱起來往內室走,
“姑姑那裡,我會去找她談,今天你太累了,先休息,我喚侍女進來侍候你。”
一面說着,一面輕輕的將我放在牀上,又細心的拉過被子幫我蓋上。
我帶着些羞意,呃,怎麼進展這麼快了?不過是昨晚才答應要與他在一起,今天上午宇文就能抱着我進內室了,真是羞死人了。
我拉起被子蒙在頭上,像駝鳥一樣以爲藏在沙堆裡就不用面對這樣曖昧的情景。
宇文輕笑,慢慢的拉下蓋在我頭上的被子,俯首在額間印下一吻,“小野貓,昨晚不是挺悍的嗎?也知道害羞了?”
又正色道:“好好休息,不許再傷神,我去去就回,你放心,不管別人如何,你都將是我宇文思聿此生唯一的妻。”
躺在牀上,我雙眼一瞬不移的看着宇文從房間裡退出,心中再一次的堅定信念,從來我就不是那種磨磨嘰嘰的女孩子,既是決定了要與宇文在一起,既是認定了宇文就是我此生再不改變的唯一,我就要好好的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就要用盡自己所能的創造機會以求得與宇文的死生相守。
耳聽得玲兒進房的腳步聲,我半支起身,或者,我的決定也應該要告訴玲兒,今後的路,註定不會風平浪靜,玲兒有自由選擇是否與我一道經歷可以預見的險阻。
就在我細細的跟說話的時候,同一時間,在鬆月樓裡等着童夫人到來的宇文思聿坐在紅木硬椅上,蹙緊了眉頭,手指微屈,有一下沒一下的叩着同樣質地的桌面,發出一聲聲沉悶的響聲。
按照晴如方纔所說,她娘與太后之間的過去,分明已糾纏成爲一個死結,以太后強勢凌利的作風,除了先皇,還有誰能在這件事裡轉圜?
雖然姑姑說的話分量也不輕,算是少數能讓太后忌憚的人之一,可,那也是因爲姑姑身後的太祖爺爺的原因,且不說太祖是否會爲了區區一個微不足道的晴如說話,就算是太祖願意管這個閒事,太祖畢竟在世人的眼中是並不存在於這個世間的人,如果太后執意要處置晴如,撕破了麪皮,太祖也不一定奈何得了太后,況且,這裡面還有個皇兄,太后可是皇兄的親孃,而,皇兄纔是此刻天昊王朝最有權勢的人物,若是皇兄與太后一條心,自己與晴如就再沒有任何的機會了。
“聿兒,你找我?”
宇文思聿擡起頭,看見這個從小護着自己長大的姑姑由幾個婢女攙扶着進了花廳,忙起身迎上去,接了婢女的手,扶着童夫人慢慢的在暖閣裡坐下來。
宇文思聿抱拳行禮後,靜靜的立在童夫人身前,等着童夫人飲下手裡的清茶。
似是很滿意茶水的味道,童夫人微笑着的點了點頭,又輕啜了一口,方放下茶碗,道:
“嗯,南部的小葉巖,這是央央兒的幾片,果然不錯,聿兒有心了。”
宇文垂首道:“不過平常物事,只得了姑姑的喜歡,聿兒自是要想辦法弄來的。”
童夫人輕笑了聲,“若是平常物事,哪裡還要你想了辦法弄來,姑姑自是知道的。坐吧,就捱我邊上坐,咱娘倆說說話。”
一面說着,一面拍了拍身下墊着的裘毛褥子,褥子是純白的狐裘,沒有一絲的雜毛,不知道死了多少北地裡的雪狐,才得了這麼大的一張皮裘,也只有童府這樣的人家,纔會拿了這樣珍貴的狐裘來當坐墊。
宇文順從的在童夫人身邊坐下來,幾個婢女是極有眼色的,早就退了出去,留下空間讓主母與臨王爺敘話。
童夫人望着轉角的香爐,聞了聞散在屋子裡的味道,是極正的蘇合,道:“韶宜的手藝越發精進了。”
宇文悶悶的哼了一聲,“她也就剩這點用了。”
童夫人收了目光,撫着宇文的肩頭,滿面慈祥的笑着,“真的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年任別人揉捏毫無抵抗之力的聿兒了,姑姑很欣慰。”
宇文擡起頭,望着童夫人眼角處一條細細的紋路,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給了自己許多勇氣,庇護着自己成長的姑姑似是老了,可在自己心裡,她仍然是當年那個明眸皓齒,猶如仙女一般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不管現在的自己如何執掌一方,舉手間決定着許多人的命運,當年姑姑的庇護,自己是窮此一生都不會忘記的。
回想着當年晦澀艱難的成長,宇文瞳仁急劇變深,喉頭滾動,低低的喚了一聲,“姑姑。”
“好了,過去的就過去了,重點是現在,聿兒不再需要姑姑的保護,甚至,聿兒也可以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了。”看見宇文思聿幽黑的眸子,童夫人亦知他是想起了幼時的日子,轉了話題,“說吧,你找我何事,總不會是專爲了送這茶葉與香料而來吧?”
聽得童夫人的問話,宇文思聿收了心思,直接問道:“姑姑,晴如說您會幫助我們?”
童夫人心裡一怔,面上卻仍舊笑着,“這麼快?也就是說,你也知道了你父皇與她母親之間的過去?”
宇文思聿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童夫人卻悠悠嘆了一聲,“晴如也是個奇女子了,只是,姑姑卻好奇,你真的就認定了她?你覺得她能勝任臨王妃這個位子?你該知道,要做臨王妃,可不是光有你們的感情就夠了,先不說皇上與太后那裡,你府裡的許韶宜與周觀眉可不是簡單的人物,據我所知,她們之所以能保持暫時的平衡,也是因爲你的臨王妃之位暫時空缺的原因,你如何有信心這個李晴如能夠壓得下她們?”
聽聞此話,宇文傲然,“既是我認定了她,她不需要有任何的背景,若是護不得她的安全,我這個臨王爺也不必做了。”
卻也明白姑姑的擔心全是出自於她對自己的關心,出自於對晴如的關心,宇文舒了眉,慢慢的講起了他與晴如在洛陽相遇的種種。
“所以說,姑姑亦不必太過擔心,在洛陽辦案時,我曾多次與她相聊,從她的話,從她的詩,我就能看得出她心中的溝壑,晴如決計不像她表面看起來的這般柔弱,而,能將一個瀕臨倒閉的酒樓在她手中盤活,創下洛陽商界人人稱讚的神話,可不是光憑智慧就能做到了,同時需要相當的手腕,以她的智慧和手腕,經營區區王府,那裡綽綽有餘了。現在,我唯一擔心的就是太后,晴如再聰明,終究是個普通的女子,在絕對的勢力面前,她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童夫人望着眼前的侄子,談起心愛的女子,那熠熠發光的眼睛,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三哥的四個兒子裡,最像他們父皇的就是聿兒了,有魄力,有擔當,卻並不鋒芒外露,最是個能隱忍的。可是,除了他父皇的能力,聿兒同樣繼承了他父皇的癡心,這一點,自己在他小時候就看出來了。女人最看重男人的情深,可是,身在皇家,情深卻是最要不得的,若非生在皇家,當年父母也不必追追躲躲,生生耽誤了二十多年的大好時光;若非生在皇家,三哥又怎會不得與心愛之人相守,正值盛年卻鬱鬱而終?
童夫人微微的嘆了一口氣,情之一字,最是傷人,不光是生在皇家纔有此煩惱,自己也是皇室血脈,雖有幸從小生在鄉野,與懷清不是也同樣經歷了千難萬難嗎?當年初得知懷清竟是有婦之夫時,自己不是也氣得直想大殺四方嗎?若不是母親的開解,若不是懷清最終放棄名望地位,假死脫殼,自己說不定早已是金色皇城裡的一個怨婦,哪裡還有如今的幸福,只是,卻不知當年懷清的那個夫人現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