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練仰着頭，看着面前那遼闊廣大的宮殿。
儘管已經殘破不堪，但面前宮殿所透露出的雄壯蒼涼的氣勢，仍舊將陳小練震撼得目瞪口呆。
“帥不帥？”
杜維的聲音打斷了陳小練的思緒。他轉過頭，望着面前那張臉龐。
英俊得像是超脫了所有現實中的存在，帶着懶洋洋的笑意正望着陳小練。
“我又不是女人，你再帥，和我有什麼關係？”陳小練皺眉望着杜維。
“別誤會。我是問你，這座長生殿，帥不帥。”杜維啞然失笑：“這是我們幾個建造的。”
“不錯。這也是零城內部？”陳小練又擡頭看了一眼長生殿，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能夠活動了。
很顯然，是杜維解開了白起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縛。
“是的。現在，我們來談一筆交易吧。”杜維笑嘻嘻地在陳小練面前盤腿坐了下來：“對你有好處，對我也有好處。”
“交易？說說看。”陳小練不動聲色地問道。
“很簡單。”杜維笑着：“看起來，你很在乎這裡死掉的這些覺醒者吧。如果我說，我能夠讓他們全部復活，你有沒有興趣？”
陳小練心中猛地炸開，但轉瞬間又重新恢復了冷靜，眯縫起眼睛仔細打量着杜維：“你在跟我說笑？”
“我喜歡開玩笑，但現在不是。”杜維搖頭：“我只和熟悉的朋友開玩笑，而你……”
“我們不熟，也不是朋友。”陳小練替杜維說完了下半句：“所以，你說清楚，所謂的復活到底是指什麼。別告訴我是覺醒者死後被刷新成普通人的那種復活，那根本用不着你做任何事。”
“當然不是這樣。”杜維伸出一根手指，在陳小練面前擺了擺：“我說的復活，當然是通常意義上的理解——回到被殺之前的狀態，原本有的一切，包括技能和記憶，都全部保留。”
陳小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杜維。
這不可能！
覺醒者死後，會被刷新成爲普通人，這是所有覺醒者都知道的。
那麼，既然已經變成了普通人，又怎麼可能再復活，重新變回覺醒者？！
零城現在雖然不是開放日，但裡面的全部人員加起來，至少也有數千之多！就算除去那些成功逃離的，陳小練估計死在白起手上的也至少有一千人以上了。
面前這個叫杜維的紅頭髮男人，如果真的有這樣的能力，可以任意把這種數量的死去覺醒者復活回來的話，那麼他的能力，豈不是已經像神一樣了！
這種事情，連GM都不可能做到！
“不信？”杜維看着陳小練：“沒關係。你只需要告訴我，假設我能做到的話，你願意付出怎樣的代價？”
“沒必要繞彎子。”陳小練搖頭，淡淡道：“直說吧，你想讓我付出怎樣的代價？”
“生命。你一個人的生命，換整個零城，被白起殺掉的那些人的復活。”杜維笑得很燦爛：“單看數量對比的話，這筆買賣，很划算吧？”
“你……要我的命？”陳小練掃了一眼杜維：“這說不通。”
“哦？爲什麼說不通？”杜維挑了挑眉毛。
“第一，你認識白起。那麼說來，你，他，還有傘先生，你們應該都是同一個級別的強者。你如果想殺我，根本用不着和我商量吧。
第二，和你們相比，我只是一個小角色，小到不能再小的小角色。我想不明白我的命對你來說，會有什麼用處。”
陳小練頓了頓，又繼續道：“還有第三，既然我已經死了，那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兌現你的承諾，復活零城的這些人？萬一你騙了我，我上哪兒說理去？”
“這三個問題的答案，其實是同一個。”杜維安靜地聽完陳小練的話，攤手：“很簡單，我並不是要殺你，而只是想讓你做一件事而已。只不過在你做這件事的時候，你會付出生命的代價。而讓零城的這些人復活，同樣也是你做這件事的結果之一。”
陳小練閉上了眼，沉思片刻，再睜開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在杜維的面前坐了下來：“那麼，我換一個說法吧。你想讓我做一件事。這件事，對你有好處，同時也能復活零城死去的人，我的理解沒錯吧？”
“完全正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杜維滿意地點頭，笑了起來。
“那麼，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杜維微微前傾身體，認真地看着陳小練：“把零城的大門，重新關上。”
“爲什麼？”陳小練思索了片刻，問道。
“這要跟你解釋起來，太複雜了。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杜維淡淡一笑：“雖然外面的佈置可以延誤白起一會，但他遲早還是會進來的。”
“你打不過他？”陳小練瞥了一眼杜維。
“當年巔峰時期的白起，我一個人怕是確實打不過他，但現在他的實力折損得厲害，如果認真動手的話……”杜維想了想：“我要贏應該沒問題。不過問題是，我不在這裡，怎麼跟他打？”
“你……不在這裡？”陳小練皺眉，目光仔細上下打量着杜維。但不管怎麼看，眼前都分明是個活生生的人。
甚至剛纔，陳小練明明記得，是杜維拉着自己的胳膊，把自己拖到了現在的這個空間裡。
“是的。”杜維笑笑：“我的本體，離這裡還很遠，在你面前的只不過是一個投影而已，無法使用真正的力量。如果白起真的順利闖進來的話，我是沒有辦法阻止他的。所以，我們能不能快點？”
“抱歉，我不可能那麼輕易地相信你。”陳小練想了想，還是搖頭：“現在我們討論的可是我的命！單憑几句話就把命送掉，我又不是傻缺。你還是先解釋清楚吧，詳細的。”
剛纔正是因爲自己的輕信，對白起沒有半點防備，才讓零城幾乎整個毀在了白起的手裡。
同樣的錯誤，他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必須這樣？”
“必須這樣。”
“好吧。”杜維苦笑了一下：“但願白起那傢伙碰見的關卡能多拖住他一會吧。那麼，你想知道什麼？”
陳小練斬釘截鐵地道：“全部。我爲什麼會擁有零城的權限，白起爲什麼會脫離我的掌控，你爲什麼一定要關上零城的大門，零城的人們會怎樣復活，你和白起的關係，還有……”
“慢點慢點！你要問的問題太多了。”杜維連忙做了個暫停的收拾：“那麼，我還是從頭跟你說吧。”
杜維低頭想了想，飛快道：“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們一夥人，建立了零城。當然，那時它還不叫這個名字，不過這不重要。
白起也是我們的同伴，但是他的脾氣……有些古怪。建立零城的時候，他已經和我們分道揚鑣了，所以他沒有得到零城的控制權限。但他畢竟曾經是我們的同伴，所以，我們在建立零城時，也將他的模板加入到了創始人的身份驗證之中。
當後來，你將白起收爲了戰魂，也就連帶着帶有了他的模板。
但僅僅是他的模板，還不足夠。你之前也來過零城，但直到這一次，才觸發了系統對模板的驗證。那是因爲，你身上剛好還有另一個人的模板。”
“誰？”陳小練皺眉。
杜維緩緩道：“太一。”
“我……聽過這個名字。”陳小練想了想：“剛纔白起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但我確定我不認識這麼一個人。”
“他現在已經不再叫這個名字了。甚至他自己……也都不知道自己曾經是太一。”杜維的笑容裡微微有些蒼涼：“現在的他，把自己稱爲——GM。”
“他……是零城的創始人之一？！”陳小練驚住了。
“簦難道沒有告訴過你，GM曾經被刷新過的事情麼？”杜維看了一眼陳小練。
“我大概知道這是爲什麼了。”陳小練回憶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在進入懲罰副本之前，GM分出了一個分身，附着在自己的身上，一同進入了懲罰副本。
而在懲罰副本中得到了那個基地之後，GM的分身也就成爲了基地的主控。
如果說GM就是杜維口中的太一，零城的創始人之一的話，那麼自己的另一部分模板，應該就是來自於這裡吧。
“你們這些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陳小練剛問出口，卻發現杜維的面色微微一變。
“白起這傢伙……好快！”杜維突然站了起來，臉上有些焦急：“我們的時間不夠了。三個關卡，他已經突破了兩個。最多再有五分鐘，他就會進入長生殿！沒時間留給我說故事了，你必須立刻啓動刷新機制！”
陳小練望着杜維焦急的眼神，看起來不似作僞。
但現在，杜維還什麼都沒有說清楚。
“好了，長話短說。”杜維轉身向着長生殿的內部走去，一面走，一面匆匆道：“單獨地復活死去的覺醒者，並沒有那麼容易，但如果是將一切都恢復到原狀，那麼死去的人也會重新回來。你要做的，就是觸發一次刷新，將時間重新回溯到白起出現之前。”
“刷新？回溯時間？”陳小練快步跟在杜維的身後，不敢置信地大聲追問：“這是系統才能做到的事情！”
“奇點就是系統。”走進了長生殿，杜維向着殿中心的一道圓形欄杆走去：“那些覺醒者的死活和我沒有關係，但我不能讓辰重新回到零城來。偏偏……我又沒有辦法親自動手去阻止他。所以這件事只能由你來做。”
他站到了欄杆的面前，伸出手指着欄杆中圍着的一片混沌：“不論你是否願意相信我，我都沒有時間再去對你解釋了。現在的情形很簡單——你必須在白起突破關卡，進入長生殿之間做出決定，是否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觸發刷新。。到時候，除了你之外的一切，都會迴歸到原本的狀態。”
“零城的對外通道會被重新封閉，被白起殺掉的人會復活，是麼？”陳小練再確認了一遍。
“是的。各取所需，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也得到我想要的。”杜維飛快地回答道：“另外，你別忘了，當前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放出了白起！”
“……”陳小練沉默了。
“白起隨時會出現。我再說一次，我只是一個投影，沒有任何力量。不論他要做什麼，我都無力阻止。”杜維死死盯着陳小練：“我知道你不敢信任我，但現在你只能賭一把。”
“死後的世界……存在麼？”陳小練突然擡起頭，望着杜維。
“什麼？”杜維一愣。
“我有一個朋友，在之前的副本中戰死了。”陳小練捏緊了拳頭：“如果我死後，能見到她麼？”
“你的朋友……？”杜維笑了笑：“女朋友吧。”
陳小練沒有回答。
杜維想了想：“她是覺醒者？”
“不。和我一樣。”陳小練搖頭：“我想，應該也和你一樣。”
“漏洞者麼？”杜維緩緩點頭：“漏洞者的話，死後會進入一個名叫世界盡頭的地方。如果沒有在那裡再被殺死一次的話，會一直存在下去。”
陳小練的眼睛一亮，但卻又聽見杜維道：“不過……你是沒有機會見到她的。”
“爲什麼！”陳小練厲聲道。
“因爲你沒有機會進入世界盡頭。你付出生命的代價啓動刷新，並不是常規意義上的‘被殺死’，而是直接抹去你的存在，徹底地歸於無。”
“你……沒有騙我？”陳小練咬着牙。
杜維看着陳小練的眼神很坦然：“如果我要騙你的話，我應該告訴你，你死後能夠見到你的女朋友纔對。”
“我……明白了。”陳小練垂下頭，淡淡道。
“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白起什麼時候能夠突破第三道關卡，進入長生殿，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幾分鐘之後，也可能……就是下一秒。”
杜維的話音剛落，陳小練就看見了在大殿之外，一個身影出現在了殿門口。
白起，終於進來了！
“你真是烏鴉嘴……”陳小練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白起一張冷冰冰的面孔，目光從杜維的身上掃到了陳小練的身上。
“到了你做決定的時候了。”杜維轉過頭，凝望着陳小練。
“……告訴我該怎麼做。”
陳小練望着正一步步走來的白起，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
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給他再慢慢考慮，杜維說的話是真是假，或是值不值得了。
零城……是因爲他放出了白起而毀滅的。
那麼，也應該由他，擔負起責任來！
“看着，我的眼睛。”
陳小練望着杜維，在那雙眼睛中，突然現出了一對金色的烙印。
陳小練只覺得雙眼一熱，那金色的烙印像是從杜維的眼中飛了出來，落在了自己的眼中。
一瞬間，陳小練眼中的畫面變作了無窮無盡的宇宙。
“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一切，都在奇點之中。若是有時間的話，你也可以慢慢對着它參悟，得到屬於自己的力量。不過現在，我也只能臨時借一部分力量給你了。
現在，把你的劍握在手裡，然後向着奇點劈下去！”
聽見杜維的話，陳小練已經沒有時間多想，一咬牙，已經將石中劍握在了掌心之中，高高舉起。
“還想跟我動手？不知死活。”白起望着陳小練舉起的石中劍，冷笑一聲，也同樣舉起了長劍。
“劈下去！”
杜維一聲大喝，陳小練沒有半分遲疑，突然轉過身，向着身後的奇點全力劈落。
石中劍上，一道金芒突然暴起，落在了奇點當中。
“停下！”
白起面色一變，向着陳小練全速衝去。
他本以爲陳小練拔劍，是要和自己動手，但卻沒想到那一劍劈落時，卻是對着身後的奇點。
雖然不清楚杜維究竟打算讓陳小練做些什麼，但身體的本能卻告訴他，這絕不會是什麼好結果。
但在白起衝到陳小練面前之前，那一劍已經落在了混沌的當中。
金光突然自奇點中爆發出來，無數光粒向着周圍飛射。
光粒像是具有穿透力一般，穿過了陳小練，穿過了杜維，穿過了白起，也穿過了長生殿內的立柱、屋頂與地面，向着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地飛去。
而每一個人，在被光粒穿過之後，都驟然停止了原本的運動軌跡，靜止了下來。
那靜止像是隻持續了一剎那，又像是過去了億萬年，當靜止重新開始流動起來之時，一切都以原本的軌跡開始向回運動起來。
白起在後退，陳小練的劍從奇點那一片混沌上升起。
唯獨那四散的光粒，仍舊在向外擴散着。
陳小練看着世界，開始了倒流，心中終於放鬆了下來。
那個叫杜維的紅髮男人，沒有騙自己。
刷新，確實已經開始了。
不過自己的生命，也將因此而終結。
不過陳小練並不後悔。
零城因自己而毀滅，那麼爲了贖罪，自己有責任讓一切迴歸到原點！
這是男人的擔當！
他眼前的世界開始漸漸黯淡下去，沒有痛苦，只有虛弱。
終於，一切歸於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