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世界盡頭就漸漸變成了如今的樣子。”雲姐繼續說了下去：“漏洞者們漸漸進入這裡，雖然彼此之間偶然也會有爭鬥，但整體而言卻還是平靜的。真正因爲搶奪資源而死掉的漏洞者並不多。但增加的數量，卻遠不是之前白起所謀劃的那樣。
所以，我確定，白起一定是失敗了。只不過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死了，還是因爲生命讚歌樂譜的問題，壓根就沒能順利地回去。
不過，那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
我就這麼簡單地活着，直到有一天，我遇上了他。”
陳小練看了一眼多多。對於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來說，兩人的交談實在太過無聊了，他早就已經沉沉睡去，被雲姐從肩頭放下來，抱在了懷裡。
“你之前說，你對他那麼好，只是因爲他長得像一個人？”
“是的。無論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完全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分毫不差。如果不是我很清楚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運轉的……我簡直要以爲他就是那個人的轉世了。”
“你的……兒子？”陳小練小心翼翼地問道。
“別胡說。”雲姐冷冷瞪了一眼陳小練：“我沒有過兒子。”
陳小練笑笑：“那是什麼人？”
“我以前主公的兒子。那是……我沒成爲漏洞者之前的事了。”雲姐低下頭，看着懷裡多多的睡容，細長的睫毛在輕輕打着顫：“我以前，也是這麼把他抱在懷裡，從千軍萬馬裡救出來的。那時候，他還只有一歲都不到。”
“等等……”
陳小練從之前就已經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了。
面前這個人，白馬銀槍，一身銀盔銀甲……
以前曾經抱着自己主公的孩子，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
更重要的是，她的名字裡，還有一個雲字！
“雲姐，那個，你……到底貴姓啊？”
陳小練戰戰兢兢地問。
“趙。”雲姐瞥了一眼陳小練，雲淡風輕。
但陳小練卻已經徹底蒙圈了。
趙趙趙趙趙趙……趙雲？！
那個在長阪坡七進七出，無人能擋的趙雲？！
“雲姐，你沒跟我開玩笑的話，那你說的那個長得像他的小孩子，難道就是……阿斗？”陳小練指着多多，表情快要崩壞了。
“是。”雲姐點頭。
陳小練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着自己的心情：“我再確認一遍啊……你，叫趙雲，河北常山人，你剛纔說的主公是劉備，那個被你救下的兒子叫阿斗，你救他的地方，是當陽長阪坡。而你……是個女的？！”
“你對女人有什麼意見？”趙雲眼裡閃過一縷寒光。
“不！沒有意見！完全沒有！”陳小練連忙擺手。
開玩笑！陳小練從八歲開始看三國演義少兒版的時候，就把趙雲當成了自己的偶像了！
他怎麼敢有意見？
何況……就算是女的……
陳小練偷偷看了一眼雲姐的臉。
似乎……也不差啊！
“等等，有點不對！”
陳小練突然拍了拍腦袋：“你說，在你救阿斗的時候，你還不是漏洞者！可白起生活的年代，起碼比你早幾百年吧！這時間怎麼會對得上？”
“連整個世界都是系統所創造出來的，你以爲你知道的歷史，就是真實發生的歷史麼？”趙雲冷笑：“這個道理，連我都早就明白了。”
陳小練點了點頭。
“行了，我們就快到了，閒話什麼的以後再說吧。”
趙雲停下了腳步，將多多放到了一旁。
四人已經快要走到了山腳下，陳小練擡起頭來向上望去，更加真切地體會到了這座山的巍峨雄大。
半山腰依舊被濃密的雲層覆蓋着，看不清山頂的狀況。一條蜿蜒的小路從遠處的山腳下盤旋直上，沒入到了雲端之中。
“他們說的宮殿……在山的最頂上？”陳小練苦着臉：“吞噬者戰機已經被毀掉了，這麼高，要爬多久才能上去？”
“就算那架戰機還在，你以爲你就可以開着它飛上去？還沒等到降落，你就已經被打爆了。”趙雲搖頭：“而且，這個奧林匹亞山副本，有白起留下的禁制存在，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上去。”
“禁制？”陳小練訝然：“白起留下的東西，怎麼可能過去那麼久依舊存在？”
“這個副本，是世界盡頭之中唯一一個永遠不會被刷新的副本。我說過了，系統更改了機制之後，也要保留一塊核心區域，在每次刷新之間作爲過渡。所以，白起那時就將這座山，與山巔的萬神殿，作爲了自己的王宮。既然是他的王宮，自然不可能隨隨便便讓別人闖進去。”
“那這些人……怎麼又能把它當成盟約的總部？”陳小練不解：“他們是怎麼進去的？”
“白起在臨走之前，將所有漏洞者召集了起來，公開了禁制的進入辦法。後來這些人雖然被他殺得七七八八，卻總有三五個逃掉活下來的。這些人，過了那麼多年，現在也是到了耍威風的時候了。就像是之前那隻小蝙蝠，聽見白起的名字就怕成這樣，自然也是那次的倖存者之一。
那些倖存者掌握了禁制，佔了這片副本，自然也可以重新設定規則，允許其他人進入。如果不是這一次的事情，需要讓所有漏洞者結成盟約，統一進行清理，只怕那些傢伙也不會允許其他人踏入吧。但即便如此，他們也不可能將禁制徹底開放，只可能是給了其他的漏洞者某種授權。”
“授權？”陳小練皺了皺眉頭：“是某種記號，還是物品，還是口令？我們該上哪兒弄到這玩意？”
“我怎麼知道。”趙雲瞟了一眼陳小練：“這麼多年來，我又沒和他們這些傢伙打過交道。”
“……你不知道？那我們該怎麼進去？”陳小練翻了翻白眼。
“打破它！”
“打破它……？”陳小練瞪大了眼睛重複了一遍趙雲的話：“你確定你能做到？”
“白起當年確實強我不少……”趙雲橫了一眼陳小練：“但那也不過只是因爲我們在致力建造三十三天時，他卻在一個副本一個副本地血戰而已。
那時的他，能夠在我們六人圍攻之下仍然換得了我的命，但我和他在世界盡頭之中的再次一戰，他贏得就沒有那麼輕鬆了。
何況現在我們面前的，並不是他本人，只不過是他留下的禁制而已。你以爲，我會連這種東西都打不破麼？”
“好，我信你。”陳小練點頭：“打破禁制，然後一路殺進去？”
“你以爲這是撬鎖麼？”趙雲悶哼一聲：“就算只是一道禁制，那也是白起留下的東西。我打破了它，怎麼可能不引起動靜？對着宮殿之內的漏洞者，我可沒法保證護住你們的周全。”
她伸出右手，在面前虛虛划動，銀光隨着手指的移動留下道道印跡，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幅地圖：
“這座奧利匹亞山，其實並沒有我們現在看起來那麼高，只不過是因爲白起設下了禁制而已。如果單純靠着人力向上爬，無論多久也不可能爬到山頂的。只有等我打破了禁制之後，你們纔有機會接近山頂的宮殿。
通往山頂的道路只有一條，其餘的地方都是絕壁。爲了讓你們能夠從這條路上通過，我會繞到後面去攻擊禁制。對面帶有飛行裝備的敵人會立刻趕來，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我這面上。但是……我不能保證正面的山路上不會有敵人的存在。”
“我明白。”陳小練點頭。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但總之，到了那時候，我已經幫不了你們什麼了，一切都得看你們自己。雖然只是一道禁制，但那終究是白起留下來的。要打破它，也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趙雲指了指地圖：“我不清楚你要救的人，究竟是被關在萬神殿裡的什麼位置，你們自己背熟它。”
“好。救出了人之後，我們應該怎麼和你碰頭？”陳小練點點頭，又繼續問道。
“看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萬神殿裡駐守的人究竟有多少，有多強。”趙雲搖頭：“那隻小蝙蝠，當年在白起離開時，應該只不過是一個小角色而已。但現在已經成長得算是不錯了。而且打破禁制，究竟要花掉我多少力量，我現在也沒法確定。如果運氣好，我能乾脆地幹掉他們，就直接去萬神殿找你們。如果我被拖住了，那就……”
趙雲想了想，指了指側面遠處的一個方位：“在那個副本會合吧。”
陳小練轉過頭去，看見趙雲指着的地方，一片白雪皚皚。
“好。如果我們找到人，救出來了之後，怎麼通知你？”
“世界盡頭每三個月清空一次，對我來說，收集裝備並沒有什麼意義，所以我現在手頭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用來遠程聯絡。”趙雲想了想，右手一招，在掌心中浮現出了一柄長槍：“這是我的槍，名叫銀龍。它不是實體，是我通過技能，將力量凝練而成的。無論和它相聚多遠，我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當你救到了人，抵達了約定的地點之後，斬斷它，我就會來找你會合。”
“斬斷它？”陳小練苦笑：“以你的實力，幻化出來的武器，哪怕不是S級，也有A級了。我拿什麼去斬斷它？”
“用這個。”
趙雲從腰間拔出了石中劍，丟向陳小練。陳小練接過劍，一臉驚愕：“你……給我了？這是你的戰利品！”
“一把劍而已。”趙雲淡淡道：“而且，這原來是你的東西吧？”
“你……怎麼知道？”
陳小練駭然。
“它剛出現的時候，我聽見你叫了一聲。而且剛纔在走路的時候，你的目光看了它好幾次。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趙雲仰起頭，像是在追憶什麼：“我看到了，簦在裡面，給你留下的話。”
“傘先生？”陳小練低下頭，看了看手中握着的劍：“你……你怎麼會能看得見？”
“跟他結識那麼多年，我們之間已經足夠熟悉了。就連他留在裡面的那一套劍術，我當年也是曾經見過的。”趙雲低下頭，目光裡滿是感慨：“既然這把劍跟隨着你，一路到了世界盡頭，又被你找到，也算是天意了。”
“……謝謝你。”陳小練深深衝着趙雲點了一下頭，又看了一眼她懷裡的多多，面上帶有一絲猶豫之色。
趙雲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望着陳小練。
“我明白你的意思。”陳小練輕聲道：“那盞燈，只要按照你的指示去操作，不管是誰都能夠使用對吧？”
“使用它全部的功能，當然不可以。但當它在世界盡頭的投影已經鎖定了目標的時候，是的。”雲姐點了點頭。
“抱歉，我做不到。”陳小練看了一眼身側的藍海，咬了咬牙：“他是我的朋友，我說過了，我要帶他回去。”
趙雲淡淡地看了藍海一眼，沒有說話。
“既然世界盡頭現在停止了刷新，是因爲你用接引燈的投影護住了多多，讓他身體的一部分回到了現世，而一個不完整的覺醒者，無法被系統所檢索到。那麼一旦這個出錯的環節消失了，自動刷新就會重新開始。”
“是這樣沒錯。”趙雲點頭。
“對於你，對於我，這都沒有什麼區別。但他——”陳小練指着藍海：“他不一樣！他不是漏洞者，而是覺醒者！當刷新重新開始時，我們可以繼續存活，但藍海會被刷新掉！我說過了，我要帶他回去。所以，在我們回去之前，我不會讓多多離開世界盡頭！”
說完，陳小練將手中的石中劍劍柄倒轉，遞向身前：“如果你堅持這麼要求的話，很遺憾，我只能說聲抱歉了。”
趙雲靜靜望着陳小練遞來的劍柄，沒有說話。
“等等。”藍海突然打破了沉默，望向陳小練：“你覺得，以你自己現在的實力，或者再加上我，有可能救出老喬的女兒麼？”
“當然可能。”陳小練沒有看藍海，仍舊盯着趙雲。
“可如果沒有她的話，你我現在早就死了。”藍海微笑：“陳小練，看着我。”
陳小練沒有轉頭。
“算了，你聽我說下去吧。”藍海搖了搖頭，望着陳小練的側臉繼續說下去：“老喬的女兒是你的團隊成員，而我不是。不僅如此，她更是你的女朋友。沒錯，我曾經或許算是你的朋友，但我不相信，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會比她更重要。
我已經失去了以前的所有記憶和能力，即便是回到了現世，我也不可能重新變回以前的那個藍海，你認識的那個藍海。你沒有必要爲了保全我的生命，而冒這麼大的風險。”
“藍海先生，你說的沒錯。”陳小練終於轉過了頭，迎上了藍海的目光：“喬喬是我的隊員，也是我的愛人。我進入世界盡頭，原本就只是爲了找她，根本沒想過會在這裡遇見你。
如果我不知道你的存在，我當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將多多送回去。至於其他的覺醒者，正如你所說的，已經早已失去了記憶和能力，而被系統清空，也是他們必然的命運。
我知道自己現在確實變得很弱。或許這個世界的漏洞者，有一半都能夠殺掉我。我也知道或許沒有了她的幫助，我帶走喬喬的希望會變得小很多，這些我都清楚。
但現在，你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你在這裡還活着，並且——我有能力帶你走！這不是比較你和喬喬誰更重要的問題，而是我，陳小練，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我的朋友去死，哪怕是爲了我的愛人！”
“如果我真的打算這麼做，那麼一開始，在曼哈頓副本的時候，我就會任憑兀牙殺了你了。”陳小練望着藍海的目光堅定而一片清明：“但，我真的做不到，藍海先生。”
一陣掌聲在兩人身側響起。
“很感人的友情宣言。”雲姐挑了挑眉毛，目光從陳小練和藍海的身上掃過：“但我好像並沒有說過，當你送走了多多之後，世界盡頭就會恢復刷新吧？”