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八女井慘絕歷聞

大軍在等待中得以休整,補充糧草演練戰術,兩天的時間悄然而過,在第五天的日落之時,一道黑影飛進帥帳之中。

“黑鷹,影侍可曾有消息傳來?”還未等黑鷹說話,檀放勳已經迫不及待地站起來趕忙問道。

“報告將軍,影侍已經探明叛軍在南部的所有糧倉,現已作成糧倉分佈圖一份。”說完,黑鷹在懷裡一掏,手中出現一卷羊皮紙遞了上去,“影侍分頭查探,共探明叛軍糧倉二十餘處,其中最大的有三處,分別在長白城、八廟鎮和浪風口,此三處糧倉的儲量都在十萬擔之上,其中長白城儲糧三十七萬擔,八廟鎮二十五萬萬擔,浪風口十一萬擔。”

“什麼?他們竟然還有這麼多藏糧!”檀放勳聽到黑鷹的報告不禁一驚,他本以爲叛軍目前差不多山窮水盡了,沒想到只這三處就有七十多萬擔的儲糧,在加上其他各處積累,如此糧草百萬叛軍再堅持半年也不成問題,他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的大沙盤,似乎在自言自語,“如此說來,奇襲叛軍糧倉更加迫在眉睫!長白城是盜浪南部主城,他們經營日久,兵力又盛,圖之極爲不可。浪風口是盜浪的港口,與海外的各種交易集散於此,糧草自然也有儲存。然而這裡存糧量大但流動過快,且路途遙遠乃奇襲大忌,亦難圖之。八廟鎮雖是小鎮,但處在南部平原中間,周圍盡是糧區,故而叛軍專在此建立糧倉,利於集散。八廟鎮處於平原,四周無所屏障,正適合我軍奇襲。看來,我們這次最能得手的就是此處!你們認爲如何?”

“末將謹遵將軍安排!”

“好!”看到衆將沒人反駁,檀放勳很自得地笑了笑,“就按之前的部署安排。大軍戌時整裝,子時出發。衆將切記,各路兵馬只在夜晚行軍,白天則儘量隱匿。此計用險,關鍵在奇,只有出其不意才能發揮我們的優勢!”

正在說話間,忽聽門外有人報告,一個衛兵掀開門簾進到帳裡,“報告將軍,枕江關鎮關將軍吳良求見!”

聽到報告,檀放勳的眉頭皺了皺,環視了一圈說道,“此帥帳乃血陽帝衛的軍機要地,我與衆將正在商討機密軍情,不便迎見,讓他去副帳等候!”

說完揮手讓衛兵退下,繼續與衆將討論戰法戰術。再三商議,分頭部署各自領命,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

“將軍,那吳良似乎還在等着您呢!”第一乾突然想起這件事,錯愕地說道。

“哦!我倒是忘了,”檀放勳也有些恍然,“你們繼續,我去看看。”

門外那個通報的衛兵還站在那裡,看到檀放勳出來立即正身敬禮。檀放勳指了指副帳,他看到後馬上會意,趕緊點了點頭。

“還在等着?”檀放勳搖了搖頭,走過去掀開門,正看見吳良坐在那裡兀自品茶。吳良看到檀放勳進來,面上很是不悅,猛地放下茶杯,慢慢站起身來,“檀將軍的軍情機要可曾商討完了?”

檀放勳看到吳良的反應,便知道他已經生氣。檀放勳對此並無所謂,輕蔑地笑了笑,並未理會他的情緒,“軍情機密不便相告!吳將軍有何事還請快說!”

吳良的眼角抖了抖,檀放勳的無視讓他感覺到羞辱,但他沒有發火,雖然他不瞭解這個被稱爲血陽督軍的人,但他的大名卻早已如雷貫耳!

“將軍自入關之後一直未出。此次剿滅角蠡叛逆,須有渤海駐軍的配合,而率領渤海駐軍的賀一寒方伯尚在望海城中。如今望海圍兵已退,不知將軍準備何時去見賀方伯?”

“見賀一寒?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傲血大軍今夜即將開拔南征!”

“什麼?今天晚上?那樣便不能與渤海駐軍對接了!可是,此次平定角蠡叛亂若是沒有渤海駐軍的配合,恐怕……”

“軍事上的戰術策略自有我與衆位將軍商定,吳將軍就不必費心了!等到我將角蠡叛匪一網打盡,完成你們沒能完成的事情,便親自提匪首頭顱去見賀方伯,到了那時再與他說道說道也不遲!”

“你!檀將軍!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那角蠡叛匪兇狠異常,況且叛軍之中還有巫妖之人,並非烏合之衆!”檀放勳語氣中對賀一寒和渤海駐軍的失利頗爲不屑,這讓常年在盜浪駐守的吳良心中很是憤怒。

“好了!吳將軍若是沒有其他事情便請回吧!”

吳良沒想到檀放勳直接下了逐客令,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讓他怒火中燒。兩次三番遭到羞辱,吳良自知若還強留此地定然也是自取其辱,到了這種局面,吳良也只好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檀放勳無所謂地回到帥帳之中,巽見他進來,趕緊問道,“將軍,何事?”

“敗軍之將,不值一提!”檀放勳也懶得說道其中瑣事,揮了揮手繼續部署。

等到子時,十萬大軍已經在枕江關中的巨大演練場中集合完畢。沒有任何燈火,也聽不見什麼聲音,檀放勳將命令下達給第門八將,各自領命,在悄無聲息中行出枕江關。

枕江關的東門城樓上,兩道人影看着十萬大軍消失在夜色中。當最後的隊伍淹沒在黑暗中後,兩人才轉過身往城門下走去。

“將軍,我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人家都已經把話說到這種份上,我們若還上去插一手,豈不是自討沒趣!今晚你親自出關去望海城,將天子密令、杜秩宗的書信交給賀方伯,他自然知道該怎麼辦!”說話的,正是枕江關的鎮關將軍吳良。

“是!”邊上一人抱拳應道。

“哼!檀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是天子的意思,檀放勳這次恐怕……”吳良說着說着冷笑一聲,在枕江關寂靜的夜裡更顯陰森。

大軍兵分三路奔襲角蠡叛匪,不覺已過五日須臾。檀放勳、檀鬱之與第八兌帶着一萬五千騎日夜兼程,在嚮導的指引下行程已經過半。這次長途奔襲檀放勳部行程最遠,但得益於騎兵的優良機動,也能與另外兩部保持同步。

翻過了一處崗丘,檀放勳立在高處往下查看。剛纔斥候回報,崗丘下面就是一個村莊。但現已入夜,那裡卻無半盞燈火,也不聞雞鳴狗吠之聲,更不見人影,甚是奇怪。這一路行來,大軍已經路過近百個這樣的村莊,雖然礙於行軍部隊都是繞道而行,但這一路上都是如此,縱使淡定如檀放勳等也不禁起了好奇心。鎮服雖然偏遠,但也不至於如此荒廢。如此之多的鬼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軍就地休整。不生火不起帳,等候命令!”檀放勳決定下去看看,“鬱之老八,帶着乾隊一部隨我下去查看一番。”

“是!”第八兌向後呼了一哨,便聽得後面馬蹄聲響,出來了近百人。

“下馬!徒步前進!”檀放勳率先下馬,快速向下面的村子行去。

百人小隊很快便到了村子口,這村子不小,看房屋建築也不算破敗,不應該亮不起燈火。再往裡走,更覺奇怪,如此多人腳步凌亂,卻不聞狗吠,難不成此村沒人養狗?村子靜的讓人不安,衆人都緊握着佩刀,緊張到了極點。

“吼!”突然平地響起一聲吼叫,猶如一把利刃瞬間切斷衆人緊繃的神經,讓人雙股戰戰幾欲先走。兵士們唰唰抽出刀劍,向着四周警惕。

“吼!”又是一聲吼叫,伴着一道巨大的黑影飛過衆人頭頂,撲通一聲落在人羣當中,頓時肉體撕裂的聲音響起,有人痛苦地喊叫。人羣慌亂起來,四處散開。血腥味瀰漫開來,刀刃雜亂地反着微弱白光,看着讓人心寒。

“都別慌!”慌亂中檀放勳的厲喝突然響起,“起火!”

他的聲音猶如一顆定心丸,人羣一下子就安穩下來,很快就有人亮起火把。光芒在黑暗中發散開來,照亮周圍,驅散了剛纔瀰漫起來的恐懼。

火光剛亮起來,人羣中又有幾聲低吼。衆人循聲望去,在人羣讓開的空地上,幾具被撕碎的屍體還在冒着熱氣,屍體堆上,正低伏着一頭巨大惡獸,呲牙咧嘴,碎肉和着黑血從它的牙縫中滴淌出來。只見那惡獸狀如刁狐卻大如獅虎,背上長着魚鰭一樣的小翅膀,雙目在夜色裡反着紅光,鼻中低吼,全身顫抖有些忌憚地看着周圍,想是被突然亮起的火光嚇住了,竟忘了逃跑。

待衆人看清這惡獸長相,也不禁嚇的愣在原地,無人敢上前打殺。

“老八!”檀放勳轉過頭問第八兌,“你可識得此物?”

在第門八將中,老八第八兌可算得上見識最廣的人,在八人中擔着軍師的角色。他從邊上的兵士手中接過火把,上前兩步,將火把往前伸去,那惡獸見有火光靠近,頸毛倒豎身子伏得更低,朝那火把大吼一聲。

“《天下經?東山經》中記載,耿山有獸,其狀如狐而魚翼,其名朱獳,見則其國有恐。此獸朱獳,乃一兇獸,如今出現在村莊裡,恐怕這裡凶多吉少啊!”

檀放勳面色一沉,環顧四周,如今這裡鬧出這麼大動靜仍不見人影,果真邪門。他揮手叫出幾名兵士,指了指邊上的幾家農家,“你們進去看看!”

待兵士離去,他又吩咐身邊人說,“回去叫嚮導過來!”

出去查驗的兵士很快回來通報,搜查過的農家空無一人!

檀放勳暗道不妙,“來人,將此惡獸就地格殺,然後挨家挨戶搜查!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那朱獳雖然兇狠,但懼於火光不敢動彈。靠近的幾人刀劍槍矛一頓招呼,很快那惡獸倒地不起,哼哼兩聲蹬了蹬腿一命嗚呼了。

之後部隊分頭搜索,檀放勳幾人則在原地等候。

“父親,你覺得這裡發生了什麼?”檀鬱之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朱獳問道。

“就像你八叔說的,此地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部隊散開搜索的功夫,一名兵士帶着嚮導過來,那嚮導看見眼前一堆屍體,尤其是看見那惡獸朱獳躺倒在地,趕忙問道,“將軍,這裡發生何事?”

檀放勳沒有回答,“我來問你,這裡是何處?此村爲何名?”

那嚮導接過一個火把,在邊上轉了轉,臉上忽然變了個表情,慌張地跑回來說道,“回稟將軍,這裡……這裡就是八女井啊!”

“八女井?”聽此,檀放勳幾人也頗爲疑惑,一個村子能有什麼特殊,會讓嚮導這麼吃驚。“爲何這八女井村空無一人,卻有惡獸橫行?”

“將軍有所不知!這八女井,原名崗上村,乃是盜浪風雲子民噩夢的開始啊!”

“哦?此話從何說起!”

“要說起來,這角蠡叛亂緣起於兩年前的‘聖山砍竹’事件。帝國駐軍擅闖角蠡聖山私自偷砍聖竹,引發駐軍和角蠡族的衝突。自那之後,角蠡一族離心日重,暗中招兵買馬,訓練兵士。一年前,角蠡叛軍假扮民勇襲擊了崗上村。”說到這裡,嚮導的臉上漸漸浮現一抹悲慼,“崗上村男女老少上下千餘口,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只留下八名女子擡運殘屍。待那八名女子清理完親人鄰里的屍首,角蠡叛匪又想將她們捉去充當軍妓供他們淫樂。可憐那八個女子,前有弒親深仇,又遭此徹骨之辱,再也了無生願,便毀去了自己的容貌,最後投井而死!”

“如此貞烈女子,真是可歌可泣!”檀鬱之聽了面上漸露悲惜之色。

“自那之後,崗上村便被人改名八女井,而角蠡族在盜浪的殘暴行徑也就此開始,叛匪所過之處,帝國子民盡皆殺戮,一個不留!”

“蠻族劣種,如此行徑,真是罪該萬死!”檀鬱之聽了這些,不禁雙拳緊握。對於這些,他其實早有耳聞,只是眼見此情此景心中更加憤恨。

正在說時,村後面來了幾名兵士,“報!村後發現亂葬坑!目測屍骨至少有上千具,並且……”

“並且如何!”

“所有屍首均被斬去頭顱和四肢,無一具完整屍首!”

正在踱步的檀放勳一下子停下腳步,猛地擡頭,眼睛緊緊眯了起來。他回頭往村後面看了看,過了良久一句話都沒說。兵士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燒,照在他的臉上,照進他的眼睛裡,那裡有一股冷冷的仇恨在暗暗涌動。

“把屍首焚燒然後好好埋葬,讓他們入土爲安!”檀放勳說完轉身離開村子。

不知道從哪兒颳起一陣寒風,卷滅了火把,這裡再次陷入無邊黑暗。空氣中血腥的味道慢慢飄蕩,有如一年之前八女井遭屠的那日,黑暗,血腥。

正所謂:

將帥隔隙敵情變,督軍端穩若泰山。

行軍恰遇八女井,方知地獄在人間。

將軍作何想法有何動測,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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