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兩人用完餐又對着篝火發了一會兒呆,白澤獨自撥弄着篝火,玦則慢慢整理自己的行頭。誰也不願意第一個開口,這個時候,任何言語對他們來說都難以啓齒。
“玦……”
“白姐……”
兩人不約而同,然後相視一笑。在火光中兩人的關切都被映在臉上,此時也無需再多話語。
“好了!再不回去,恐怕你們家少爺就急死了!”畢竟白澤還是有些氣度,有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不會因了這多愁善感影響心情。
“哦。”玦只是簡單應了一句,他手上的行頭已經打包完畢,只等出發了。
“走吧!我送你出去。”白澤扔掉手中撥弄柴火的木條站起身來說道。
玦默不作聲,低着頭站起身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該走的,終究無法留住。他擡起頭看了看白澤,然後點點頭。白澤拿起一個揹包往外走去。
神龕洞的隧道和鳳凰洞比起來還算深邃,這次兩人都不願着急,所以走了一刻鐘才走到洞口。白澤伸手撥開掩蓋的藤蔓,腳下洶涌的冷江依然如萬馬奔騰。玦以爲白澤就會送到這裡,但還沒來得及道別就見玦縱身一跳,如靈猴一般幾個翻騰就落到崖底,向上揮手招呼玦趕緊下來。
玦笑了笑。這次他沒有像之前那麼小心翼翼,抓住藤蔓也不做安全措施,跐溜一聲溜了下去。兩人沿着崖底,還是前往鳳凰洞的那條道路,大約一個時辰又來到那片密林。就是在這裡,他有生第一次騎乘座狼。
“咻!”白澤對這密林吹了兩聲口哨,玦知道那是呼喚德妃和羽林衛的信號。想到羽林衛,他又回憶起第一次御狼而行的感覺,那種快意可是十三少爺都沒有享受到的。
密林裡響起一陣風動,一黑一灰兩道影子眨眼間來到面前,在他們的後面還有一匹白色駿馬飛馳過來。那羽林衛有了上次的經歷,對玦親暱的多,剛一過來就奔到他腳下興奮地轉了一圈然後趴到地上搖着尾巴,像極了家養的獵狗,哪裡還有森林王者的威風。
“這次我可不能讓你再騎着它出去了,”白澤看見羽林衛的樣子笑了一下,走過去牽住奔過來的白馬,“這是追風,它會帶你出去。”
玦接過繮繩,在追風的身上撫摸了兩下,不禁暗自驚歎,這追風全身筋骨奇勁,線條流暢,斷是一匹絕世罕見的寶馬。
“記住,追風帶你出了林子之後,沿着林外小道一路向北,直上官道,再東行五里,便可到流寨。在天鑾待了這麼久,你應該知道流寨吧?”
“嗯!”玦當然知道。流寨是天鑾西衛城西來衛的顛、沛、流、離四寨之一,主要是流民入城集散之地,官府在此設有流民所,專司發籤出入之責。
四寨各司其職,其中尤以流寨聞名。這裡有一個遠近聞名的尼姑庵——望香庵。望香庵能有如此名聲,則完全是因爲一個人——檀香。望香庵原名至福庵,檀家十四小姐檀香每旬在此庵爲外來流民施粥祈福,這些流民感恩戴德,便將此庵更名望香庵,即是祈盼檀香降臨的意思。望香庵專門給檀香供了一處尊位,每日上貢納香之人絡繹不絕,繁盛程度直逼天鑾城裡的聖所云天堂。也因此,檀香被尊奉了一個響亮的佛號,人稱“香菩薩”!
“進了流寨,你去找馬倌宋馬頭,連馬帶這封信交給他,”白澤說玩從包裡掏出一支竹簡遞過來,“你要等他看完信,然後他會帶你去見一個人。”
“見人?誰呀?”玦接過竹簡,上面並無字跡,不知白澤到底何意。
“去了你就知道,”白澤似乎並不願解釋,也不回答,繼續從包裡往外掏東西,“玦,你這次幫我去取鳳膽石,在鳳凰洞外力戰雙鳳,最終保住我的性命,最重要的是幫我成功取回鳳膽石,這份恩情我不能不報。”
“白姐!你這樣說真是折煞我了!要說恩情,你的救命之恩我萬死難報!我雖然拖延住雙鳳,但最後還是敗了,沒能幫得到你,我心有所愧!”
“你白姐我雖獨居一處,但看人還是很準的。玦,我看你內息輕盈鼓盪,應是從了你家少爺學了不少高級內息修爲,現在也算一流。可惜你有術無技,完全不會一招一式,倒是浪費了你這天賦異稟。”
“我家少爺待我很好,他修煉內息之時會帶我一起。但云國男兒習技,必爲子民之上,我爲僕役,並沒有習技資格。少爺雖然護我,但他是有原則的人,恪守祖訓宗法,對於習技,他也不敢有所僭越。而且僕雜習技乃是大忌,一旦被發現那就是死罪,少爺也是爲了保護我才決意不教我的!”
“你倒是挺護着你家少爺,時刻不忘說他好話,”白澤笑了笑,從包裡掏出一份羊皮紙,“你也算是你家少爺送給我的福將,我這次也幫他一回。”
“這是什麼?”玦接過那份羊皮紙,看見上面還是空無一字。
“這是一份劍譜,名曰《意劍訣》!今日我將它送與你!”
“劍譜?”玦捧着羊皮紙有些意外,“白姐,這……”
“放心,這《意劍訣》並非普通劍譜,它講究以意化形,以念御劍,並不追求招式上的鋒芒畢露,所以即使你使了出來別人也無法看穿,你大可以放心修煉。這劍譜表面無字,須由意念讀閱,共有九層。每一層都是讀閱下一層的鑰匙,所以你務必專心修煉,力求有所精進。”
“嗯!”玦想了想,這劍譜是白澤的心意,還是收下爲好。
“還有一個好東西,”白澤又從包裡掏出一支一尺多長的五彩羽毛,上面流光溢彩煞是美幻,這正是玦從雙鳳頭上斬下的一段翎羽。不過玦顯然對那場大戰沒有印象,看了一會兒也認不出這是什麼。
“這是雙鳳翎羽,是你親手斬下來的,”白澤看着玦驚訝地張大了嘴笑了笑,也不想再做解釋,“這都不是重點,看這個!”
白澤說完,拿着翎羽的手忽地一動,但見那五彩翎羽頓時金光大放,光芒中盪漾出一股神聖的氣息,嚇得德妃和羽林衛嗚叫兩聲退到邊上去。金光轉瞬即逝,再看白澤手中,五彩翎羽已然不見,一張奇特古琴正捧在她的雙手上!古琴外形與翎羽相似,琴身猶如翼骨晶瑩剔透,周邊鑲綴着白色毛絨,弦有七色,看不出是什麼材質做成。
“這……。”翎羽眨眼間變成一個古琴,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神奇吧?從鳳凰身上掉下來的東西,也算是個神器了!”白澤撫了撫琴絃,眼中掠過一抹狂熱,然後黯淡下去,“可惜了,我對絃琴一竅不通。這是你親手斬下的,現在送還給你,我想有人比我更適合擁有它!”
玦如何聽不出白澤的意思!檀家十四小姐檀香琴技入化,前不久剛拜琴仙遊弦子爲師,卻苦於沒有帝武古琴相配,琴技一直難有精進。雖然檀府重金相求,但古琴本就稀罕,王具上品已很難見,更不用說傳奇帝武了,遊弦子手中螭影還是上古聖物,不知經了幾代流傳纔到他的手中。沒想到這次從雙鳳頭上斬下的翎羽竟然化作一個古琴,若真是神器,那這真乃天意啊!
“白姐,真的給我嗎?”玦接過古琴問道,聲音有些顫抖。
白澤點點頭,看着玦小心翼翼將琴包好背在身上,把馬鞭遞給他。
“好了,走吧,你的路還長着呢!”白澤長呼一口氣退開一步讓玦上馬,雖然她極力掩飾,但話中的複雜意味還是表露無遺。
玦背上行李,打了一下馬鞭,看着白澤,心裡涌起無數情緒,鼻尖上也侵上一絲酸澀,他吸了一下鼻子,有些哽咽地說道,“白姐,我走了!”
白澤沒有說話,只揮了揮手。玦調轉馬頭啪嗒啪嗒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白姐,”他回頭喊道,“如果你一個人住的無聊,就來天鑾城左將軍府找我。你那麼厲害,我向少爺和老爺保薦你,肯定給你個大官當!”
“哈哈!”白澤聽到這裡忽然哈笑起來。兩人待在一起一個多月,她還從來沒有笑得這麼爽朗,“如果想見,肯定會見!趕緊回去吧,臭小子!”
玦看着身後笑得很開心的白澤,心裡也舒服很多,他轉過身,瀟灑地揮了揮手。然後打響馬鞭,再也不做停留,任由追風狂奔起來,將身後一人兩狼的影子綴入森林的斑駁之中,作成一幅無數騷人墨客都無法用詩句表達的圖畫,唯有一聲輕嘆兩處感懷,以及一場無人知曉的驚心動魄的故事,一直在林子裡迴盪不止。
正所謂:
關山不改水長流,別恨無期念悠悠。
若得奉茶書狂生,何羨江山萬戶侯。
欲知玦往流寨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